周锦书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 随即回答道：
“没有。”
止博眼里闪过讽刺：“真的吗？”
这种连恋情也不敢承认的人，就是程庭宁愿用箭对着队友也要维护的人？
未免太可笑了吧。
周锦书慢吞吞嗯了一声：“真的。”
刚刚的和善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锦书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他能感觉到现在面前这个人对他不太友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选择沉默。
止博冷笑一声, 拿着弓从他前面走了。
接下来很快就到他上场，教练打响信号器, 他站定拉弓, 目光遥遥看着箭靶，紧咬着下唇。
目标就在前方，还是熟悉的七十米靶子联系, 箭尖却在颤抖, 止博深呼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不要想别的。
信号器再次响起，还在微微摇晃着的箭离弦而出。
“十环！”
教练微微眯起眼睛, 旁边俱乐部的教练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也露出笑脸。
止博轻呼一口气。
对于他这种心态不稳的选手来说，第一支箭几乎决定了成绩，他明显轻松不少。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八环！”
“九环！”
“八环！”
“八环！”
周锦书没看他, 低着头给程庭发消息：
【TS:怎么样了, 人没事吧？】
休息室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出来了, 还是不见程庭的影子。
消息也没回。
时间一点点过去, 前面十几个考核很快完成，人数一点一点减少。
周锦书有点沉不住气了，为什么他还没出来？
不会错过考核吧？
就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 程庭终于出来了，训练服上有几滴未干的褐色血迹, 刚洗了手，手指湿答答的拿张卫生纸擦拭。
周锦书有点担忧地问：“没事吧？”
程庭说：“休息室门锁坏了，他扯门把手弄伤了，伤口不大，有点深，要去医务室打破伤风。”
“你刚刚送他去医务室了？”
“嗯。”
周锦书看了一眼射箭场，“可是他好像还没上场吧？”
“他说他不考了。”
程庭把黑色的反曲竞技弓从周锦书腿上拿下来，“怎么拿着这个？不重吗？”
他看见周锦书裤子都被压皱了，想伸手给他抚平，又察觉自己现在并不是很干净，顿了顿收回手。
周锦书摇摇头，“有点重，怕别人踩到它。平时看你拿的时候不觉得，原来这东西这么重。”
在程庭手上轻得像木制的一样。
程庭笑了，“这东西这么大，哪个这么不长眼踩到它？再说踩一脚也不会怎么样的。”
周锦书不了解这些，啊了一声，“但是刚刚......”
“程庭！过来准备！”
王教练扯着嗓子喊。
周锦书说：“你先去吧，等会儿说。”
“好，等我回来。”程庭笑了，“下午回家吃吧，给你做玉米汤喝。”
“好！”周锦书扬起笑脸。
闹别扭这几天，他早就想吃点家常菜了，奈何自己没有这个手艺.....
天天烫青菜养活自己，脸都瘦了。
……
程庭上场了。
观众席只有几十个人，欢呼声仍然很大，还有人带了专业摄影机来抓拍，掌声如雷鸣，几个小女生兴奋得交头接耳跺脚。
“啊啊啊啊啊到他了到他了！终于到程庭了！”
“一直在等他出场，不过这场考核也太没悬念了吧，就一个名额，想想也知道会是程庭啊。”
有个男生插嘴道：“其实刚刚有个也不错，连续都是八环上。”
“那个？”
有人不屑道：“每次这种顺风局，程庭都能打出最少十一分的成绩，他连续八环上也就拿了八分，和程庭能比吗？”
“就是啊，我们学校的射箭队也就程庭能拿得出手，不然怎么每次个人赛都是他打到最后。”
“这可太拿得出手了，金牌拿到手软。”
止博坐在后方，静静垂着眉没说话，手指蜷缩着，眼底情绪翻涌。
尽管正主就坐在这儿，也没人认出他。
比不上、比不上、比不上。
这是他听过最多的三个字。
就算是团体赛，就算拿了奖牌，也没人会注意到他，所有的光环都在程庭身上，其他人都成了陪衬。
挺可笑的。
信号器响第二声，取箭上弦，弓弦拉满，程庭修长的手指紧紧压着弦，箭台上的箭崩得似乎马上就要脱出，手臂伸展，流畅而有力的背肌往中间靠拢。
信号器响第三声，程庭手上的箭却没有像所有人想的那样直中靶心。
他的箭甚至没有离弦。
教练皱眉，裁判挥了挥手中的旗子，示意时间。
旗子挥动二十下，射箭手还没射箭，就算脱靶。
除了自然因素影响较大的情况下，程庭的箭一向随着第三声信号器发出的同时离弦而出。
周锦书捏着水瓶的手捏紧了，很紧张。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程庭竟然把手往回缩，看起来打算缓慢卸力。
？
他要干什么？
两秒之后，弓弦断裂，回弹到金属弓把上，发出铮的一声。
箭出弦而去，歪歪扭扭到半空就落下了，掉在场地中间。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以内，很多人甚至没看清出了什么状况，就看见箭掉了，全场哗然。
王教练瞳孔剧缩，赶紧跑上前查看：“程庭！你的手没事吧？”
周锦书一下子站了起来。
竞技弓为了追求箭发出速度，弓弦材质更硬、弹性更强，他这个外行也知道，拉满的情况下断弦是件很危险的事。
程庭捂着手站在场地中间，抬起锐利的眸子在场内扫视，黑色的弓掉在地上，鲜红的血滴落在草地划线上，细长的叶片被压得一弯。
刚拉开弦，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
幸好不是满弦状态下断的，不然威力更大，恐怕被弹到的手臂要血肉模糊。
观众区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探头想看看情况，俱乐部几位教练面面相觑。
弦断了？
这对于一个射箭运动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弓是参加比赛的关键，他们天天都要和弓接触，竞技弓用的也是国内外反曲弓弦里最好的材料，只要老化就会换，怎么会直接断掉？
王教练上前看到他捂着的手，立刻说：“不要松手，先去医务室！”
今天是不宜比赛吗？一个两个都伤了手。
赵明章就算了，反正也不可能入选，连程庭也......
程庭看见周锦书也跑过来了，怕他看到血被吓到，冲他摇了摇头，用口型说：
“没事。”
他轻轻把受伤的手移到周锦书看不到的左边，跟着教练去了医务室。
周锦书担心得心都提起来了，脑子从空白状态回过神来，慌张得要命。
他一路跟在后面去了医务室。
观众席上还有不少人在问：
“怎么回事啊？程庭那把弓。”
“他受伤了吗？天哪，怎么会出这种意外？那考核怎么办？”
“伤到手了，不会影响以后吧？”
几个教练头疼，一边应付俱乐部的人，一边给观众道歉说明原因，幸好今天人不算多，不然场面根本控制不住。
俱乐部的人懒得看这种闹剧，“算了，就定止博吧，他的实力也算不错了，中间我们还有一次集训，保持到比赛的话应该能拿个名次。”
教练点头，“现在也没办法了，实在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
俱乐部赵教练摆摆手，示意不用解释了，拿着还没喝完的半瓶水就走了。
“唉......”
一直在解释焦头烂额的楚教练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在旁边站着的止博。
他们其实更倾向于程庭去。
止博太不稳定了，不一定能拿到金牌。
这场比赛只是省赛，又不只是省赛，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知道这场其实算是为半年后的亚洲锦标赛做初预热，含金量比往年都要高。
现在程庭出了意外.....他们学校还能不能拿到金牌，就难说了。
不过这场比赛不参加，也不意味着亚洲锦标赛就没名额了。
楚教练说：“你去练练手也好，你应该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比赛前好好练练心态，希望你这次给学校拿个金牌下来。”
止博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他把微颤的手掌背到身后，稳着声音道：“好，谢谢教练，我会努力的。”
在场的队员都乌泱泱去了医务室，他弯着腰把弓收进弓包，手指滑得握不住，弓顺着他的小腿往下砸了重重一下，声音很大。
楚教练多看了他两眼，帮他把弓捡起来，温声道：“被刚刚那场面吓到了？”
“不用太害怕，运动里很多东西都是危险的，只要我们谨慎一点，大概率是不会有事的。”
“就像你学箭的第一课，就是克服对箭的恐惧心理。”
止博点点头把包往身上挎了，“教练，我去看看队长。”
“好，去吧。”
止博往医务室走，刚刚还有些慌乱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其实没想真的弄伤他。
但是………他需要这个机会，对于程庭来说，不去省赛，他还是有去锦标赛的资格。
程庭的履历太优秀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金牌堆在一起，就能让所有人侧目。
但如果是他，去不了省赛，锦标赛很可能和他无缘了。
止博抬手拉紧了弓包的带子，眸子黑沉沉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