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这一声何总,叫的可谓是哀婉凄绝,甭管有什么委屈,总之叫人一听就知道,错肯定不在他。

  可不是吗,打从玄关往里看过去,一路上兵荒马乱,跟抄家似的。

  好好的房子折腾成这样,搁谁谁不委屈?

  不过还好,小子欠了债还有老子来还。

  何汜夜在门口停了停,估计是在思考往哪下脚。进门后长腿一迈,十分艰难地避过了一地狼藉。

  总裁自进了门就拧着眉头,先是安抚了一通纪尘,然后站在客厅正中,冷着脸问。

  “怎么回事?”电话里总裁听着纪尘的委屈样,连他的名字都叫了出来,还以为人是挨了打。也不是总裁被美色迷了心智,实在是他们家这逆子太过于非比寻常,可不是一般熊孩子能比的,真上了头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纪尘全须全尾站在那,总裁瞧人无恙才稍稍放了心。

  何最在沙发前站着,见自己老子进门就先关心那狐狸精小妈,没好气的嘁了一声。然后头一扭,鼻子里出气。

  “我怎么了?我这是在拯救我那支离破碎的家!”

  自那日别墅一见,再加上宾利车里翻出来小孩考试不及格的试卷,纪尘就知道不用和何最这小孩客气,演起戏来更得心应手。果不其然,何最年纪不大,小词儿倒是一套套的。他纪尘堂堂正正,怎么就至于沦落到破坏人家家庭的份上了?

  纪尘心里冷笑,眼瞧着这两父子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于是赶紧继续角色扮演,添油加醋插嘴。

  “你看何总,我就说小最对我有误会吧?”纪尘走到一旁,三人成了个三足鼎立的局势,而后他又转头看向何最。

  “小最,我和你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家的事用你管?你谁啊你!”

  “何最!”何汜夜闭眼按着太阳穴,估计是被这小孩气的头疼,他打断了何最的话,接下来一句话直接把在场的另两人全给镇住了。

  “我就是现在和纪尘结婚,那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何最和纪尘一大一小,齐齐看向了何汜夜。只见人表情严肃,竟然不像是在夸大其词。

  纪尘脸色凝重,犹在思索总裁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他自认为只是与总裁交换资源,没必要演的太逼真,献身到连婚姻大事都得搭付进去。而何最,此刻居然红了眼眶,鼓着腮帮子不肯让打转的眼泪掉落。

  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模样再像成年人,心智也还是不成熟的。

  外界传言,何最出生没多久母亲就不在了。他的童年,母亲的角色始终缺席,何汜夜照顾儿子再无微不至恐怕也终究难以弥补母爱的缺失。

  何最虽然没有对生母的记忆,但生母总归为他留下了一些值得念想的遗物。孩子依赖母亲是天性,这十几年来他守着回忆长大,对生母的感情根本无法忽视。

  母亲这个角色,是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的。

  今日何汜夜当着何最的面说出这种话,无异于突然告诉他,我给你找了个你亲生妈妈的替代品。

  还是个男的。

  怪不得何最反应这么大,任谁恐怕都接受不了。仅存的父爱也要被那个“狐狸精”分走一半,何最这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何汜夜坐在了刚才纪尘坐过的沙发上,叹了口气。估计是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了些,伤了何最的心。十几年父子,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何至于闹成这样一个难看局面。

  纪尘作为受害者,本来看热闹,见气氛降到冰点,也有点于心不忍。他心肠软,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冷血无情。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眼下他还是闭嘴最好。

  纪尘走到何汜夜身边,手搭上人肩膀。

  “没事的,我找人收拾收拾就行。”他又看了眼快哭了的何最,给了小孩一个承诺。

  “你爸刚才气上头了,我们不会结婚的,你放心吧。”

  小孩还是没搭理纪尘。何汜夜拍了拍肩膀上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宽慰道,“委屈你了。”

  这剧情倒是越来越往家庭伦理剧上挨近了。纪尘张了张嘴,想起来几十分钟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自己要演一个绿茶狐狸精,就别怪总裁接戏演被美色迷了心智的昏君。昏君总裁还不满意,继续道。

  “这几天你这也住不了人了,要不直接搬去别墅吧。客房有的是,回头叫梅姐单给你收拾一间。”

  一直没搭话的何最一听故事走向真按纪尘所说,狐狸精小妈登堂入室的计划眼看着大功告成,一个扭头看向他爹,固执开口。

  “我不同意!你要是让他住进我们家,我就离家出走!”

  何汜夜已经冷静下来了,看着他儿子炸毛的样子不怒反笑,“本来你也住校,一周才回来一次。要不你干脆长住算了,除了寒暑假你就别回来了。”

  何总的本意是和小孩开个玩笑,谁知道小孩现在正值敏感期。这话在小孩耳朵里听来就跟不要他了似的,直接把人打的哑口无言,反驳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纪尘看得出何最真有点害怕,赶紧帮着打圆场。

  “不用。别墅太远了,我住酒店就好。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家吧。”

  “那正好送你去世纪酒店。那里是何家的产业,我也放心点。”何汜夜体贴入微,面对情人好似春风化雨,转头看着自己儿子又换了脸色,尤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更严厉了几分。

  “等会,这个点你跑这来怎么回事,你逃学是不是?”

  穿校服的小孩抹了把通红的鼻头,更愤愤。

  “我今天考试!早就放学了!”

  何总日理万机,连儿子期末考试的时间都不知道。现在又弄出这么个事,何最更加认定这一切肯定都怪纪尘。纪尘本来在卧室拿几件衣服,一出门正对上何最幽怨的眼。

  直到坐上老王的车,何最都没给纪尘一个好脸。

  世纪酒店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区,单独一幢楼,门口甚至有音乐喷泉。正门口,烫金的大字雕刻在象牙石上,金黄色的地灯照的整个建筑都金碧辉煌,一个酒店装修的跟宫殿一样。从正门到大堂还有一条红毯,一看就知道这酒店一定价格不菲。

  门口有两个保安站岗。这里的保安十分年轻,身材修长健硕,一身保安服瞧着像挺拔的军装,还带着白手套。两个人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看着跟门神似的。

  何汜夜下了车,两个保安马上点头致意。

  “何总好。”

  何汜夜嗯了一声,随即便走过红毯,带着人进了大堂。

  一路上,有门童迎宾,还有专门的人为他们拉开那扇精致沉重的门。

  门里门外风格统一,大理石地砖擦得一尘不染,能清楚倒映出来人的身影。一排排廊柱粉白无暇,俨然被人精心保养才能维持至此。纪尘内心叹为观止,这大堂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四个字来形容。照他现在的身价,就是剧组出钱,他也不够格住这种酒店。

  前台坐着两个穿着西装套装的年轻女士,见何汜夜来了齐齐站起身,和门外保安一样微微点头,与何汜夜问好。

  何汜夜并不多言,直接道,“开一间顶层的套房。”

  前台小姐瞧见何汜夜身后的纪尘,表情稍微有些变化,估计是认出了纪尘,但并未多言。照流程给人办理了入住,将一张房卡双手奉上。

  人言可畏,纪尘本来担心这儿的员工也会像小区门口原来那几个保安一样对他品头论足,但这一趟下来,大家只是做好分内的事情。多一眼不瞧,多一句不说。

  何汜夜还想送人上去。纪尘略一摆手,以何最还在车上等着为借口,回拒了总裁的好意。

  高级酒店的大床宽敞柔软。纪尘躺在上面,感觉整个人都想被床榻包裹住一样。他原想着躺会就起来收拾,但这床像有魔力,让他骨子里的疲倦一股脑全跑了出来。四肢疲懒,头昏脑涨。

  只余下拿出手机刷刷新闻的力气。

  他有日子没上过自己的社交媒体了。以往一打开就是铺天盖地骂他的私信,索性就把能关的设置都关了。消停了一个来月,再打开,原来那些谩骂远没有纪尘想象的多。

  纪尘又打开星空娱乐的官方微博,看见公司终于发了一个关于纪尘的声明,虽说不痛不痒,但好歹也算办了事。

  关注星空娱乐官博的多是骆尧的粉丝,看见这份声明自然多得是唱衰的人。想当年纪尘势如破竹,眼瞧着就要抢了骆尧星娱一哥的名号,前阵子纪尘栽了大跟头,粉丝可不得添油加醋,落井下石一回。

  纪尘面无表情,在这场舆论战里他已经能学着冷静对事,从容接受一切负面的评价。他侧躺在大床正中,手机忽然一震。

  是何汜夜发来的消息。

  他都有点忘了怎么加上的微信,不知道是那晚之前还是之后。两人一直没线上联系,今儿个是破天荒地头一遭。

  何汜夜微信头像出了奇的正经,居然是A市某个地标建筑的风景照。这估计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一个与年龄相符的点。

  总裁洋洋洒洒,发了小半屏幕的文字。大意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希望纪尘别见怪。又道歉又补偿,可见十分真诚。

  纪尘随手发了个没关系。半晌又觉得这样回复会不会显得太敷衍,别让人家以为他还生气。今天这事他也有点责任,演的太过火,万一回头给青少年留下个心理阴影,那不得让人恨一辈子。

  他又赶紧补了一句,琢磨着和总裁套个近乎,主动示好。

  “何总明天早上有时间吗?要不一起吃个早饭吧,在你公司附近就好。”

  消息发出去五分钟,何汜夜居然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