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尧的爷爷是何总的老师。何总创业之初,骆老没少出力,他们两家故而算是世交。”

  骆尧并未点明便趾高气昂鼻孔看人,一旁的伍悦低声解释,把两家的渊源悉数摆到了明面上。

  何汜夜受过骆家襄助,两家历来交好,至于骆尧,大概是对何汜夜心思不浅。

  一切忽然都明朗了。

  怪不得,那一个月来骆尧上蹿下跳地要把他送给李仁,原来是看见纪尘上了何汜夜的车,怕纪尘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先绝了他的路。

  纪尘喉头滚动,喉咙里滚出一声不屑。他搭上何汜夜,诚然是有所图,但绝不是因为骆尧。

  他还没没品到要以这种方式给人找不痛快。

  但瞧着骆尧一副愤愤的样子,他难免也有点阴暗的心思,毕竟他截胡在先。于是不甘示弱,开了口嘲讽回去。

  “那这么说来,何总算是你的长辈了?说起来,你还要叫他一声叔叔。”

  伍悦在一旁并未开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抬着眉毛,目光在骆尧与纪尘之间来回跳动,脚下却分毫不动。

  骆尧被切中了要害,他最恨的就是这层关系。明明何汜夜只比他大七八岁,但因为爷爷,他永远不能对何汜夜太过放肆。

  骆尧很轻易地就被气笑了。

  “那又怎么样?纪尘,你还是这么爱做梦是吧?叔叔跟你就是玩玩,你以为谁都能当何汜夜的男友?”

  纪尘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骆尧的确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与何汜夜之间的确称不上恋爱关系,只是有了一夜露水姻缘,然后交换资源。何汜夜看中他的皮囊,而他要借何汜夜翻身。

  骆尧见纪尘说不出话,便猜到自己言中了纪尘的窘迫,由是更肆无忌惮的挖苦讽刺,“事到如今,还以为你有什么大能耐。上次在包厢不是挺傲的吗,结果怎么着,还不是给人当姘头。”

  骆尧故意叫了一声叔叔,似乎更得意了些,为着骆家与何家藕断丝连的关系又踩了纪尘一头。骆尧瞧不起人也不是头一天,他这人虽然是明星,但出身不俗,家里好歹也是A市有头脸的家族。他想进娱乐圈纯粹是为了玩,什么名利、地位,只要他开口,骆家人便有法子为他挣来。

  就像今天,纪尘与伍悦是借别人的光才能入场,但骆尧靠的可是自己。

  他看不上小门小户且没名气还不识抬举的纪尘,也是情理之中。

  纪尘脑子里一团浆糊,一句回怼的话都想不出口。姘头这个词太难听了,但思来想去骆尧说的也没错。他端着那盏酒杯,若硬撑着站在原处那就是等着颜面扫地,若转身离开似乎也显得像与逃兵无二。

  他好恨,恨不得把手里这杯酒都泼到骆尧的脸上。

  “怎么就是别人穿过的衣服了呢?小骆没认出来这是Saturnus手工裁制的吗?每个款式只有一件,而且只售出不外借的。”

  头顶忽然传来那个低沉的声音,给纪尘吓了一跳。一抬眼便看见何汜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手里还端着两杯红酒。

  他估计在附近有一会了,所以把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何汜夜站在纪尘身侧,把纪尘手里那杯香槟拿走,换上自己带来的红酒,而后手一松,那只香槟便应声落了地,酒杯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没碎但砸出一声闷响,而浅色的酒液四下飞溅,打湿了一大块草皮。

  动作和那天大闹酒店包厢的纪尘如出一辙。

  “哎呀,不好意思。回头我得跟李老板说说,这么大型的宴会,就不要配这么廉价的香槟了吧?”

  他看向一旁的伍悦,直看的人面子很挂不住。

  伍悦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显得僵硬尴尬。她是个聪明人,当然听得出这句话是在暗讽她和李仁的关系。只是她漏听了一些,没听出来何汜夜是在讽刺她看热闹这回事。

  但最生气的人,显然是骆尧。

  那只酒杯飞出来的酒液全溅在了骆尧驼色的西装裤上。

  骆尧方才还高傲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好看,带着点不可置信,也带了点怨恨。

  他看向何汜夜,咬着牙没当场发作,半天才从嘴里泄出一声。

  “汜夜……”

  何汜夜眨了眨眼,把纪尘揽到一边,避免他踩上那团黏腻的酒。而后才抬头看向骆尧。

  眼神纯澈,没有一丝不清不楚。

  “叫叔叔,别坏了规矩,免得老师听见又生你的气。”

  何汜夜微笑解释,丝毫不惧如何打了骆尧的脸。他对骆尧的示好向来视若无睹,好像在谈一桩生意,不带一点个人情感。

  骆尧尬笑几声,自然是很不甘心。于是借口有事,愤愤离去前,还狠狠瞪了纪尘几眼,但碍着何汜夜的面子,没有继续恶语相向。

  纪尘看着愤愤离去的骆尧,面上表情更冷了三分,只觉得骆尧的行径实在是幼稚。骆尧对他,就像无知的初中生霸凌同学一样,只要纪尘过得不好,他就痛快,就高兴。

  好在眼下,终于轮到骆尧吃瘪了。

  他只当这件事是个开始,日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机会让人更加难受。

  他目光追着骆尧,直到人消失在人堆里。

  “纪尘。”

  何汜夜的声音从纪尘背后传来,那声音短而轻,似乎带着一丝局促。

  此处只有何汜夜与纪尘两个人,这里远离聚会的中心,与那些虚与委蛇的谄媚讨好远隔千里之外。

  纪尘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何汜夜表面上虽然带他来了这种声色犬马之地,但却总是有意无意的保护他,让他能够远离这些虚伪的人。

  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一丝不可思议,随后便垂下了眼,啜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红酒味甘,经过充分的醒酒,单宁的气味持续发散,光是味道就足够引人入胜。何汜夜喊了一声纪尘的大名,也不等是否吸引了纪尘的注意,随后竟正儿八经的解释了起来。

  “骆尧就是个小孩,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家这辈就他一个孩子,难免被惯坏了,对我也只是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不见得是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纪尘闻言便抬起了头,他当然想不到,何汜夜这么严肃且一板一眼竟是为了解释这种事。他本不在意,但人的劣根性一上来,便索性追问了一句。

  “然后呢?叔叔?”

  他冷着脸,没有及时调整表情,又重复了一遍骆尧的说辞。说来他比骆尧还要小上几岁,叫何汜夜叔叔也没错。

  纪尘那一张扑克脸。看着真跟吃醋了一样。

  然而总裁从容不迫,只当小情人撒娇打闹。

  “然后就没了。我从没给过他什么回应。”

  总裁语气平淡,但表情认真。纪尘回想起昨晚,何汜夜动作急促但也和他一样带着几分生疏。

  他听得出,何汜夜不是为了讨好自己而说了谎。

  贴心情人要学会见好就收,纪尘的表情转阴为晴,而后伸手勾住了何汜夜的手指。

  他敬业,全力扮演着贴心情人的角色。

  “你说的,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何汜夜手指被人拉着,这感觉与直接牵手大不一样,带着丝丝缕缕的小心翼翼,但也带着全情投入的真心。他的心开始随之动摇。

  忽然之间,纪尘却松开了手,脸上也收敛了笑意。

  他突然变得严阵以待。

  何汜夜抬眼一看,看见肥头大耳的李仁被伍悦挽着,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轻笑了一声,一把揽着纪尘的肩膀,不甘示弱一样。

  “走吧,该去应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