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斯文尤物【完结】>第78章 致命伤诞生于亲密

  正如陆文州所预料那般,接下来的两个月许念忙得焦头烂额,如同深陷泥沼,越是扑腾就陷得越深。

  有人将万兴告到了当地工会,赶上年末换届,万一上头人决定插手,保不齐真会为了息事宁人勒令停止整改。

  为此许念特地拜访了那位“新贵”,在对方声色俱厉的数落中发誓保证绝不会惹半点麻烦。

  他没有陆文州那样的深谋远虑,不论从阅历还是手段,他与对方都差了一大截。

  两人都是年纪轻轻执掌重权,好处是精力体力尚且充足,能够跟得上时代步伐,劣势在于许念实在太过年轻,对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博弈知之甚少,没有提前做铺垫,难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饶是如此,他也明白,一旦事态严重,自己和万兴难说不会沦为政客们为了明哲保身而丢弃的棋子。

  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所有以私人利益为目的的投机取巧都不值一提。

  这些困境陆文州都看在眼里。

  整整两月,他推去一切事务,陪许念东奔西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司机。

  但也仅是司机,他不会做任何超出自己职能的事,哪怕在许念被重压折磨得疲惫不堪时,他能做的也只是递上杯热茶,或者一夜又一夜的陪伴。

  既然他的爱人有雄心壮志,那眼下这些,都是对方该承受的。

  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他连名利场的入场卷都拿不到,又谈何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们斗?

  对此许念没有任何不满,他向来不喜欢推卸责任,除了在感情上的摇摆不定,他与他的大哥一样厌恶逃避。

  再一次董事会后,许念决定听取几位年轻副总的意见,联系了当下正火的自媒体公司,希望对方能为万兴拍摄一些正面报道,将网上的负面舆论压下去。

  这种级别的商务接待本该由副总出面,许念却亲自出马,陪吃陪喝陪玩,临走前还要送上丰厚大礼。

  整整一周,陆文州全程接送,尽职尽责到当老板的都有些于心不忍。

  其中一名性格外向的女网红,对这位有着绅士风度的司机很感兴趣,几天下来相谈甚欢,关系近到已经可以拍着对方肩膀叫大叔。

  这种看似亲昵的举动,得来周围人善意的玩笑。

  唯有许念看得心里不是滋味,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好脾气中年男人,曾经也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呢?

  午饭后,许念在酒店一楼的休息室找到陆文州。

  对方正与其他司机站在一起抽烟,身体依靠着玻璃门,看姿势十分放松。

  烟雾缭绕间,他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许念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无外乎就是些时事政治或者男人间的吹牛皮。

  但无论聊什么,陆文州都能应付得过来。

  他的双商极高,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和阅历,哪怕是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内容,他依然能做到耐心倾听,并侃侃而谈。

  那种专注的神情会让对方认为受到了高度重视,从而想要与他坦诚相交。

  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向下兼容,如同大人哄孩子,随意抛出的一颗糖果就足以令对方笑逐颜开。

  他是那个站在最高处的神明,用慈悲和怜悯俯瞰众生。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陆文州着实令人着迷。

  当然,前提是不去回想他在私下里的那些臭脾气和坏毛病。

  许念没察觉,自己在这一刻已经扬起了嘴角。

  他站在不远处给男人打电话,对方看到后立即掐灭烟,走出玻璃间。

  楼上的饭局还没结束,许念有些乏了,交由底下人善后,准备回去补一觉。

  两人坐上车,他提议要不要休息几天?公司里还有很多年轻司机可以顶上。

  陆文州从后视镜看去一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怎么?心疼我了?”

  许念飞快将视线移开,别别扭扭的说:“少自作多情,我是看你年纪大了疲劳驾驶不安全。”

  陆文州没反驳,不疾不徐的调转车头,开出一段距离后才道:“心疼我就好好干,早一天解决你我都不用遭这份罪。”

  他在陪着他,用自己的方式。

  许念心口一热,不禁产生了几分感激。

  事实证明听取年轻人的建议是对的,营销号利用新老员工的矛盾制造话题,引导那些在工作中受压迫的年轻人发声,将舆论彻底翻转过来。

  甚至有人开始追捧许念,称赞他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更有好事者扒出许念身世,说他不畏强权,以一人之力反抗封建旧制度。

  但也有人骂他是白眼狼,对有养育之恩的族人弃之不顾。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许念不以为意,他对网络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要不耽误正常工作,随便怎么说都行。

  他最近正和小男友闹冷战,对方指责许念十天半月都没个消息,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许念解释自己太忙,实在顾不过来。

  小男友不理解,质问再忙还能连几秒钟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让许念无言以对。

  怎么说呢,几秒钟的时间当然有,但人毕竟不是机器,做不到面面俱到。

  有可能上一秒还在编辑短信,下一秒脑子里灵光一闪,立刻就要打电话吩咐手下,一说就是个把钟头,再想起来回信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很像过去的他和陆文州。

  只不过如今他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觉得小男友似乎有那么点儿无理取闹。

  感情陷入了停滞期,工作上倒是逐步平稳,这让许念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伴家人。

  他计划在周末带许芸进行一次短途旅行,然而等到真正出发的那天,便有人自告奋勇当司机,并声明不需要任何加班费。

  许念坚持原则,知道自己没定力,所以绝不给两人创造任何机会,无奈女儿已经被对方收买,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兮兮恳求,“爸爸,你就让大伯来嘛,我最喜欢大伯了!”

  说着说着就要落泪,再看看男人,隔着玻璃窗笑得纯良无害,许念被前后夹击,一个没忍住,又把人放了进来。

  这直接导致他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被蛊惑着拉到小树林里打了场野战。

  快四十岁的人了,半点儿廉耻都没有,让跪着就跪着,让抱紧就抱紧,许念抓着他的肩膀,一条腿挂在强健有力的臂弯中只管享受不管对方死活。

  陆文州累得汗流浃背,盯着爱人微微张开的软唇馋到不行,却还是不敢冒然凑上前。

  许念没给他这个资格,毕竟谁会与一根安磨棒接吻。

  回来时许芸还在房间看动画片,问当爹的有没有给自己带薯片?

  许念昏头胀脑哪里还记得,正准备去洗澡,房间被敲响,男人站在走廊上拎着一袋零食,里面刚巧有女儿要的东西。

  难说是碰巧还是有心为之。

  许念很清楚,陆文州追人手段了得,绝对能让对方误以为可以飞上天。

  短暂的休息结束,周一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许念接到小男友电话,约他晚上出来谈谈。

  他答应了,又喊来卢秀秀,吩咐去定个有情调的餐厅,最好是气氛安静些的,不要太吵。

  卢秀秀建议不如再买束花,许念这次没再听网上的搞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买了红玫瑰,满心期待小男友见到后的反应。

  傍晚时阿姨像往常一样去幼儿园接许芸,老师告诉她孩子已经被大伯接走了。

  阿姨知道陆文州这号人物,对方偶尔会来将许芸直接带去公司,于是就没怎么上心。

  一直到夜里七点,许念准备赴约,临走前打电话询问女儿的情况。

  阿姨说孩子已经被她大伯接走了啊。

  许念下意识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两人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待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接孩子?

  陆文州察觉到他目光中的不安,放下手里的文件,上前握住了爱人的手。

  许念全身失了温度,挂了电话后紧张得连嘴唇都开始发抖,“芸芸丢了,老师说,是你去接走的。”

  陆文州比他淡定得多,起身站在窗前打了个电话,而后将瘫在椅子里的许念一把拽起,“先找找看!”

  时间太短,还无法立案,陆文州托的是私人关系,只是时隔两年,且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对方不见得还愿意买账。

  所以还是要靠自己。

  许念联系了幼儿园老师询问具体情况,老师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显得比亲爹还慌张,结结巴巴说傍晚时有个自称许芸大伯的人来,许芸也认识,她以为是亲戚,就让人把孩子带走了。

  许念心里那个火,责备的话都已经在嘴边了,却被一旁的男人拿走了电话。

  陆文州详细询问了对方的身高长相,并问出了关键问题,“你怎么确定许芸跟他认识?她喊过什么称呼么?”

  老师很快回忆起来,“不是大伯!是三伯伯!”

  许念的大脑登时炸开,惊恐地看向陆文州,牙关控制不住打颤。

  对方却只是握住他的手,然后又问了些其他问题,这才挂断电话。

  几乎是结束通话的下一刻,许念扑过去抓住了男人的大衣领口,手掌用力到颤抖,“文斌!是文斌!”

  陆文州任由他抓着自己,沉默的将人搂入怀,拍了拍他肌肉紧绷的后背,安慰道:“如果真是文斌那还好办些。”

  许念用力推开他,就要给陆文斌打电话,不等找到号码,对方先一步打了过来。

  要求很简单,他要与许念见一面,就在今晚。

  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许念要求听女儿的声音,陆文斌没有答应,并残忍的告知,自己只等两个小时,让许念一个人来,不许报警,不然就别想再见到孩子。

  电话结束后许念马上就要赶往约定地点,却被陆文州严厉制止。

  那是座荒山,距离市区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许念在刹那间变了脸色,反手甩出一巴掌,声嘶力竭的咆哮,“我是她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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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报警!”有了证据可以马上立案。

  陆文州抓着他的双臂令他动弹不得,从口袋里掏电话。

  “不能报警!”许念想起文斌的话,趁陆文州分神的功夫拉开车门就要向外跑。

  时间太紧,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

  他不肯帮他,他就要自己走。

  背后的男人追上来,轻而易举将他捉住,许念在对方怀里疯狂的拳打脚踢,直至头晕目眩,精疲力竭。

  陆文州不敢放手,站在晚秋的寒夜中,粗喘着抱了好一阵儿,才听许念嘶哑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芸芸不是我的孩子。”

  如同绝境中的最后一丝光。

  他用出卖尊严的方式,企图激起男人的善念。

  然而没用。

  他高估了男人对于天理伦常的忌惮,低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对于真相,陆文州毫不在意。

  他试着松开手臂,许念却在下一刻直直的跪了下来。

  “求你,救救她…….”

  已经忘了多久,陆文州再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脏被生生撕开的感觉,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老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上的疲惫。

  很多事他都不愿再去计较,真相是什么根本无所谓,他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活着,只要他爱的人能够平平安安的陪在他身边。

  可眼下,他放在心尖上的这个人,正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方式去逼他。

  他在用自己的尊严作为代价,求他能网开一面,放他去以身犯险。

  陆文州注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许念,头晕得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

  仿佛又回到当年,这个身影伶仃的孩子匍匐在自己的面前,浑身颤抖的祈求他能救他。

  他还要他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

  陆文州膝盖一弯,重重砸在地上,展开双臂将摇摇欲坠的爱人拥入怀,他似乎比他更加绝望,手劲儿大道几乎要把人压进自己的身体里。

  许念贴在他胸前崩溃大哭,用所能想到的一切话语苦苦哀求对方。

  这种彼此折磨的过程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开始以为男人不会放自己去救那个孩子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卑微到近乎哽咽的声音,“别再伤我了,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