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快逃!”

  “浮雨,你先走!别管我!”

  “别废话!快走!”

  “我不要——”

  浮雨聚集体内灵力,倏得撕开了那麻绳如婴儿手腕般粗的渔网,但这张渔网被生物学家加工过,硬实如钢筋,浮雨撕开的这个洞,只能逃出去一个人,浮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禺槐推出了渔网,然而他自己却还尚未来不及破网而出,只见那渔网登时收紧——

  “浮雨——”禺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浮雨,被那群所谓的人类,如阶下囚一般被抓捕到了那艘轮船上。

  “小槐,快走……”

  在被人类抓走的一瞬间,浮雨幽深的眼眸定定的注视着禺槐,以口型告诉他,让他快逃,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头。

  “浮雨,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禺槐的心中慌不择路,唯一的理智便是听浮雨的话先行逃开,纵使万般不甘,可在那群人类面前却毫无办法。

  他抹了抹眼泪,哭着潜入海中,以最快的速度和超群的水性,迅速潜入了那群人类的视线盲区。

  与此同时,轮船上的人类收了网,十几个手下将活捉的浮雨摁在地上以绳索和铁链捆绑起来,毫不留情的将他丢到领头那位穿着白色外褂的生物学家跟前——

  那男人约摸五十多岁,地中海、鹰钩鼻、眼窝深陷、下巴尖锐如锥,脸部随着狞笑的表情若隐若现的挤出皱纹,一副老练的阴鹜刻薄之相,就连周身都散发着不着痕迹的恶寒。

  “妙!太妙了!看来传说中的神麓湾海妖,果真存在于世上!”

  说着,吴德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毫无预兆的猛然插进了浮雨的静脉之中,浮雨的身体霎时间痛苦的扭曲了起来,呻喑了几声,不出半刻便倒下昏死过去。

  吴钦瑞不安的望向那被渔网层层缠绕束缚着的人身鱼尾,不由胆寒的望向吴德良:“父亲,他……死了吗?”

  “死?怎么可能让他死?这可是活生生的海妖啊!他将会成为我们生物界最新的宝藏实验品!”

  “最新的……实验品……”

  吴钦瑞看着地上昏迷的海妖,欲言又止。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只异类,传闻中的海妖凶煞无比,面目可憎,可眼前这只却截然相反:他有着金色的自然卷发、精致的五官、健硕的男性身材,就连胸腹间的肌肉线条都是那么的完美,除了比人类多出一条鱼尾,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想到眼前这只海妖即将会沦为自己父亲手中那些被残忍对待的实验品之一,吴钦瑞感到胸中一阵滞闷,他愤恨、却无力阻止父亲对海妖那疯魔般的执着。

  “这是一只公的,刚刚撒网的时候我还看到一只长头发的,应该是母的,好像逃跑了,钦瑞,你去把她抓回来。”

  吴钦瑞的额角因紧张而沁出冷汗,他试图阻拦道:“父亲,有这一只还不够吗?母的就……别抓了吧……”

  “公的和母的能一样么?那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血液、肝脏、甚至声带都是完全不同的!能带来不同程度的实验体验!”

  “可是——”

  吴钦瑞的推拒令吴德良勃然大怒,抡起手中那刚给海妖注射过的空针管,恶狠狠的丢到了儿子的头上:“别他妈废话!赶紧给我去找!”

  他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在吴钦瑞眼中的父亲,满心满眼就只有他的实验室、他的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手法、以及那些活生生血淋淋的实验品……

  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吴德良的眼里,那些都是阻碍他前程似锦的垃圾。

  他的儿子、女儿,犹如那些被用过所丢弃的实验品一般,一文不值,如果不能帮助他完成实验、如果胆敢忤逆他哪怕一言一行,换来的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咒骂与毒打。

  -

  彼时的海平面,禺槐拼命的游,朝着漩涡相反的方向、朝着地平线的方向努力的游、游到已经气喘吁吁、体力不济,迫使他不得不减缓速度。

  现在的禺槐,只剩在生死的边缘垂死挣扎着,可老天爷仿佛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就在这时,一艘小艇直直的朝着他的方向驶来——

  禺槐看到小艇上面的那个标志,正是那群射杀海妖族人的同党!

  吴钦瑞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在这片汪洋大海中,找到了父亲要找的那只“母海妖”,他将小艇停在禺槐跟前,举起了手中的机槍,对准了那近在咫尺的狩猎目标——

  “……”见此时此刻早已无路可退,禺槐干脆从水中冒出头来,蓝色妖姬般的杏眼怒瞪着吴钦瑞。

  呼啸的海浪有一拍没一拍的淹没着禺槐的视线,他深知自己的体力早就已经透支,他满心绝望,双眼逐渐变得模糊,禺槐已经看不清眼前那名人类的模样,不过事已至此,看不看得清已经不重要了。

  他知道,这次,自己恐怕在劫难逃。

  只可惜,他辜负了浮雨以身犯险,为自己杀出的那条逃生血路。

  “你……不是母的?”吴钦瑞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他怔忪片刻,举着机槍,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这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一只活生生的、非人类的海妖对视,跟他想象中的,还有外界人们的猜测大相径庭。

  吴钦瑞不免再度想起那些世人总谣传的、海妖面如地狱罗刹、丑陋可怖、为非作歹,可刚刚在船上的那一只,以及眼下正怒气冲冲与自己相互对峙的这一只,他们绝非如此。

  他们的样貌与人类大同小异,只不过这一只的前胸和脊背上多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鳞片,以及脸颊上、脖颈上的纹路,轮船上那只似乎是因为昏死过去,所以鳞片失去了光泽,辨认不出。

  况且,这根本就不是父亲口中所说的“母海妖”!

  吴钦瑞的目光不由得向下移动至禺槐平坦的胸部,那有棱有角的线条尽显男儿本色,说不上壮硕,但也绝并非骨瘦如柴般羸弱,吴德良之所以将这只海妖认成是母的,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一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长发。

  可明明是留了一头长发的雄性生物,却丝毫不显的女里女气,禺槐的面容精致,甚至有些稚嫩的可爱,胜雪般白皙的肤色,倔强的眼底闪烁着蓝色的光,那淡粉色的薄唇微启,胸膛随着不均匀的呼吸起伏的厉害。

  如此倾国倾城的生物,任谁又怎么忍心将其残忍虐杀?

  可如果不这样做,父亲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想到这里,吴钦瑞甩了甩头,举起手中的枪,扣下扳机:“别逃了,没用的。”

  “人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禺槐面对着那漆黑冰冷的枪口,呢喃着闭上眼,等待着子弹贯穿自己的心脏。

  登时,只听到砰的一声划破硝烟弥漫的长空,那枪走了火,子弹重重的击打在海面上。

  禺槐怔了怔神,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那枪里射出的子弹所打中,吴钦瑞那一枪打在了他身旁的海面上,朵朵浪花激起,溅落在他清秀的脸庞。

  “该死的,没、没子弹了,回去换把新的……”

  吴钦瑞满头是汗,拙劣的演技令他自己都心生尴尬。

  禺槐眼瞅着那名人类,竟然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射偏了之后,就这么驾驶着小艇掉头开了回去,望着那艘小艇渐行渐远的影子,他不明所以。

  他……为什么没有杀我?

  禺槐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现实不允许他思考这么多,他必须要借此机会拼命的游到岸上,收起鳞片和尾巴躲起来,才能免逃一死。

  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救出浮雨,才有机会找到其他生死未卜的族人。

  禺槐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终于游出了神麓湾,却还是因体力严重透支,慢慢失去了意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漂浮,灵力在衰减,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顺着浪花,不知漂向了何处。

  禺槐没有力气再垂死挣扎,一切只能选择听天由命……

  -

  啪——

  与此同时,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吴钦瑞的脸上,俊俏干净的侧脸被打偏了过去,霎时间一道红色的巴掌印显现出来。

  预料之内,他偷偷放走了那只吴德良心心念念的“母海妖”,一回来就领取了一顿家常便饭的拳打脚踢,他不敢喊疼,但他觉得这一巴掌挨了也算值得。

  至少,这一巴掌,换回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吴德良骂道:“连只半死不活的母畜生都追不上!老子要你这废物有什么用!”

  “对不起,父亲,是我无能。”吴钦瑞低着头,任打任骂。

  吴德良誓不罢休的说:“哼!不就一只母海妖,我就不信她插了翅膀飞出了这神麓湾不成!给我继续找!”

  吴钦瑞说:“父亲,那只母海妖恐怕已经死了,我刚刚找了一圈,除了看到几个被炸死的尸体残骸,并没有其他发现。”

  吴德良一愣:“死了?那种东西不是有灵性吗?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吴钦瑞连连点头:“是的,父亲,现下我们还是先把这只公海妖带回去,用海水养殖起来吧,我担心他缺水太久,也会死掉。”

  吴德良想了想,虽是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先回去,臭小子,等老子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吴钦瑞讪讪的闭上了嘴,见吴德良终于放弃了继续追捕母海妖的念头,这才在心里暗戳戳的松了口气,虽然回去免不了还得二次挨揍,但他并不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吴钦瑞的脑海中,总会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只海妖男孩,死到临头了却还不肯求饶的倔强眼神,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父亲口中的“异类、妖物、邪物、畜生之类的”非人类生物。

  可他们,却又切切实实的成为了人类历史上一种特殊的存在,无人能解释的出起承转合,也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他们应该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但他吴钦瑞所能做的,也只能到这里了。

  那个海妖男孩,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吴钦瑞望见那已经被五花大绑扔进水缸里的公海妖,于心不忍的闭了闭眼,心中祷告。

  总之,希望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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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我们的可爱裴裴就要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