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定在了周六晚上。

  团建的娱乐方式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种,艾米最后将派对的地点选在了U大附近的保龄球馆。

  虽说是以保龄球为主题的场馆,但英国人早已将“喝酒”两个字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DNA之中。

  场馆和酒吧是合二为一的,球道旁边就是吧台。灯光暧昧休闲,气氛很不错,来这里的人与其说是来运动的,不如说是打着运动的幌子换着花样来开派对的。

  秦灿和郝氏兄妹前脚刚踏进了馆里,后脚就被麦克和艾米拉着进了卡座。

  秦灿人缘向来好,半推半就地被推到卡座中间的地方,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别别别,今天乔安娜是主角,我们几个说什么都不能坐中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郝七月和郝五周就要去卡座的边缘处坐下,乔安娜却突然开口道:“今天我最大,听我的,坐过来一点。”

  秦灿本科刚来实验室实习的时候,也是和现在郝氏兄妹差不多撞款的懵懂科研小学鸡一枚。

  只不过那时候他没那么幸运,没能有个手把手带着他做实验学东西的师兄师姐,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着过来的,当时身为实验室经理的乔安娜帮助了他很多,算是帮着秦灿真正迈进科研大门的那个人。

  乔安娜这么一说,秦灿也不好再推托:“啊……那好吧。”

  他这边刚迟疑地落了座,郝七月和郝五周就异口同声道:“啊乔安娜没事没事,秦哥一个人坐过去就好,我们坐边上就行,方便进出。”

  秦灿:“……?”

  这闹的是哪一出?

  秦灿屁股还没坐热,就感觉身旁投下来一片阴影,抬起眼一看,是艾米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我刚才自作主张地给大家点了一些酒。”

  对上秦灿的视线,艾米笑眯眯地开口道:“秦灿,给你点的是你之前常喝的那一款,没问题吧?”

  秦灿:“啊,谢谢。”

  秦灿看了一圈周围人,眼底含笑的乔安娜,神情蜜汁微妙的麦克,还有艾米实验室里那群一直在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小姐妹……

  他更感觉哪里不对了。

  人还没有到齐,他们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时间过得可真是够快啊。”

  乔安娜笑着拍了拍秦灿的肩:“那时候你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问问题,现在的你都可以带两个学生了。”

  秦灿叹气:“我好不容易半只脚踏进了科学世界的大门,眼看着要做出点成果给你炫耀了,你倒好,直接回家享福去了。”

  乔安娜佯装生气:“说了多少遍我不是退休,我是要回我的农场继续我的田园事业去,到时候卖鸡蛋赚的钱,说不定都比我做manager这几年赚的还多呢。”

  “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到时候可能去不了你们博士的答辩了。”她惋惜地开口道。

  艾米自然地接过话:“放心吧乔安娜,到时候只要我们还没被学业压垮,倒贴钱买机票也会把你请回来听我们答辩的。”

  “你们的实验进度我向来都放心,我知道你们没那么轻易被压垮的。”

  乔安娜哈哈大笑,打趣道:“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几个的情感经历不会还是一片空白吧?”

  秦灿:“……?”

  不是,这话题未免转得太过突兀了吧?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好啦乔安娜,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艾米娇嗔着举起酒杯,“今天大家不多喝一点,可说不过去了啊。”

  秦灿夹在这两人之间,逐渐坐立难安,越琢磨越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尝试着和远处的郝七月进行视线交流,用嘴型传达道:“救救我。”

  郝七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秦灿身旁的艾米,一边疯狂摇头,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达了“秦哥我爱莫能助”的意思。

  秦灿做了个“白眼狼”的嘴型。

  郝七月装作看不见,拿起果盘里的西瓜继续往嘴巴里塞。

  秦灿觉得自己再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多少要出点问题。

  秦灿:“我可能要先去……”

  正犹豫怎么找个合理的借口开溜时,秦灿抬起眼,就看见谢以津和洛嘉嘉一起出现在了球馆门口。

  洛嘉嘉踩着小高跟,一袭红裙耀眼而明媚,而她身旁的谢以津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衫,低调而简约。

  谢以津衣着色调的饱和度比洛嘉嘉的低了很多,他身后的墙上是一排排闪烁着的霓虹灯管,换任何人穿着这么素净的衣服,从踏进这家保龄球馆的第一秒起,应该就会直接被淹没在背景环境之中。

  秦灿感觉这也是谢以津自己想要的效果。

  然而事实是,谢以津干净低调的气质在喧闹的环境中反而变得突出,灯光将他的皮肤映衬得很白。

  加上谢以津之前从未出现在这样的团建活动中,所以从他踏入球馆的第一秒开始,时间的流动在刹那间变得缓慢,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间。

  谢以津倒是没注意到别人看向他的视线,他从踏进球馆的第一步起,视线便落在了装保龄球的机器上,微微皱起了眉。

  艾米回过神来,站起了身,热情地招呼道:“这里!来,这是酒单,你们先看看要加点什么喝吗?”

  洛嘉嘉翻着酒单挑选起来,谢以津却直接摇了摇头,礼貌婉拒道:“抱歉,我并不是很喜欢喝酒。”

  空气静谧了一刹那,秦灿感觉这是个脱身的好时机。

  他及时拿起酒单,起了身,看似随意地在谢以津的旁边坐下:“果汁呢?也有一些低度数的鸡尾酒,你看一眼。”

  谢以津对上秦灿的眼睛,又看了眼原本坐在他身旁的艾米,须臾后移开视线,接过了秦灿手中的酒单。

  他低下头,细致地翻阅起来。

  片刻后,谢以津在酒单上指了一下:“我要这个。”

  秦灿凑过去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谢以津指着的饮品,赫然是一款非常少女心的鸡尾酒:桃粉色的液体,杯边还挂着一块小兔子形状的粉色西瓜块。

  看起来就知道味道应该是甜蜜蜜的果调,像是为年轻女孩专门设计的可爱款式,所有人都没想到谢以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然而谢以津神色没有丝毫的扭捏,眼底写着“我就要喝这个”六个大字。

  秦灿:“呃……基酒是金酒,可以接受吗?”

  谢以津:“可以。”

  原来根本不是不喜欢酒,只不过是外貌至上主义罢了。

  秦灿忍住笑意:“好,我给你加上。”

  旁边选择困难症的洛嘉嘉瞥到了谢以津的选择,“欸”了一声:“你别说哈,这个小兔子看着确实不错啊,我也要一个好了。”

  跟屁虫郝七月也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哇哇哇哇哇!好可爱!秦哥你也帮我加一个好不好啦。”

  郝五周:“我也——”

  秦灿:“……没完没了了是吧?”

  最后秦灿端着四杯粉色的小兔子鸡尾酒走了回来,回来的路上频频被其他桌的客人凝视,场面一度非常壮观。

  谢以津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

  在这样热闹的场合,谢以津的坐姿依旧笔直,这人不像是来休闲放松,倒像是换了一个地方来坐班的。

  秦灿:“好喝吗?”

  谢以津垂下眼,咬掉了一只西瓜兔子的耳朵,含糊地“嗯”了一声。

  西瓜块很多汁,谢以津缓慢地咀嚼着,沾上汁水的唇瓣在灯光下看起来晶莹饱满。

  秦灿一愣,视线有些慌乱地错开。

  谢以津将西瓜块吞咽下后,想了想,才开口形容道:“口味像是有点苦涩尾调的西瓜汁,我感觉不加酒应该会更好喝一些。”

  ……那不就是纯西瓜汁了。秦灿无语凝噎。

  “而且你可以坐回你原本的位置去了。”

  正准备说什么时,他听到谢以津又一次开口道:“你不需要一直在这里陪我,可以优先去陪你的朋友们。”

  语速平缓,神色沉静。

  秦灿怔了一瞬,总觉得谢以津话里的“你的朋友们”听起来怪怪的,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艾米走了过来。

  “工作人员已经把球道开好了。”她说,“只不过咱们人有点多,所以需要分两个道打,现在咱们抽签分个组吧,说不定两组之间还可以比个赛呢。”

  依次抽签,到了谢以津这里,他又一次摇了摇头。

  “我不太会打保龄球。”他很坦然地说,“坐在这里看着你们打就好。”

  艾米愣了一下:“要不试一试?我们也只是随便玩玩。”

  郝七月也在旁边说:“不用担心的谢哥,我和嘉嘉姐打了好几次了,现在都还是地板砸穿的水平。”

  谢以津看向了秦灿。

  他的双眸乌黑,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秦灿无奈,沉吟片刻,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会打,我可以教你。”

  他们两个人在一瞬间贴得有一些近。

  谢以津半晌后开口道:“相信上次射箭的时候你已经意识到了,运动天赋这种东西在我身上是并不存在的,我不觉得我可以——”

  秦灿笑着看向他:“但最后有进步了不是吗?从脱靶到六环,算是质的飞跃了吧。”

  在人声嘈杂的场所,他们对视着,聊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谢以津很久都没有说话。

  但他最后还是抬起手,抽了一签。

  遗憾的是,秦灿抽到了单数,而谢以津抽到了双数,他们被分到了两个队伍。

  麦克和秦灿算是在场男士之中运动频率比较高的,所以他们两个分别代表自己的小组第一个上场。

  秦灿本身外在条件就已经足够突出了,所以当他专注于一项运动的时候,他的身体条件和运动技巧便会起到一种叠加效果。

  这种效果……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非常引人瞩目。

  因为今天有运动需求,秦灿穿了一件有些贴身且方便活动的衣服,优越的身体线条一览无余。拿球的右手稍微使了一些力气,大臂的肌肉线条便变得立体且紧绷,轮廓清晰,叫人完全移不开视线。

  秦灿弯腰,俯身,走步,出手,轻松且游刃有余地将球掷出。

  完美的all strike。

  围观的人群中一片惊叹与欢呼,麦克拍了拍秦灿的肩,叹息着说:“真是无氧力量比不过,运动技巧也差你一截。”

  秦灿:“……说什么呢,保龄球这东西,主要还是靠运气罢了。”

  秦灿转过身,发现谢以津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走到谢以津身旁,迟疑地问:“怎么了?”

  “我很喜欢你今天选的衣服。”

  谢以津说:“希望下次雨天的时候,你可以穿着这一件来见我。”

  合着方才自己展示的动作技巧这人是一点都没注意到。

  “首先,这是件运动服,我不可能穿去实验室。”

  秦灿叹息道:“其次,马上就要到你上场了,刚才的动作看明白了吗?怎么拿球怎么起步——”

  “应该吧。”

  “前辈你确定你——”

  “我有一个问题。”

  “呃,你说。”

  “如果最后目的是将所有的球打倒,那我可以双手抱球把球抛出去吗?虽然动作可能不是很规范,但最后击球的效果应该是差不多的。”

  “……你觉得呢?”

  谢以津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站在了球道前。

  他挑选了一个分量略轻的保龄球,试探性地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神色凝重,好像拿的不是普通的球,而是一颗在下一秒就要被引燃的炸弹。

  他犹豫片刻,微弯下腰,尝试了一下摆臂扔球的动作。

  随着他摆手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谢以津上衣的后摆从裤腰之中稍微扯出来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腰——

  旁观的洛嘉嘉:“哎呀。”

  旁观的郝七月:“哎呀呀。”

  旁观的秦灿:“……”

  谢以津不是那么具备力量感的身材,他甚至算得上是清瘦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总给人一种优雅贵气,清冷疏离的距离感。

  但他此刻无意中露出的那一截腰纤细而漂亮,薄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像是一只手就可以握过来。

  皮肤白皙,腰椎骨若隐若现,谢以津的身体在视觉上给人带来的美感,和秦灿那种极具冲击力的身形还不太一样。

  秦灿的身材是那种你看过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惊艳与完美的类型。

  但谢以津的是属于看的时候会恍惚一瞬,随即忍不住仔细回味,后劲很猛的一类。

  秦灿回想起礼堂那天,将谢以津打横抱在怀里的时候,自己手在当时托住了谢以津的腰,这人的身体确实很薄,但同时又是柔软和韧性兼具的……

  秦灿猛地回过神来。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不过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谢以津的运动天赋确实是……得天独厚。

  他拿球的姿势乍一看感觉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球从他手中抛出的那一刻,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样打了一个转。

  ——最后变成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地沟球。

  郝七月和洛嘉嘉快要绷不住了。

  她们一边调整着脸上的表情,一边赶紧在旁边鼓掌进行鼓励:“很不错了!至少动作没问题,下次加油!”

  谢以津直起身子,甩了甩手。

  他后腰的那片衣服布料随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也因为重力落了下来,将他的腰重新遮挡了起来。

  谢以津盯着积分屏幕上的“0”看了一会儿,眼神略带一丝困惑,但表情还是平静的,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类似的结果。

  同时谢以津转过头来,无声地看向秦灿。

  他们的视线隔着人群交汇。

  秦灿神色无奈,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叹息着站起身,正准备走到谢以津身旁,手把手进行一番私人指导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挡在了秦灿的面前。

  “秦灿。”那人喊了秦灿的名字。

  是艾米,她直接拦住了秦灿的路。

  不知道是昏暗灯光的效果还是酒精造成的微醺状态,艾米的脸颊看起来有一些红。

  秦灿这才注意到,艾米今天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微亮的唇彩,特意卷过的头发,还有她向秦灿靠近一些时,传入秦灿的鼻腔里的甜调香水味。

  她平时一直是大方开朗的性格,但不知道是不是秦灿的错觉,他感觉此刻的艾米似乎有些紧张。

  艾米对着秦灿微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可不可以单独和我聊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