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 两人坐在一座房车里,看向窗外电闪雷鸣。

  滂沱雨水像是要将大地淹没,天跟裂了似的,暴雨在开了口时就无休止地倒灌下来, 冲刷洗涤着人间万物。前面的路人眼根本看不清楚, 雨刷即使开到速度极致也挡不住雨水哗啦啦流下, 好在房车也有高级的AI系统,还能帮忙认路。

  她们避开了最拥堵的路段,走的是VIP高速通道, 这是专门为“特殊人群”设计的通道, 道路分为两条, 一条道是紧急通道,另一条被戏称为“钞能力通道”,必须有权限卡才能打开来用, 一路上畅通无阻。

  余织宛站在窗边, 这是单向玻璃,窗外的人看不见里面,她听觉灵敏, 能听见外面的人在半是不爽半是调侃地问里面是哪个明星,嘴角僵硬地勾了勾。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她回过头来问刘义芳。

  刘义芳愣神片刻, 似乎是在看窗外难得一遇的大暴雨, 过了会才像是反射弧长似的回了余织宛的话:

  “嗯。”

  她又问:“你呢?”

  是刘义芳问余织宛。

  “不出意外的话就没事。”

  余织宛说的是裴羽绛, 在来之前,她已经把昏迷了的裴羽绛亲手交给能信任的心腹,如果心腹不出意外, 裴羽绛肯定是安全的。至于家里人,由刘义芳安排也都保护起来, 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即使是到了现在,余织宛依旧从容、冷静,即使刘义芳知道她并不是那么胸有成竹,她们要做的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没有退路,可眼前这位语气温和、看似毫无攻击性的貌美Omega才是风向的主导者。

  哪怕在此之前刘义芳根本没有太注意过余织宛,她现在也不得不对余织宛重视起来,并且在这之中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嫉妒、羡慕,还是什么?

  “也不知道漾漾现在怎么样了,”刘义芳走到她的身边,艰涩开口,“要她知道自己被送到的是监狱岛,现在恐怕会在船上哭吧,她会怪我的。”

  余织宛没说话。

  或许她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但她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两人一起站在窗边看向外面的倾盆大雨,刘义芳心里缠绕的苦楚与纠结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倒豆子般密集地向余织宛的耳朵里灌来。

  她讲的断断续续,有时候还得去仔细回忆一下,但也完整地把事情给叙述出来了。

  刘义芳的语气没怎么哽咽,眼圈却被红血丝浸染,泪水在叙述中不断涌出又干涸。说到最后,刘义芳眼神飘飘忽忽,落到了余织宛纤长的睫毛上,窥见她似乎无动于衷的表情,叹了口气,同时心里也隐约有不甘滋生。

  她盯着余织宛,放缓语速:

  “你很幸运,我挺羡慕你的。”

  她说的“幸运”是指余织宛和裴羽绛处在同一个阵营,恋人之间能在这方面也达成平衡,其他再多的都不算事了。

  刘义芳以为余织宛起码会感慨一下,但旁边人依旧淡然:

  “路都是每个人自己选的。”余织宛顿了顿,“而且你已经给过她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刘义芳沉默了。

  过了几秒,她又不死心地问:

  “那如果做出这样事情的是裴羽绛呢?你……”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地站在这里吗?

  此话一出,余织宛终于回过头来了。

  Omega眉眼生得柔和,尤其是那双清透的杏眼,仿佛能承载融合世间万物带来的情感纷扰。女人的翦水双瞳让人看了难以忘怀,但同样,直勾勾盯住她的刹那,刘义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余织宛没有再看窗外,而是视线上移,看着她的眼,认认真真地回答:

  “能,如果她选择走上的是那条路,我们的交集也会在一开始就结束了。”

  刘义芳问的这个问题很无聊,让她没法共情代入,余织宛能理解她与妻子决裂的痛苦,但她也不是什么很好脾气的人,能一再忍受对方的无聊问题,哪怕她们是处在一个阵营的同事。

  她的妻子陈淑漾是为了金钱利益与自己的地位去做出这种害人的蠢事,没有半分值得同情,只能说是愚不可及。

  如果裴羽绛是那样的蠢人,她在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多看对方一眼。

  裴羽绛从某种方面来说也傻兮兮的,但她喜欢的就是她千帆历尽后依旧热忱赤诚的心态,如果没有当时裴羽绛向她主动伸出的手,没有裴羽绛明明猜到了她有问题,却还是选择靠近的主动,她们也不可能这样走到一起。

  刘义芳拿裴羽绛做出这样的猜测,对她来说非常无聊,甚至是在侮辱裴羽绛。

  刘义芳第一次见到余织宛这样的眼神,沉甸甸的像是窗外盘亘不去的乌云。很快,刘义芳也就从伤感中抽离出来,对余织宛说了声“抱歉”。

  坚固的房车已经进入尧城地界,导航指向的方向赫然便是翼城的某座郊区。

  **

  翼城和项城相隔不算很远,这场雨来势汹汹,席卷了半边国邦大陆,就像是翼城那次带来洪水的台风暴雨一般,末世降临般的倾倒之势让大多数人都得居家不能外出,弄得人心惶惶,到处都在散播着各种言论。

  翼城郊区,一座巨大的地下掩体内,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迅速来回搬运器材。其中一名头发上已经有了斑白的中年男人回头看向自己已经呆了多年的实验室,情绪复杂地垂下头来,继续默不作声跟随大部队行动。

  他们是在几天前接收到不能继续的通知的,然而没有想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上面领导的党派之争与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这回似乎是“正党”占了上风,在抓住了他们的诸多蛛丝马迹以后一举进攻销毁。

  但既然要做,他们肯定也是想好了退路。

  地下实验室的退路是在国外,可在撤退之前,组织也会给予最猛烈的反扑。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在快速搬运准备撤退的队伍,又看向滴答报警,警告有人正在接近的液晶屏,须臾,唇角勾起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