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 乖。”

  Omega轻轻柔柔的几个字,却像是拧开了裴羽绛情绪的闸门,让这么多天以来堆积的压力负能量彻底倾塌浮现。

  她鼻子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轰然决堤。

  裴羽绛很少在外人面前表达负能量, 就算是对她那么好, 更是自己名义上母亲的裴瑾怀, 都没有看见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

  多日以来如履薄冰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裴羽绛缓缓蹲了下来,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哽咽, 即使不那么想在余织宛面前表现出来, 但一瞬间爆发的情绪是没法掩盖的。

  余织宛伸出手来拽住了裴羽绛。

  以往她都是把Omega当成很脆弱的一方来照顾, 虽然知道余织宛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但每次和她接触时还是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双残疾了的腿,来用自己的方式照顾残疾人的那份敏感。

  但她也低估了余织宛一个眼盲残疾的Omega心态的稳定和强大。

  裴羽绛伏在余织宛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膝上, 温热的眼泪不自觉滑下, 渗透了柔软的布料,但因为春初冬末穿得厚,也没特地去擦拭, 只是任由情绪在这一刻疯狂宣泄。

  女人纤细的手指顺过她的长发,贴着头皮一点点安抚地向下, 在太阳穴轻轻揉捏,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慰家里娇惯的小宠物。

  Omega信息素的甜美也氤氲在她的鼻腔, 裴羽绛是个能闻到信息素的Beta,闻着闻着情绪更加泛滥,趴在余织宛的腿上微微发颤。

  手指细腻的触感与温度融化了风的清冷, 新生的碧绿挤掉在风中瑟瑟的落叶,枯黄跌落在她的肩头, 又被余织宛给拂去。

  余织宛静默着没说话,直到裴羽绛哭完了,才拍拍她的肩,示意人从自己的怀里起来。

  “走吧。”

  裴羽绛的车有自动驾驶模式,回家就是余织宛开的车,找她要了车钥匙,语音设置好终点,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

  到了那栋电梯时,裴羽绛难得一次去了余织宛家里。

  以前要串门一般都是余织宛来她家的。

  **

  余织宛虽然是盲人,但家里收拾的很整洁,即使可能会花费比正常人多好几倍的时间,起码在外人看起来就很利落。

  客厅有两个小架子,一座是书架,里面都是盲文书。另外一座是一些青瓷雕花瓶,无一例外都是用手能触碰赏玩的那种浮雕,设计精美漂亮。

  自从帮忙搬完家后,裴羽绛几乎没来余织宛家里过,余织宛尽了地主之谊,带她在自己家里参观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阳台看见了那架钢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裴羽绛不太懂乐器,在询问余织宛过后,上手去摸了摸它的黑白琴键。

  因为常常要用,这架钢琴就没上钢琴罩,黑白相间的琴键被余织宛擦拭到一尘不染,光可鉴人。阳台上的绿植不少,每一株都是精心照顾的,没有鲜花,但绿意环绕,让人一眼看过去也觉得很舒服。

  余织宛家里的厨房也装了一些适合盲人的工具。

  她很会下厨,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做花样不同的早餐送过来,裴羽绛还记得,上周一吃的是皮蛋瘦肉粥,熬得又香又浓;周二是烤香芋头和豆浆,周三是手工大包,包子褶都和外面卖的一样整齐,馅料还很足,后面几天也都是不一样的。

  余织宛带她参观完一圈后洗了手,随后问: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裴羽绛虽然饥肠辘辘,但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吃不下什么,只得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余织宛笑笑,也没勉强她:

  “那来聊聊吧,你是不是挺多想问我的,嗯?”

  裴羽绛的确是有很多想问她的,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女主非常好奇。好奇她的身份,好奇她的来历,也知道余织宛的身上的确有不少疑点。

  余织宛很聪明地掌握了主动权,导致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盯着Omega红润的唇瓣渐渐开始走神。

  刚刚那一阵上头的情绪已经过去,裴羽绛酝酿了满肚子的话又太乱了,说出来可能不太有条理。Omega却端正地坐在她的面前,眼睫垂下,依旧是从前不变的那样优雅端庄。

  见她久久不开口,余织宛向她凑近,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脸颊上,吹拂起细小的绒毛,有些痒痒的:

  “那要不然来你问我答?你问什么,我不一定回答,但回答了的一定就都是真话。”

  为了完全干扰不到对方,信息素被她收敛起来,刹那间,余织宛感觉到裴羽绛在沙发上坐直身体后,信心与掌控力也在慢慢恢复。涉及到关键的问题,她就从没用的复杂情绪里挣脱出来,试图给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你知道那座水厂是在做什么吗?”

  裴羽绛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样犀利,她不怕余织宛说谎,说谎的人她能通过微表情看出来。而且她相信余织宛,如果不想说必定不会主动来找她商谈,既然来了,就会拿出一定的诚意来。

  余织宛回答的不假思索:

  “大概知道,但没有到很具体的程度。”

  裴羽绛微微蹙眉,尽量控制着让自己的声线不要能被对方辨认出丝毫颤抖:

  “那你和水厂里的那些人有关系吗?”

  余织宛这回回答的更加果断:

  “我不认识项城的人,项城长,项城长夫人,还有她交易的那些人我全都不认识,水厂里的人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里,裴羽绛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懈下来了那么一点点,紧握着的拳头也松开。这是个让她舒服一点的答案,但并不代表接下来的询问会没有难度,裴羽绛调整了好几次呼吸,直勾勾盯住余织宛的脸,不愿意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她攥住沙发的扶手,字字句句认真地问道:

  “那你的身份,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