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被玉明一道灵力冲起的符箓飞上天还未落地，向时雁识海之中已经过去一两息。
向时雁衣衫单薄，衣袖在水中如轻纱一般波动，女子神色迷顿意识不清，露出的双臂和大腿几乎与白衣同色，被那怪物细长身躯用力绞缠着，漆黑鳞片在她白皙的大腿上印出鳞状的红痕，更添几分淫靡之意。
怪物……不，玉明自然认得那是什么，但她一时不明眼前的黑龙只是向时雁识海中某种象征意味的图腾，还是真实的存在因缘盘踞在师妹识海中。
灰黑的长髯与向时雁的乌发交错，龙身则以仿佛要将女子纤细身躯勒断一般力量死死缠着她，二者看起来倒是难舍难分。玉明稍一靠近，那黑龙便咧开嘴威慑地朝她露出尖牙，方才庄重威严的模样也被狰狞妖异取代。
上古妖兽乃是洪荒时代的主宰，自然也随着那个时代消逝而没落，眼下修仙界中虽然还有可能在秘境或传承中找到片鳞半爪，但依玉明的见识，古籍最后记载过龙的存在都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现下约莫是没有真龙存世了。
眼前的黑龙当真不愧上古神兽之名，见玉明不肯离去，它半恼地发出一声嘶吼，清越悠扬的龙吟在水中留下一圈圈声纹，搅得向时雁的识海都震颤起来。
玉明被这震荡穿透，连这神识炼就的灵躯也一同震动起来，隐隐有了些崩毁之兆。眼下已经来不及让她反应和犹豫，见黑龙拖着向时雁的灵躯就想往湖底游，玉明也赶紧追了上去。
玉明情急之下追了上去拽住它怀中的向时雁，黑龙身子翻转一下像是想要将她甩开，却又生生停住动作，仿佛是……在顾忌向时雁的安危一般，玉明心中一惊，疑惑更深一层。
不知为何那黑龙自从缠住向时雁后便虚弱迟钝起来，不复方才在水中抽身闪动时的灵活。它甩起长尾朝玉明抽来，动作却好像受到什么阻碍般缓慢得很，见玉明轻松躲过，它有些恼羞成怒地咬了过来。
玉明将手臂从向时雁腋下捞过，单手搂着师妹她难以躲闪，情急之下抬起左臂生生卡在了黑龙朝她扑来的巨口中。
许是在识海中受了压制，黑龙体型不大，但它雪亮的尖牙也有玉明手指大，恶狠狠地陷入玉明的手臂中。见她还不松手，黑龙又发狠地向上一扬首，一口吞了女人的手臂，咬住她的肩胛，头颈翻动用力撕扯着玉明的身体。
玉明只觉得好像半个身子都要被它撕扯开，将向时雁抱得愈发紧，趁着黑龙翻动身体的时候将双腿蹬在它身上，借着它向后仰头的力道顺势将向时雁从它的缠缚中拽了出来。
她一手抱着师妹，另一只手还在黑龙的口中，察觉到战利品被人夺走的黑龙越发愤怒，尖牙几乎完全没入玉明体内，死死咬着她不肯松口。
这副身躯虽是玉明神识凝聚，受损对她自身也有伤害，但眼下要紧的是将向时雁从识海困顿中救出，玉明心一狠抬手以一道灵光将自己左肩连同小半个身躯切断，抱着向时雁迅速向上游去。
灵躯断面唯有青白两色，看起来全然不似肉身质感，更未流血，玉明搂着向时雁游动的速度也丝毫不减。
黑龙在身后追着，她烦躁地将玉明的灵躯吐了出去——这种东西吃了也“消化”不了，灵光飞速奔回主人的体内，玉明突觉左肩一痒，发觉意识化躯又完好如初后还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贺鹤也想将向时雁追回来，但她虽暂时困住的向时雁的神识，却不能完全隔断她对自身识海的控制。
玉明游动仿佛有水流推助一般，反观贺鹤，连活动身体都被湖水阻碍，有玉明这个外来者介入，向时雁的挣扎反抗更加激烈，她对向时雁识海的干涉本就不强，眼下更是备受压制。
啧，真碍事。
贺鹤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向时雁，本想再关她几日，再决定是该吞了她的灵智还是怎样……没想到却被玉明给搅和了，看着玉明将向时雁沉睡的意识带离识海深处，贺鹤也只能作罢。
“唔……咳咳……”玉明猛地从椅子上直起身，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会儿，差点摔到地上，她好久才缓过神来，摸了摸自己毫发无伤的左肩，这才慢慢舒了口气。
她扭了扭肩，果然还是留下了些影响，皮肤下仿佛还残留着刺痛感，让她不大舒服。
符纸飘摇着坠地，安定下来后玉明也感觉到神识一阵空虚，她在向时雁识海中只不过待了一息，还要庆幸向时雁虽然失去意识却还识得敌我，多少帮了些忙。
她再看向时雁时却不禁大惊失色。
师妹似是在意识顿困之时被黑龙缠住，身体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方才玉明替她掖好的被子已经被她踢乱了，连寝衣都在辗转反侧中凌乱起来。
但让玉明惊恐的不是师妹少见的不大正经的模样，而是她腿上那仿佛被细密鳞片挤压而印出的红痕。
黑龙识海中弄在向时雁身上的痕迹竟然跟着回到了现实中，玉明连忙检查她身上被黑龙利爪抓出伤痕的部分是否也一同留了下来。
“嗯……师姐？”向时雁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
奇怪，破皮的伤口倒是不见了，玉明自己的灵躯伤痕也消失无踪，没道理只有……
向时雁意识还未清明，神情尚有些迷顿，玉明见她这幅模样呆然可爱，心中突然如雷击一般闪过一些不可告人的画面，顿时耳根一红。
那次逆徒也在她身上留下了许多好久都消不下去的痕迹……如此内敛又隐秘的位置，此世唯有两人知晓，包含着浓烈情绪的标记。
玉明突然有种撞破他人感情的错觉，可那黑龙分明凶恶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向时雁吞入腹中一般，说到底不正是它将向时雁的神识拘在识海中，才导致她昏迷不醒？
若非玉明身为符修灵识贯通乃是入门，及时发觉向时雁的神识已经下沉至识海深处，还不知道她要被那黑龙怎样呢。
她晃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清出大脑，抱着双臂摆出一副冷脸俯视向时雁：“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向时雁轻轻咳嗽了两声，丹田灵力枯竭好像致使身体每一处伤痛都变本加厉起来，她皱着眉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对玉明说：“龙瑞清死了。”
“狗屁，我知道你把她放走了。”玉明朝她翻一个白眼。
见她如此，向时雁也皱了眉，一副诚恳严肃态度：“我知师姐为何不信，龙瑞清乃是师姐一手养大的亲传弟子，此事关乎你的脸面，加之她也确实未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与门中弟子更是关系深厚，如若可能自然也不愿让槐叶她们对她改观。”
“缓她死期，择日再以意外的名头取她性命，也不会将此事告知给门中弟子，换取她告诉我一些情报。此事我亦与师兄商议过，得到首肯了，如若不信你可去问他。我也在她身上设下禁制，虽然放她自由行动，实则可从千里之外取她性命。虽说此次异动不在我预料之中，但也顺势而为……”
“向时雁。”玉明没有生气，若是她表现得竭斯底里或许向时雁还不会如此震动，师姐平静中带着一丝悲凉的神情却刺得人心痛。
她说：“我半刻钟之前才豁出性命将沉溺识海的你拉出来。那条黑龙从何而来我不问，你昨夜经历了些什么我不问，龙瑞清死没死我很清楚，但她究竟去了何处，你又为了什么将她放走……这些我都可以不问。”
她说着从须弥袋中取出一枚玉牌，上面繁复的阵法被玉明的灵力一下激发，映出一层温润的白光来。向时雁一眼便看出那是与弟子腰牌一般，与某人的一缕魂魄绑定，在那人死时亦会崩裂的法器。
向时雁还知道这块玉是玉明结丹之时贡宁赠与她的贺礼，是为玉明炼制储物法宝准备的基底。显然龙瑞清自己都不知道这回事，否则在向时雁替她切断弟子腰牌的双向联系时怎会不说。
玉牌完好无损，玉明自然知道龙瑞清并未遇险，寓所中陈置的尸身系向时雁伪造。
“我知你习惯独来独往，但你我师姐妹何时生疏成这样了，至于你情愿与叛山逆徒合谋，却要死死地瞒着我？”
玉明长叹一口气：“你不喜妆容，与师尊一般唯有在面见贵客时才礼貌性地涂抹一下。你昨日化了妆，难道又要唬我是去同哪个小郎君私会？我猜你是上山面见天机了。”
“……是。”
“那孩子厌我非假，她心思素来重我也知道，我二人关系实在异样复杂，你有后顾之忧我也能够理解。你且说，与龙瑞清共谋可是为太虚宗？”向时雁不答，她又重复问，“是也不是？”
“是。”
“说是妖族叛党入城，实则遭受重创的唯有太虚宗，玉苍山虽损了一个长老一个内门金丹弟子，但经武长老与太虚宗来往密切，恐怕也不是误伤。我猜昨夜的贼寇也并非是什么叛党，应当是遣龙瑞清来我门下卧底的那帮人。”
“不错。”
“既是如此，你与龙瑞清合作乃是为了借刀杀人。来此之前我与黎师兄谈过，他去搬救兵时遇到了妖族截道。虽然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昨夜乱象初起时天机门无人支援应当是因你先一步拉了天机上船，天机门弟子奉了天机之命坐视不理甚至拖延各宗援助……”
“……”
“遭到偷袭致使弟子死伤惨重，已经足以令太虚宗阴谋破产颜面扫地，杀了白景焕或许能给天机门一个敌寇凶猛众人不敌的开脱理由，但于我等却是百害而无一利，但你执意如此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可是与你识海中的黑龙有关？”
向时雁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借蛛丝马迹推测到这种地步，闭眼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臂。她轻轻握拳，一层海鱼般细密的黑鳞便迅速攀爬覆盖了她整条手臂，一直蔓延至指尖化为乌黑利爪打磨拼凑成的手铠。
浓厚霸道的灵力在向时雁的控制下迅速收敛，但玉明还是猝不及防被那近在咫尺的恐怖气息惊了一下。很显然这是一件法宝，只是因这鳞片的主人生前无匹强大，难以如其他妖兽所制法宝一般完全磨灭它的印记，看起来才会如此凶烈。
这便是向时雁从白景焕那里夺来的法宝。
“秘宝乃是在那黑龙还活着的时候将其抽筋拔骨、剥皮取鳞而制成的宝物，怨气深重，虽不可认主，与人融合之后却断不可能用寻常的方法将之分离。”
玉明似是想起什么：“你竟剥了他的皮？！”她转念一想，向时雁虽不喜折磨他人，但也不是做不来这样的血腥之事，若是秘宝真有非夺不可的价值，向时雁下得去手倒也不奇怪。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怎会有无法认主的法宝？”
意念控制玄鳞铠重新没入她肌肤中，向时雁听见师姐的问题忍不住抿起了唇：“因为……被活生生制成这些秘宝的龙还活着。”
“……”玉明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在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你……且不说它要如何在那样的酷刑中活下来，若它活着必将仇人与带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招摇过市的修士恨之入骨，这秘宝非切除身体无法分离……你，你疯了吗？成心自找麻烦！”
方才黑鳞上泄出的气息不过是那条龙威势的残余，玉明料想对方要是活着，想来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它要是想取回自己的鳞，那只能将向时雁的皮给剥了，届时哪有活路？
“你就不仔细权衡一番再做打算？”
“我没有办法，这鳞片的主人正对我虎视眈眈呢，当时不穿上，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玉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当真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欲言又止后还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这些事，但想来应该是有你的道理，你自己记得多加小心。”
那黑龙修为不浅，莫说化神……就是一步登天，只差渡劫也是有可能的。向时雁固然实力远胜一般元婴修士，在对方手里却也讨不到什么好。
见师姐心里不安，向时雁反而勾起一个浅笑安慰她：“不必担忧，我虽一时难以镇压玄鳞铠中她的魂魄残片，现实肉身却也没有受到伤害——那人眼下还在清元城中逗留，若是想杀我昨夜便杀了，怎会容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说的也是。”玉明心中仍是惴惴，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慢慢捏紧拳头又松开，向时雁盯着自己的掌心，她只是没有办法，只是……
拥有神秘又非凡的力量的有鳞种，对拥有秘宝的秦邈如此关注，向时雁都奇怪自己为何直到玄酒亲口自白时才发觉这件事，所有秘宝都出自同一条龙，这暗示昭然若揭，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玄酒的恨意和执念。
她忽的感到浑身发痒，像是身体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将某人的一身鳞片穿在了身上。
其实她并非没有办法。向时雁问自己：为何在玄酒提议以改变天人之体的外丹之法交换玄鳞铠时没有同意？
向时雁同玄酒有合作共谋的时候，也有争锋相对的时候，但归根结底，她的目的是取代秦邈，以自己的方式自由地守护想保护的人和事。
对她来说，玄酒过于不安定，对方虽然有强大的力量，眼下还有着常人一般的思考方式和令人叹服的思维理智，但向时雁没法真心实意地信任玄酒。
原作中杜若最初遇到的“隐世不出的大能”最初也是这幅模样，向时雁也曾想过玄酒是否就一定会如原作中那般走上反派的道路，毕竟眼下还什么都没发生，万事皆有可能。
可等到真的要她权衡的时候，向时雁却不敢去赌玄酒未来也能够保持理智——当水影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向时雁瞬间便意识到，玄酒想找回自己身体残缺的部分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唯有如此才能夺回自己的力量。
比起那人或许只存在一时，甚至还包藏祸心的友善，向时雁选择了来日决战之时，站在她对面的并非不可战胜的遗世神兽，而是一介残缺幽魂。
向时雁不知道自己在玄酒的计划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玄酒找回肉身并不急于一时，否则秦邈区区一个筑基小修，既无修为有无筹码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不过……
向时雁看了眼表情奇怪的玉明，迟疑地掀开被子，发觉自己身上仿佛刚被龙身捆缚过留下的暧昧红痕。
故意让这种伤痕显现，除了吓唬自己残魂在识海中也可以威胁到她的生命，更多的还是恼羞成怒，想让她难堪吧。
小孩子脾气。向时雁红着脸隔着衣物摸了摸自己腰上的印记想。
作者有话说：
这个印记是类似于刺青那种，师尊自己弄不掉的
贺鹤（揪花）：气炸了，这女人怎么这样，杀、不杀、杀、不杀……我还没决定好，不许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