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昨日黑市中拍卖补元丹，本想将其买下给玉明师妹修补经脉，不想却被天机门的人给截了胡。”黎桧饮一口茶，神色还颇为不快，“啧啧，真是财大气粗，比不了比不了。”
向时雁早知道师兄昨日不待在寓所中，必是出去闲逛了。丹药的事她倒是不很放在心上，敷衍地回了一句：“即便是昙品仙丹，补元丹也不过玄级，不至于炒得天上有地下无。”
“就算只是玄级，现在还有多少丹师会炼？物以稀为贵啊。”已经过去一夜，黎桧还在可惜昨夜错失的拍品，“玉明的伤势说严重不严重，但却差不多堵死了她进阶的道路，若是我门中能再多一大乘修士——”
话音中断，他疑惑地看向神色淡然地观战的师妹：“昨夜的拍品不是兰品？”
“……”向时雁发觉自己说错话，放下杯盏，“三重丹纹交叠环护，丹气隐而不漏，应当是昙品。补元丹工序既不繁琐，所需灵植也不少见，最后一重丹纹拓不明显，许是商家漏看了。”
黎桧狠狠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说：“好哇你向时雁，这丹药分明是你带去拍卖的，看着我跟天机门的人竞价给你乐坏了吧！”
向时雁手中的茶盏差点让黎桧拍飞出去，她无语地看了眼吹胡子瞪眼的师兄：“旁人托我送去的，我还能悄悄卖给你不成？”
“走你这亲友价，天机门十万灵石拿下的，我出九万亏不了他的。你在哪认识的大师，也引见给我，别的不说，我比市价多出一成，什么丹都收。”
区区十万灵石对黎桧来说九牛一毛，但昨夜他只道那是兰品补元丹，此丹本身品级就没高到哪里去，不过是因眼下少有人会炼才稀有一些。见天机门的人势在必得，他也懒得与东道主起争端，便自觉退出了。
不过若是向时雁所言非虚，那实价起码要再加上一半，还是有市无价，天机门不光不是冤大头，还赚了五万灵石。
丹药法宝符箓从来是不嫌多的，玉苍山中有玉明这个榜上有名的符师，符箓倒是没缺过，但要培养一个丹师却要困难许多，能不能找到好苗子暂且不谈，光是培养他修炼至金丹便要砸下多少灵石，还不一定能回本。所以一听到向时雁与这样的丹师有联系，黎桧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没想到向时雁却皱了眉：“什么亲友，压根不熟。”
黎桧夸下海口：“不是亲友也可以发展嘛，我知道你不喜欢交际，但交给师兄，一年之内必定与他如胶似漆！”
向时雁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丹师好美人，师兄还不够格。”这是实话，玄酒亲口说的。
“你——！”黎桧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师尊看脸收徒，唯有他是师尊同门遗孤而强塞来的，自小没少在容貌方面被三个师妹霸凌。他自问虽不及师妹们貌美，但放在偌大的修仙界里还是值得一提的，当初他和贡宁一起照料——主要是贡宁在照料——的小结巴现在说话净会夹枪带棒，让师兄很伤心。
要是向时雁能听见黎桧的腹诽，必定要说，谁让他小时候总欺负向时雁说话不利索，被反过来嘲笑简直活该。
还不等两人密音吵起来，神识便探见慕华拾阶而上，黎桧忙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地端起了茶杯。
玉明称病不出，经武长老又懒得来看这初赛，因此玉苍山在上层的阁楼上只有向时雁和黎桧两人，慕华上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二人神色如常，专心致志地看着擂台上的槐叶的场景。
女子上前，对二人分别施了一礼：“二位前辈日安。”
“小友突然来访，可是天机门有何要事需通知各门派？”
“非也，乃是私事。”慕华低头说，“昨夜在地下拍卖场对黎掌门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海涵。天机门弟子在黑市大张旗鼓已是十分不妥，更不该与贵客冲突，今日晚辈特来替师妹们赔罪。”
“哈哈，我当是什么事呢，竞价拍卖有得有失，我也并未放在心上。”黎桧捏了捏自己的短须，露出十分和蔼的笑容。
另一边的向时雁放下杯盏：“向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小友赐教。”
“不敢当。”
“天机门昨日一口气购入了黑市中所有丹药，花费应当不小吧。”
“天机大人的命令，我等也不知为何，更不敢妄加猜测。”慕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不过，天机大人特命我来此向黎掌门致歉，并以此物赔罪。”
她取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玉盒，向时雁一眼便认出那便是昨日玄酒交给她，由她交由拍卖场出售的补元丹。
玉盒到手之时向时雁便发觉与天机赠与槐叶的那个一模一样，玄酒说拜访老友，现在看来就是那位天机大人，玉盒也是从天机门顺出来的也不一定。不过既然二人相识，玄酒又已经拜访过她，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难道说是比起现在的外表……那个人炼出的丹药更能证明身份吗？
不过思考这些也没用，向时雁转头示意黎桧收下。
慕华也不多逗留，于是转身告退了。在走下楼梯时，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站在阶梯前的玉苍山弟子。
那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应当是一同带来见学的长老弟子，相较同龄人要高些，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但当慕华为了扶稳她而抓住她的肩时却能鲜明的感受到对方骨头的分量，看来短时间内拔高的身材消耗了许多，甚至消磨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体态。
少女骤然与她对视，那双灵动到陌生的眼睛里短暂地闪过一丝惊慌，即便换了一具身体，换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身份，对方看到她仍旧会感到畏惧。
慕华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她看来这也没什么不好。
异常已经从本体蔓延到傀儡身躯上了吗？那看来计划还需再提前一些……换身池本来就容易出问题，天机门中能使其正常运作的人也没有多少，倒不如说付知能撑上两年已经远远超乎慕华原有的预料了，这位小师叔的命比她想象的还要硬一些。
换身池和天命之子的事天机交由二长老一脉协理，伏筱口风也紧，不过慕华自有办法探听消息。
慕华本想说些什么，转头却看到还有另一个孩子坐在阶梯下，似乎是月华君的弟子，义眼和障眼法设置得恍若真物，随着少女疑惑的表情而转动，若非提前听说过，慕华或许也看不出真假。
只是假货就是假货，细看之下仍旧带着一丝抹不去的违和感。
“……你在喂什么？”慕华注意到她正将粉红色的面团一样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送入小小的锦囊中。
贺鹤说：“碾碎的谷物、小虫和一点……脑子混上白面。”
应当是牲畜的大脑吧。慕华抿了下唇：“不，我是想问这是什么妖兽？”
贺鹤眼睛一亮，好像又找到机会展示自己可爱的新宠物，十分乐意地让她看锦囊里已经睁开眼睛的毛绒绒幼雏，幼鸟睁着黑洞洞的小眼睛打量着陌生人，它的喙还很小，几乎被橘红色的绒羽埋没大半。
慕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脖颈上的绒毛，笑着说：“果然是火胶鸟，我的灵宠也是我从蛋中便照料起，这种饲料真是久违了。”
见两人瞬间引为知己讨论养鸟事宜，付知在一旁默默皱起了脸，果然什么样的人就喜欢什么样的妖兽……
还不等她腹诽更多，远远地就见伏筱快速穿过人群朝这里跑来。少女急急忙忙地凑到师姐身旁：“师姐，北面有事需你去处理一下。”
伏筱少有如此焦急的时候，慕华当下便知不好，本想与贺鹤等人告别便离去，一转身却听身后传来向时雁的声音：“小友稍等，可否让向某与你同去。”
潜龙榜排议期间各门派分别入住于清元城各处的寓所，易生事端的太虚宗和本次大会焦点的玉苍山都因为各自复杂的原因被安排到了城北，此处最靠近天机门驻城中的机关，若是发生什么事可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虽说城北还是有一部分城中居民居住，但能让伏筱如此匆忙赶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小事，若是只与其中一个有关那还好，要是太虚、玉苍两派起了什么争端，本次大会恐怕又添许多波折。向时雁定然是在阁楼上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元婴修士神识探查已十分细微，能听到不远处的谈话也属正常，但不知为何慕华却有种走入了圈套一般的不祥预感。
慕华以眼神询问师妹此事是否牵连玉苍山，不想伏筱却一脸迟疑，像是不能十分确定一般欲言又止，一见她这副模样，慕华心下一沉，也只好应下了向时雁的请求。
今日上午，城北一居民在途经河边时偶然发现河底有一异物，他将其捞上来后才发觉那是一片指甲，方才吸引他神识的乃是指甲上残留的主人的灵力逸散，此外他还在上面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此处是天机门所辖的清元城，不是荒郊野岭或凭武力夺宝的秘境，若是有修士在城中被杀可是天大的事，更不要说，这片指甲的主人还是妖族。
仙门十三席不对人族地界上的妖族的性命负责，不如说是人人得而诛之，在城中遭遇妖族自然是一概算作细作处理，杀了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这段时间天机门可没收到一处上报具言了此事。
怎么会有个妖族不明不白地丢了片指甲在清元城的河中呢？
此人现在何处，究竟是死是活？无论如何，虽然没有找到更为确凿的证据，但城中有妖族在流言中确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在黑市，在光天化日的清元城中。
这件事会给天机门带来很大的麻烦，慕华边赶路边听师妹讲述，那个捞上指甲的人困惑于那股气息，于是将它拿给自己所有的亲朋好友辨认，最终大伙一致认同这是妖气，继而才将此事上报给天机门弟子。因此消息也在天机门有机会封锁之前一传十十传百。
连向时雁听了这件事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慕华不清楚她在嘲笑谁，是那个没眼力的发现者，还是无力控制流言的天机门，这都不妨碍她感到不爽。
到了地方，便见天机门已经组织人手潜入河中，另一部分则沿河搜索。
河水受地下矿脉的影响，皆与暗河一般掺杂着难以忽视的灵力。向时雁昨日在河中泡了一段时间不说，甚至身上的灵水也未及时清理，即便事后她已经相当努力地梳理体内郁结的灵力，但还是有一部分尚未排出，令她经脉一阵阵的胀痛。因此天机门弟子入水时身上都穿着特制的灵衣。
天机门为了个妖修大费周章实在奇怪，伏筱此时才悄悄传音告诉慕华此乃天机之命，说此事仍有疑点，说不定能牵连出更多，吩咐了门下弟子彻查。
说来说去，奇怪的并不是有个妖修死了，而是“谁杀了他”。要是人修动的手为何不上报天机门？要是妖修动的手是否代表城中还有更多的妖族？
天机门做最坏的打算：这片指甲的主人已死，且杀他的是人修，隐瞒不报背后必有猫腻。有人暗通妖族，最后杀人灭口也说不定，天机大人说要查，也有些道理。
如若那妖族已死，他的尸体必定还在城中某处。
妖族的身体本就带着人族没有的独特气息，便是妖气，贸然处理尸体会导致痕迹久久难以消除，尤其是焚烧、以灵力化去等方法，因此如果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一具妖修尸体，最合适的方法便是弃尸至一些灵力浓稠，能够盖住死尸逸散的妖力的地方。
晌午过去，天机门弟子总共在灵河中发现十四块尸体的不同部分，几个表情毫不动容的天机门弟子将苍白的肉块和肢体被拼成破碎的尸体，对比发现有些尸块竟然对不上号，这些肢体分别属于两个死者。
被水泡了许久，难以判断确切的死亡时间，致命伤也无法确定，除了验证两人妖族身份，将流言又一次推上顶峰之外基本上没有大用。慕华当即下令让弟子们前去调查这些尸块被发现的位置，看看能否确定有何可疑人物经过，或有无行人目击到抛尸。
看着面前陈列着的尸体，慕华有些头大。在大会开始之前，她接到的指令是如果赛中出现什么意外，尽量大事化小，眼前这件事本是完全可以小事化了的，但却因天机的彻查命令而越闹越大。
虽然头和一些零碎的部分始终找不到，但仍旧能够看出，此二人乃是枭羽妖族，也是妖族中最有名的密探族裔。
接下来究竟还会牵扯出什么来，慕华看了眼身旁神色淡然的向时雁，只希望不要出大事才好。
玄酒果真如承诺的那样替她将尸体处理好了，也正如她所说那般，只有身子没有头颅，向时雁估计或许天机门的人将整个清元城翻过来也找不到那两颗头了。
向时雁本意不过是希望她将这二人送到玉苍山人居住的寓所中，没想到对方却做到了这份上，让她也忍不住咂舌，真是有够猝不及防的。
万幸她已经提前知会过龙瑞清，接下来就看对方随机应变了。
作者有话说：
日更第六天！
明天可能坐车花比较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更……呜呜呜起码让我更到十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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