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眠的亦不止夜卿歌一人。

  那夜,万俟龙悦并未回到婚房,陆熙尧亦独坐到天明。

  翌日,喜爹满心欢喜地入洞房来收取象征着贞洁的喜帕,却见陆熙尧仍穿戴整齐地靠坐在床边,而万俟龙悦不见踪影。他脸上笑容立刻僵住,收起那条洁白的喜帕,忐忑地交给了万俟泓昭。

  万俟泓昭叹着气,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不能怪她心狠,只怪万俟龙悦偏偏爱上了那个不该爱的人。

  书房中,万俟龙悦静坐一夜,脸上虽有憔悴,却更显哀色。

  “悦儿。”

  “母亲。”

  万俟龙悦冷冷地看着万俟泓昭,言语间似已无往日情分。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只要你能让熙尧诞下万俟家的血脉,之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再拦你。”

  “此番我已辜负了两个人,母亲为何还要逼我?”

  万俟龙悦既是愤恨,也是不甘。她强忍着泪,质问万俟泓昭。

  “我没有逼你,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说完,万俟泓昭转身离开。

  如果万俟龙悦爱的人不是夜卿歌,而是别的女子。

  或许,她最终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永安四年夏

  帝都酷热难当,而夜卿歌发病的次数也日益频繁,甚至时常一连数日不见清醒。

  夜墨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为了缓解夜卿歌病痛,他安排人手将她送往城郊行宫避暑,又广邀天下名医前来,竭尽全力为其医治。

  万俟龙悦自然知晓夜墨含的这番动作,也明白夜卿歌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因为心中担忧,也为了能亲眼见到夜卿歌,她自请前往行宫担任守卫之责。

  夜墨含接到万俟龙悦的奏请,思量再三。考虑到太医曾说过夜卿歌短则只有半年时间,万一这回真未能熬过去,她走时身边有万俟龙悦相伴,或许也能安详些,便就准了。

  然而,夜卿歌得知万俟龙悦也在行宫后却是紧张不已,她不想让万俟龙悦看到她朝不保夕的狼狈样子,日常行事上更是能避则避,以致万俟龙悦每每皆要费劲心思才勉强能见上她一面。

  这天,万俟龙悦特意趁夜卿歌尚在午睡之时就守在殿外。估算着夜卿歌醒来的时辰,万俟龙悦以防走水为由要求入殿检查。宫人们为了女帝安危,皆不敢阻拦。由此,她这才又能见上夜卿歌一面。

  看着夜卿歌虚弱得不成人形,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万俟龙悦眼中酸痛得厉害,她将视线转向上方,努力不让泪水流下。

  而夜卿歌又怎会不知万俟龙悦此举是为哪般。此时正值烈日当空,汗水又浸透了她的衣衫,想来她定是在外面熬了许久。夜卿歌几次欲张口关心,却还是强忍了下来。

  如今局面,于她二人,互不打扰才是最好。

  永安四年秋

  夜卿歌看着殿外枯叶飘落,感叹自己的生命亦如这枯叶,也快走到了尽头。

  趁着天气正好,金桂尚有余香,她让身边宫人将软塌搬至金桂之下,享受生命终了难得的安宁时光。

  夜卿歌静静侧躺在软塌之上,闭目休养,神情安详,与周围静美风光融为一体。这本是一副旖旎的诗意画卷,可夜墨含看着却是慌张,更没那个心思欣赏。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夜卿歌这一闭眼,便再也醒不过来。

  “皇……皇姐?”

  夜墨含忍着不安,小心呼唤夜卿歌,见她没有反应,又颤抖着将手伸去探其鼻息。

  “我还活着。”

  睁眼就见夜墨含的手,夜卿歌习以为常。这段时间以来,身边的人似乎都见不得她休息。只要她一闭眼,他们就开始紧张,时不时地要来探其生死。

  “这段日子,皇姐越发贪睡了。”

  “春困秋乏嘛。既然你来了,那也正好。我再与你说道说道我这身后事。”

  “我不听。”

  “我的傻弟弟,你我心知肚明,我们早晚都要面对那一天的。”

  不管夜墨含愿不愿意听,夜卿歌自顾念叨着。她从遗诏说到朝堂势力,再说到夜墨含招赘妻主,接着又说到了如何教养孩子。

  “皇姐,你自己都没孩子呢。”

  “你别忘了,你可算是我带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