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卿歌虽身在首座,可心思却全在万俟龙悦那儿。而万俟龙悦似乎有意回避夜卿歌视线,神情不安。见她如此反应,夜卿歌心忧。

  正当酒酣之时,万俟泓昭突然捧着先帝圣旨跪在夜卿歌面前。

  原来,当年先帝为阻断万俟龙悦与夜卿歌之间的“孽缘”,特意下旨将右相陆清远之子陆熙尧指给万俟龙悦为夫。待万俟龙悦戍边归京后,择日完婚。而今日重提,便是想请夜卿歌做个见证。

  夜卿歌看着万俟泓昭捧着的那道圣旨,手中酒杯滑落。她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痛苦不止,但幸而她在高位,除了夜墨含,群臣皆是不知其失态模样。

  夜墨含知道此举无疑是在生剜夜卿歌的心,他命宫人将圣旨取来,验明真假。

  “皇姐,这确实是母皇亲笔。”

  夜墨含看着圣旨上的字迹,很是为难。

  夜卿歌清楚,万俟泓昭绝不会大胆到假传圣旨。可她心中仍抱着希冀,乞求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当她从夜墨含手中接过先帝圣旨,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真实实的利刃,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

  不知过去多久,夜卿歌深吸着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万俟龙悦,朕问你,你当真愿意……娶……陆熙尧为夫?”

  万俟龙悦跪到万俟泓昭身旁,她看着万俟泓昭,也看着陆熙尧,唯独不敢看夜卿歌。她挣扎了许久,但想着昨天夜里,万俟泓昭在万俟家的宗祠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向她跪下,声泪俱下地求她娶陆熙尧以保万俟家和夜家名声,她还是含泪点了头。

  “臣……愿意。”

  话说出口,万俟龙悦后悔不已,却也覆水难收。

  夜卿歌听闻此言,心中绞痛越发的厉害起来,她只觉自己已痛到无法呼吸。

  “陆熙尧,你……愿意嫁给……万俟龙悦吗?”

  陆熙尧也是今日宴上初知他与万俟龙悦有婚约,甚是错愕。趁夜墨含与夜卿歌确认之时,他亦向其母陆清远求证过。原是当年先帝写下这道圣旨时,御书房中只有她们三人,今日之前再无第四人知晓。而陆熙尧也知即使他心中不愿,但先帝旨意不可违,他注定要嫁与万俟龙悦。

  “熙尧……愿意。”

  他看向夜卿歌,眼中却没有丝毫情愿,他多希望夜卿歌能为他拒绝这门婚事。七岁那年,他以皇女伴读的身份入宫,初见夜卿歌,就被她的温雅有礼吸引了去。他不求做什么凤君,只希望能陪在她身边,而如今,一切都不过是妄想。

  “好。既有先帝圣旨,你二人又……两厢情愿,朕……便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见夜卿歌已送上祝福,其他大臣亦纷纷恭喜两家结成姻缘亲家,但除了旁观者,当局者们没有一个是发自真心地在笑。

  夜卿歌兴致恹恹,悄然退出了宴堂。凛冽的寒气包裹着全身,她清醒着,也痛着。

  “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退去左右,夜卿歌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

  或许,这样更好。她注定无法陪伴万俟龙悦一生一世,她二人也注定无法生儿育女,而陆熙尧却可以替她做到。可一想起从此以后陪万俟龙悦立看黄昏之人不再是自己,她犹如身堕地狱,受着无尽烈火的折磨。

  悲至极点,夜卿歌喉间涌上一阵腥热,衬着莹莹月光的白雪之上,深红的血液再次醒目地刺痛着她。她脑中昏沉,眼中黑暗过后,便再无知觉。

  待夜卿歌清醒之时已过去了七天,正是除夕佳节。一直守在床边的夜墨含见她醒来,自然是欣喜不已。

  “皇姐,你终于醒了。”

  夜墨含神情激动,赶紧抹去眼泪。

  “我没事。”夜卿歌面容憔悴,声音无力,她笑得勉强,更让人心疼,“含儿,开年之后,便由你独自上朝吧。等时机成熟,再命礼部准备禅位大典。”

  “皇姐,你不会有事的……”

  “即便我身子无恙,又该如何再面对她。”

  这个年,夜卿歌一直与病榻缠绵,紫宸殿中异常清冷。

  开年后第一天早朝,当夜墨含宣布夜卿歌不再上朝的消息后,举朝震惊。诸位大臣纷纷于紫宸殿请见,却皆被夜卿歌打发了出去。就连万俟龙悦,她亦狠心拒绝。

  让她进来,又能看什么呢?看自己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吗?

  永安四年春

  将军府大喜,红绸满院。万俟龙悦虽身着喜服,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消息传至紫宸殿,夜卿歌虽知这一天早晚会到,却还是悲从中来,一度咳血昏了过去。

  夜墨含不愿去见那个伤了夜卿歌心的人,却因受夜卿歌嘱托,不得不前往将军府证婚,强颜欢笑地送上祝福。

  那天,将军府门庭若市,好不喜庆热闹;而紫宸殿中亦是热闹,不过,忙着的却不是宾客、新人,而是太医。

  深夜,夜卿歌转醒,想着将军府正洞房花烛时,她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