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与世殊伦>第十三章

  魏婴被蓝湛戳破,也在聂怀桑怀里赖不下去了,他天性就不是个爱钻牛角尖,喜欢自怜自苦的,伤心自然是有,愤怒亦然,可要他在人前大哭大闹,他是真做不到。

  何况,正如聂怀桑所言,事成定局,他就哭成狗,也是毛用亦无,还不如想想能为双亲再做些什么来得实在。

  不过,蓝湛小古板也太不给面子,不就抢会儿爹吗?拆台也拆得太过,幸亏人少,否则真挂墙头下不来了。

  “蓝湛,不噎我,你会死吗?真是的,小气!”

  魏婴的嘴撅得能翘到天上,他恨恨的往前一扑,死命搂住蓝湛肩头挂在人身上,就把脸上一夜攒的灰泥蹭蓝湛身上,成功的把同聂怀桑一样小有洁癖的蓝湛给恶心到了。

  好在,聂老祖自小而长便活得快意精致,他出门从来就不乏人手与各种需用之物,不过只个信号弹,余千海父子及聂怀桑三人之所需就齐备了,连这破败小木屋,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已是翻修一新点尘不染。

  世人只知金氏奢靡无度,却不知聂家这位的享受,看似节俭,却只怕更胜金氏百倍。

  只不过聂家人享受是一回事,却不铺张浪费,所求不过精致,到也让人说不出嘴去。

  姑苏蓝氏家蕴也丰,蓝湛自小也是娇养长大,但这一路行来,聂怀桑于他的安排,却更胜蓝氏。

  旁者不言,就如今蓝湛与魏婴身着的衣物,别看与寻常绫罗衣料似无分别,但若细看,那每根丝料都带着微光,织法绣工也是大有不同,整套衣物从里到外,从裳到靴都是织入护身法咒符文。

  此种衣物别说寻常仙门世家子弟享用不起,就是五大世家中也少有人能得享,那根本是以法宝仙衣的规格而制,就算是蓝家,也仅家主才有一二两件收藏,又如何会这般当寻常衣物穿用?

  正因聂怀桑这大手笔,余千海才敢把自家父子性命托之于他,毕竟虞氏虽是靠江氏之力起家,但他们家的“生意”,却不不仅与江家一家做。

  五大世家余下四家或爱惜羽毛,或是不屑于此,都于虞氏无有大损,天下仙门何止百家,总有需要的。

  至于说被拿而问罪,群而伐之?

  有侠义之名远扬的江家在前面顶着,旁者又无实证实物,没有明证的东西,就算有人出头讨公道,最后都会因江家之威,及暗中那些“主顾”的助力而化虚无。

  简而言之,就是干净的少了,对上那些污浊的,要不就是被其同化,要不就是消亡,如此罢了。

  若非是天下伐温之势已成,虞氏又暗中与温家确有联系让聂怀桑握有实据,只怕就算魏婴及其双亲之事揭出来,也未必能讨个公道,说不准魏婴还要背个忘恩负义之名。

  纵是如此,若非聂氏乃是伐温主力,聂氏之威足敌温氏,可震慑仙门百家,聂嘲风父子又是出名的嫉恶如仇、执律公正,此事又必是聂怀桑所出面,他的内里又牵扯着百家仙门公认的执法蓝氏,只怕魏婴也未必能有诉冤雪恨之机。

  千佛山,便是魏长泽夫妻身故地,当时余千海自虞氏猎者手下救走余震后,受不过儿子的央求,曾返回为魏长泽夫妻敛葬。

  为怕虞氏又返对之尸骨毁辱,余千海没有将二人安埋入土,而是寻个隐蔽之所,将其封葬于石壁里。

  此事聂怀桑前尘便知,他还知,因心有牵挂适葬处乃为阴地,魏长泽夫妻二人灵识未灭之下已化凶尸,比之后来夷陵老祖魏无羡所炼制的鬼将军温宁也不差。

  只要将之唤醒,生撕虞氏又算什么?温若寒也架不住那俩撕。

  不过,就象聂怀桑对当初的聂明玦与金光瑶一样,那是自家的亲人,断不忍当兵刃用,即使那是绝世宝刀,也不可以。

  在聂怀桑带着蓝湛、魏婴他们追寻旧事之时,江澄已然在仙门众家修士面前挂上号,成了大大有名的人物。

  于江澄之前,百家仙门对鬼修的印象,也不过是“资质不佳,金丹太次,不得已修左道之法”的末流修士,并无多少歧见,顶天也不过是看着嫌弃道法不入流罢了。

  但如今,江澄却将其道,变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曾经在前尘,聂怀桑便问过魏无羡,何起诡道之思的?魏无羡当时实告,乃是江/氏先祖所遗手札中有提,而且蓝翼也曾有此妙思,方促成他的诡道之术。

  只是,江/氏所录乃是鬼道而非诡道,魏无羡修的是符箓,习的是声律,终与其有所不同。

  江澄的声名如今都盖过自家老子,不过不是侠义名声,也非仁厚之望,而是凶名赫赫。

  无音之哨,招令凶尸亡者,不分敌我之遗蜕,尽随其驱使,非至躯碎骨散而不休。

  这原也不算什么,毕竟身死道消,遗躯能荫蔽自家亲故,身为修仙之人也不觉有何不妥。

  然,当江澄带人掘开温氏医旁系大梵山医修一脉之祖茔时,不光是温氏之人色变,连聂、蓝、金三家也不赞同,赤锋尊聂明玦更是当面怒斥江澄:

  “吾辈若行此恶事,又与温氏何异?”

  可是更多的仙门修者却以为,温氏所为倒行逆施,如今为灭其恶,小节之上大可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

  三尊却知,那不过是哄人的利己话。或许在伐温之时大家会忽略这些“小节”,但若胜后,前功就会变成仙门众家对其忌惮之过,曾经的魏无羡不就是如此?

  不过,江澄不是魏无羡,其人睚眦必报又骄横私重,他可不象那倒霉的夷陵老祖,那些不长眼想功成后踏他上位摘果子的,只怕才会真没好果子吃。

  虽如此,但做为曾也同阴虎符一起装一处的孟瑶和聂明玦,二人还是觉得世事无常,莲花坞,怎地由侠门变成诡门了?

  蓝曦臣也是百思不解,到是后来蓝启仁闻听后,呵笑几声方释几人之疑。

  那便是,江氏第四代家主,就那同虞氏联手那位,便是个偌大年岁才勉强结丹,据说废物之名比如今的聂怀桑更甚之辈,为争口气,也为江/氏能稳立仙门,自创无数符箓与功法,借怨之道,便是源出此君。

  闻此秘辛,聂明玦与蓝曦臣还没回过味儿,到是孟瑶却已是但明个中之三味。

  怪道,前尘魏无羡为救温情一脉,带人入夷陵乱葬岗自立后,江澄去见魏婴,离开时便昭告天下仙门:

  ‘魏无羡叛逃离云梦江氏,与天下百家为敌,自此云梦江/氏再不承认魏无羡其人乃其云梦弟子。’

  这里头,可是有个很大的隐蔽陷阱在,那就是“与天下百家为敌”的这话。

  孟瑶自认除了当初没看清楚聂怀桑,被坑得七荤八素外,他识人之力并不差,魏无羡这人就是再无脑,也决说不出“与天下百家为敌”的话来。

  要知,夷陵乱葬岗那地方,在前朝薛重亥时还算得仙山,可如今却是个邪祟漫山,凶尸遍地之所。

  魏无羡带人进去,总得安置他们才是,只冲魏无羡的出身,便不会有许多财物傍身,那生计都成困难之下,又怎会口出这般无脑不经之言再为自家招惹是非,树敌于天下?

  所以,此言显是江澄自家说的,为的,自然是魏婴不肯弃温情他们而随他回返,成为江家最有力的武器。

  ——若一把不能再握于自家手中的利刀,再锋利也是枉然,为了不使其为他人所用,还是毁了的好。

  孟瑶只用几息已想明白江澄当日用意,毕竟于江澄所思,魏婴所承的一切都源自江家,为江家臣奴一生乃是本分,一但超了这本分,便是当毁之。

  不过,如今魏婴居然追在怀桑身后夜猎未归,江家之事自然未知,且修习旁门之术者却成了江澄,看来,今生的好戏,更甚。

  “有功夫琢磨那家子,你不如把这些店铺的账目给理理,还有这些个人手安排什么的。”

  当头落下堆账簿,聂明玦的眉头都在打结,自家老祖回来窜门的后遗症之一便是,聂、蓝两家的产业都成倍上翻。

  以至于,三人管理的庶务人力也是成倍上升,纵是家中大老尚在,自家需经手的也是不少,加上如今孟瑶被赶出来占了云萍城自立一宗,那要经力管理的就更多,把兄弟三人忙得恨不能不管不顾蒙头不理。

  可惜,不行!

  兄弟三个敢这么干,立码就有长辈杀到,然后,三家的家规归于一处,万多条就等三人去抄了。

  孟瑶认命的苦了脸,拿过本账簿,忍不住开口:

  “大哥、二哥,你们说,这拐了蓝湛和魏婴的怀桑到底是老祖还是蓝宗主,还是,就是收拾我们三个的小怀桑?

  我怎么越看越糊涂了?他是,谁都象呀!”

  “你问我,我问谁?”

  聂明玦黑着张脸,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他都好久没能同自家妻子好好说话亲近了,心中不悦,自然话也有些硬,只是兄弟多年,又有同棺一起让聂怀桑折腾的情谊在,到底还是和缓语声言道:

  “无论是老祖、蓝宗主还是小桑,你以为咱们三个能闹得过哪个?你就看清他是谁又如何?惹火了,信不信我们比现在还惨。”

  “信,能不信吗?”

  孟瑶只觉后脊梁骨泛冷,那断臂穿心之痛似又隐隐,可更让孟瑶发毛的是那无休无止的诵读,及那根穿了麻线给他缝上断臂与伤口的针。

  甩甩头,孟瑶狠狠搓去身鸡皮,迎上蓝曦臣担忧目光与聂明玦带笑眼神,露出个似哭似笑的神色,苦着脸抱怨:

  “还好就一个小怀桑,否则,我们都不用活了。”

  “阿瑶多虑了,怀桑就是顽性重些,哪有阿瑶想的那般可怕。”

  蓝曦臣冲孟瑶安抚的笑笑,其实他们心知肚明,聂怀桑可不可怕,是要取决于他愿不愿意。

  怀桑是天下最顽皮可爱的弟弟,也能是天下最可怕的执棋者,若要他是前者,他们这几个为兄的,就得让怀桑只欢颜才是。

  于是,认命的三尊只得埋头于各方事务及账簿中,江澄的闲事还是让他自家老子去伤脑筋吧!

  江枫眠?

  江枫眠这家主也是当得窝囊,虞紫鸢失却金丹后心气不平,三不五时便把他同藏色散人那点儿事儿拎出来吵闹,整个云萍城都快连路边的野狗也听得耳朵长茧子,何况往来修士?

  一宗之主当成这样,连自己家事都摆不平,又有谁人还敢还愿追随?

  所以,江枫眠手中所倚者,便是江澄与那些修习旁门的弟子与修士。

  又因江澄的手段酷烈,所习之术又实在让人存有疑忌,以至江澄凶名虽炽,却投效者甚微。

  江澄对此怒极,便有心回返云梦,恢复他们江家莲花坞,而掀掉那“监察寮”,若能再除掉温逐流或温晁,那是最好。

  江枫眠对江澄此议并不是很赞同,可虞紫鸢却是竭力赞成,为此更同江枫眠反颜相向,更放话说江枫眠若认为江澄不配姓江,她可传讯自家老父,让江澄改姓“虞”,直接把江枫眠气个半死。

  对此,聂明玦兄弟三人只能相互庆幸,自家之人未曾迎虞氏女为妻乃泼天大之幸,否则早被虞氏取而代之。

  时至今日,江枫眠若说半分无悔,那是哄孩子的话,无非满口齿落和血吞,打肿脸来充胖子。

  只这与旁人无干,大家也各做不知,装聋做哑罢了。

  孟瑶如何礼送江家人离开云萍城不言,却说亲见了聂怀桑如何把自家凶尸双亲送入轮回后,魏婴算是打死也不想再沾那些驱尸役怨之术,他虽也明白修习诡术旁门者或许并非全乃奸邪,可心里,却实在是过不了那道坎儿。

  此事说来也非巧,乃是有修鬼道之辈见江澄御尸的威风动了心思,便想着依样画葫芦,而倒霉成了凶尸的魏长泽夫妻便被其寻到后,想要收伏炼制己用。

  魏长泽夫妻灵识尚在,二人又是正统修仙之人,如何肯让人这般驱己遗蜕役己为仆?于是怨气大生,凶性发作,将一众来者给撕了个七零八落。

  若非聂怀桑到得快,稳住二人灵识不被凶怨之气吞噬,这夫妻二人怕是连清醒的见到自家儿子一面也不能。

  ——不是被人掳去炼化永为驱使,便是灵识湮灭为怨气吞噬,成为凶煞为祸。

  因此,魏婴又如何会再对诡术心起半分好奇?恼还恼不过来,又何肯再去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