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谷一早带着鬼媒婆来义庄要尸体扑了个空。

  横竖就指着这桩买卖了,邵大谷和鬼媒婆干脆就蹲在回义庄必经的竹林桥边干等了起来。到日上三竿,才见俞河摇摇晃晃从桥那头过来。

  两人赶忙迎上去,还没开口,却见仵作俞一脸怒色,挥着拳头就要揍来。

  一边的鬼媒婆见势不对,赶紧上前和稀泥。

  三人拉扯了一阵,邵大谷见仵作俞这副模样,还以为是昨晚那具尸体当真出了邪乎事,不由心虚问出声。

  俞河似是不耐烦跟他们二人扯皮,只道了声,“那人还没死!”便打算离开。

  邵大谷缩在鬼媒婆身后,两人闻言俱是一愣。鬼媒婆先反应过来,眼珠子盯着俞河转了一圈,转头怨起了邵大谷办事糊涂。邵大谷哪能认账,一口咬定是俞河想藏尸再独吞酬金。

  俞河眼瞧着这两人各怀鬼胎还打算赖上自己,心头怒火又起,也不多解释,一手揪住邵大谷要往义庄那边拖,好叫他瞧个明白空无一人的义庄要如何藏尸。那鬼媒婆见俞河这反应,一时又吃不准他是不是另有打算,怕事没办成徒增事端,干脆趁着俞河揪邵大谷的功夫先溜了。邵大谷顿觉不妙,流氓本性显露,三两下挣脱了俞河的纠缠,两人便在桥头扭打起来。

  俞河昨晚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又火急火燎背了个人去县里医馆,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这会自然落了下风。邵大谷发了狠劲一拳把俞河揍倒在地又踹了几脚,见俞河爬起来还要再打,急忙转身便跑,却又惦记着自己到手的鸭子飞了,转头怒骂道,“你他娘的给爷等着!!”

  俞河踮着脚穿上打架蹬出去的鞋子, 见邵大谷跑远了,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土灰暗道晦气。忙了一宿,啥也没捞着,赔了药钱还挨打。

  回住处随便吃了些东西,又是一觉睡到下午,如同约好一般,像昨天一样急促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俞河红着眼从床上爬起来,暗想又是那二流子,顺手抄根柴禾就往门边去了。

  没想到的是,这回来的却是镇上医馆的伙计,那伙计推个独轮板车,把那“活尸”给拉来了。

  俞河见状有些反应不及,“诊金不是给过了吗?”

  医馆伙计边讪笑着边把人从车上挪下,“师父说这人已经救回来了,接下来需卧床静养。我们医馆小,躺这么个人也不好再替人看诊不是?所以给您抬过来了。”说完还递上一打包好的纸包,“这几付药您收好,接下来每日一服,煎药方子也写着了,那小的我就告辞了。”

  俞河这才回神,一脚踩上独轮板车,“人还没醒,怎么就叫救过来了?!”

  “他只是昏睡过去,不信您自己探探还有脉搏。师父说了,他没什么大病,只因缺衣少食,人便虚弱,好好静养段时日即可痊愈。”那伙计瞧俞河不好糊弄,有些着急,“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帮忙抓药,您看这……”

  看来医馆的人也不傻。俞河心中暗想,早上把人放在医馆想走的时候,医馆坐堂的老大夫便有些不乐意。那老头子知道他是衙门的仵作,嫌他身上有死人味,俞河偶尔几次去他们药房抓药,老头子从未正眼瞧他。也不知道这次是那老头子早就看穿他的打算,还是因为本就嫌恶他。总之,本想把人丢给医馆收治安顿的算计落了空。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那伙计竟是丢了板车不要,扬言要去报官。

  又一次,这麻烦落回自己这里。

  俞河阴沉个脸,只能连人带车拖回义庄再安顿。

  天色渐晚,义庄门口的灯笼亮起的时候,竹林里正鬼鬼祟祟躲着两个人。

  不必多说,正是早上才撂下狠话的邵大谷,这次为求稳妥,他又喊上了鬼媒婆。两人合计一番,觉得十有八九是仵作俞知道他们着急要这具尸体,便藏了尸想趁机讹他们一笔。眼看着天暗下来,两人按事先商量好的办法互相帮衬,很快就从义庄的矮墙上翻了进去,统共就那么丁点地方,两人摸索着点上火折子,很快找到了板车上放着的“尸体”。

  鬼媒婆借着手里的火光却是先看出了不对劲,“这……这看起来好像是男尸啊?”

  “不可能!”邵大谷捂着鼻子把火折子往跟前凑了凑。“哟…还真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鬼媒婆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这邵二流子办事就是靠不住,又是丢尸又是弄错。

  邵大谷见鬼媒婆要翻脸,只得讪笑道,“都赖这小子,一个大男人如此干瘪瘦小,一副妇人相……这、反正都是死人,拿胭脂水粉抹一抹,穿上寿衣往棺材里一躺,谁还去掀开寿衣看不成?”鬼媒婆听邵大谷这么说,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仵作俞的那句“那人没死”。不由举着火折子又往那“尸体”身上照了照,又小心翼翼伸手去探那“尸体”的鼻息。

  邵大谷见鬼媒婆这举动倒是有些错愕,但是很快,鬼媒婆把手缩了回去,脸色都变了,“真的没死!”

  邵大谷胆子也大起来,依样把手伸过去探了探。然后两人便都不说话了。

  本来,若是男尸,鬼媒婆还寻思邵大谷的方法或许可以一试,毕竟她找女尸也有些时日,再拖下去邻县土财主那边不好交代。可现在这人都没死,不是闹笑话嘛!想到这里,鬼媒婆先待不住了,转身走出停尸堂,却被邵大谷跟上来拦住,“我说——咱在这事上折腾够久了,你那边东家等得起么?”

  鬼媒婆白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倒是有个办法,听不听?”邵大谷拿着的火折子似快烧尽,亮光不足,脸色看起来越发阴沉,鬼媒婆直觉不是什么好主意。

  “咱一不做二不休,嗯?“邵大谷朝脖子比划一下,“然后,明儿一早直接踹门找那仵作俞要尸体,他要说人没死,咱就抓他到这儿瞧瞧,到那时候,再告他杀人藏尸——”

  鬼媒婆眯眼,主意果然够阴损。只是这事如果真这么办了,日后这邵二流子口风不紧,后患无穷。

  邵大谷还要再说什么,忽然闻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他忍不住抽抽鼻子,“什么味?”——义庄大门砰!一声打开,门后带起的风霎时吹灭了两人手里的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