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一具用来那啥的娃娃。

  宋小磊已经翻看过整个汽车后备箱,再没有别的东西,也摸不到夹层,就这点空间,简简单单,什么也没有。

  联合执法的高速巡警见了这,都有些面面相觑。

  一时不知道是该快撤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还是干脆留下来看会儿戏,看看这帮人闹那么大准备怎么收场,回去又多个内部笑话。

  重案大队的警员全都在看任开。

  他国骂一声,钻进了嫌疑车里。

  众人猜也知道他不死心。

  温冷站在后备箱前,脸上没有恼怒,也没有失望,他弯腰仔细看了看那具娃娃,充气娃娃半新不旧,油污,擦痕,积攒在缝隙里的灰尘,在审视下放大变得清晰。那双大大的眼睛乍看楚楚可怜,又仿佛在嘲讽所有看着她的人。

  这娃娃更像是经常躺在后备箱里,而不是卧室的床或者客厅的什么地方。

  温冷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将保险杠底部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包括车牌的背面。

  他看了看手上沾到的痕迹,除了油灰,还有一小撮因为人体温度而被融化擦下的暗色液体。

  他随即站起身走到车辆的侧面,仔细看着这辆最常见的朗逸。

  “任开,你先出来一下。”

  任开已经放倒拆掉了部分后座,听到温冷叫他,也没理,而是过了一会才钻出汽车。

  这中间,温冷走过去,查看了下车子的四个轮胎。

  等他走回来,任开正好从车里出来,温冷却没有看他,仍旧不眨眼地盯着车看。

  任开看着温冷立在路灯下,脸上是过于专注的目光,不由走过去和他并肩,看向同样的方向。

  温冷始终在看车。

  他很快确认了什么,这才转向任开,任开此时也正要开口。

  “你先。”温冷确定道,任开是头儿,也是他的带教。

  “后座下面应该有改动。”任开说完,看着温冷那双了然的眼睛,“看来,你也已经发现了。”

  温冷点了点头,“后备箱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后车里有东西,即使不在后备箱里,也在别的地方,”

  他指向车的中后部,“整车的平衡不对,前高后低,我摸了,不是轮胎本身的问题,后车胎明显承重更多。”

  “还有这个。”他伸出手,放到车前灯下,修长手指上所有的留痕无所遁形,“应该是血迹。”

  站在车右后侧的胖子听到这儿,脸色直接变了。

  另一个嫌疑人已经撒腿跑起,周围围了这么多警员,这举动简直好笑,才两步就有人把人捞了回来,直接押在地上,扣实了。

  到了这会儿巡警队没走的一致认为,留下来看戏看对了。

  接着就是一系列的拆后座,重新查验后备箱等等。

  终于,在车后座底下,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空间,同时连接借用了一小部分后备箱位置,经过改装后,这个空间从后备箱探查是彻底封死割断的,而一小段空间差,肉眼很难发现。这个储藏空间甚至从后座都无法打开,而是进出口开在车底,藏匿东西时需要从车底下走。

  等千斤顶升起来,警员爬进去,果然车盘底下,发现了更多的血污。

  空间打开后,里面是一具折断四肢的女性尸体,被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仔细制好的回形针,折叠后所占还不及一个手提行李箱。

  不多时,齐素素领着同事赶到了现场,后续大部分是技侦的活,队员们完成手头工作,陆续离开。

  来时一辆车载了三个人,回去时温冷和宋小磊分别搭了同路队员的车,任开独自开回了局里。

  夜渐深,白天喧闹的办公室变得安静不少,他看了眼对面桌上崭新的电脑和文具,伸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温冷的档案。

  翻开档案,除了显眼的温冷和唐泽明同期的代号,还有档案使用的相同格式,填写的相似内容,任开盯着页面发呆,神情变得沉静。

  他慢慢后翻,开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温冷的档案里有大量涂黑的关键字句,还有不少写着封存的副档,真是神秘得可以。

  他不知道牵扯过什么大案要案,需要封那么多档案,应该也做过卧底,任开熟悉其中的一个封存副档的编号,他刚刚喜提了个类似的。

  这家伙比他小近三岁,比唐泽明就更小些,履历倒是挺丰富。

  任开点起一支烟,烟雾袅绕中,他继续往后翻,在档案靠近最后的地方,那起致命的事故浮现出来,里头夹带着完整的医疗记录,伤势报告和事后报告。

  全身近15%烧伤。

  陷入昏迷,大量镇静,镇痛,肌松剂。

  左肺气胸,脾脏破裂。

  脑水肿。

  无法进一步动手术,范围牵扯太大。

  炎症,感染并发症。

  每一行夹杂在手术报告和伤势报告里的文字都触目惊心。

  唐泽明的伤势报告早刻进任开的心里,此时和和眼前的这份重叠起来,所有相同的字眼鲜血淋漓地跳了出来。

  烧伤。

  昏迷,镇静,肌松剂。

  气胸,脾脏破裂。

  无法手术。

  任开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烟蒂烧到了他的指尖,他却还是不肯放手。

  他能活下来,为什么你不能?

  你对这世界难道就没有一丝牵挂,一点惦念,哪怕那么一点点。

  任开终于甩掉了烟蒂,猛地站起身来,抄上外套出了办公室。

  值班的警员在走廊撞上他,惊讶这阵势是急匆匆杀出去找人寻仇不成。

  同一时刻,温冷正窝在沙发上,吞了药片,迷糊间,昏睡过去。

  梦里出现了医院的病房,是ICU,他感觉颇为熟悉。

  意识很沉,他伤得很严重,每一口呼吸都疼,还没有人知道他恢复了知觉,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命真大,竟然没死,可他明明记得那爆炸……

  还有,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如何了。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人在ICU的声音,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在说话。

  “嗯,确认了,唐泽明死了,活下来的那个是缉私队的。

  “是,他应该还来不及,什么也没意识到,不会透露出什么。

  “你说他那个搭档?我们会看着的,如果发现他知道了什么……嗯,你放心,都会处理好的。

  “我听到声音,有人进来了,挂了。”

  陡然间那声音突就化成了一条蛇,缠上了颈脖,越绕越紧。

  他想要摆脱这颈脖上的窒息感,身体忽然又能动了,冲出门外,走道上全是镜子,到处都是镜子,镜中不断出现一张近乎完美的脸,他感到熟悉又陌生,这是谁。

  他听到镜子不停碎裂的声音——

  手机铃声,急促的敲门声,终于将温冷吵醒了。

  他才从沙发上直起身,人还没站起来。

  门自个儿就推开了。

  昏暗的光线里,任开闪身出现,温冷看着他,任开自个也愣住了,他的手上还明晃晃拿着个撬门的小工具。

  “呃,打你电话只听见铃响,我看灯开着,敲了一阵却没有人应门,我……怕你出了什么事。”

  任开解释的话出口,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他这是在做什么,好像念头刚起来还来不及思考,行动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温冷一时没有作声。

  他和任开同时意识到了,这是种典型的创伤后遗症表现,应激反应,之前只是没有触发条件,现在任开有了新搭档,问题被暴露出来——他会对搭档的安危产生过度反应。

  温冷无意挑破这事,他缓缓开口,“我受伤后,一直有睡眠问题,有时候很容易困,有时候又无法休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我吃了点镇定安眠的药。”

  温冷解释清楚了,看着闯进屋子的任开,随手将沙发上散落的薄盖巾团到茶几上,顺势掩住了那儿的几页纸,他索性端坐沙发里,也不起身了。

  他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未接电话排满了整整三分钟。

  “你找我什么事?如果是公事,你应该在办公室就会电话,如果我一直不接,你会找人来叫我,你不会因为公事亲自来找我。”温冷肯定道。

  任开对他的态度显然是能避则避,公事可以公办,不用亲力亲为。

  “你现在直接就找上门来,发现没人应门才不停地打电话,什么私事需要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半夜来敲门。”

  任开局促了下,很快又恢复坦然,甚至带着某种希冀的冲动,认真对温冷道:“我想买你那只打火机,价钱由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