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湛没问一句话, 也没用鬼气，只拿出一个香囊一般的储物器，戴上一只可以隔绝灵力与禁制的黑色的手套, 一样样地将青玄剑尊的宝物往里面装。
鹿舟转身，在书案上随意翻起了青玄剑尊收集的古籍。
看不懂几个字……这是什么语言？鹿舟微微皱眉, 回头问裴景湛：“小裴, 你来看看，这种文字你认识吗？”
虽然问一个失忆的鬼王, 大概率得不到答案。不过鹿舟不介意谨慎一些。
裴景湛一边过来, 一边顺手用黑手套装了几样东西进香囊。他从背后抱住鹿舟, 从他身侧探出头, 扫了一眼：“现在不认得。”
那就是以前认识？
鹿舟点点头，阖上了残卷：“这些书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虽然他对这些书有兴趣, 不过要是把这些东西也都带走, 就太不给青玄剑尊留面子了。
裴景湛将一块紫水晶塞进鹿舟手里：“这是记忆水晶，师尊，你可以注入灵力，把这些书页的内容保存起来带走。等我恢复了记忆, 就可以帮你解读。”
鹿舟看着通体晶莹的紫水晶，而后反手一抓, 当场抓获想要黏在他身上的裴景湛。
鹿舟道：“你和琼月屿通过消息了？”
不然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法宝。
身后的少年沉沉嗯了一声：“他们不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鹿舟笑了一声：“是我我也不让你留。在我身上贴着做什么, 快去做事。”
裴景湛：“哦。”
·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 收获颇丰回到逍遥峰时, 却看见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人影。
“池归砚？”鹿舟微微皱眉。
他是没想到，池归砚在被他和裴景湛联手击晕, 又在自己的峰头出了那么大丑以后，竟然还能拉得下面子来找他。而且就连被文秋拦在了外面, 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怒而离开，而是安静地等到了他们回来。
见到两人，池归砚烙印在魂魄中的恐惧瞬间浮现，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很快咬着牙道：“你们要去寻道门？”
他语气之中残存着长久以来熏陶出的高傲，听起来很像是训斥……如果他的腿不要抖得像筛糠一样。
不过差点忘了，虽然有仇的是池家和云家，但池归砚对寻道门的敌意，可不是一般重。
鹿舟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直直盯着池归砚的双眼：“你想让我们带你去寻道门？为什么？”
池归砚脸色阴沉：“上一次的仇，我还没有报！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杂种，以慰我家人在天之灵！”他侠气万丈道：“你放心，在宗门中这些日子，我已经结成了金丹，并且找出了目标的弱点。我这次去了寻道门以后，无论成败，都不会连累你们。”
关于池家和云家的旧事，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么……鹿舟不动声色道：“你的故事，我们日后再谈。不过，你怎么不去找师尊？”
池归砚眼中闪过一分愤恨：“他都要把我逐出山门了，会让我去吗？”
他不提鹿舟还没想起来，上次见面时，清暄真人说池归砚再不满意宗门的安排，就下山自求多福。那时候池归砚表现得倔强不屈，后面倒是无声无息地缩回了自己的峰头啊……
池归砚被鹿舟略带打趣的视线上下扫过，全身绷紧得宛如炸毛的小野兽。
“我们这次乘坐的马车，有很大的储货空间。让我们瞒过师尊，带你去，倒也不是不行。”鹿舟和颜悦色，全然没有被池归砚暗含敌意的表现影响心情，笑吟吟道，“可你愿意为了去找寻道门复仇，付出什么呢？”
这是明着索要报酬了。
裴景湛不着痕迹地瞟了鹿舟一眼。
鹿舟坦荡地回望。
没错，他就是在搜刮了青玄剑尊的宝库以后，忽然想起来，乘风宗没钱，不一定代表着这些弟子没有积蓄。
毕竟除了以前那个傻乎乎任劳任怨的他自己，谁还不会多为自己着想一些呢？
此言一出，池归砚出现的呆滞，便让鹿舟确定了这个推测。
他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去：“你最好先回去考虑清楚，对你来说，是什么比较重要。如果你想清楚了，明日寅时来逍遥峰找我们，文秋会为你开门的。”
他轻拍了一下池归砚的肩膀，像是鼓励。
池归砚心中的怒火，忽然化为万丈豪情。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有所付出，有所失去，才让他感觉，自己是不被世人认可、为了池家复仇的孤胆英雄！
紧接着，鹿舟轻咳了一声，又拍了他一下：“让一让，别挡路。”
·
当夜，鹿舟寝殿的灯光亮到了很晚，所有人和鬼都忙碌起来。
文秋已经整理好了清暄真人与池明霄的传讯符。文秋按照清暄真人回忆的内容，把他发给池明霄的那些也记录了下来，并且标好了前后对应的地方。鹿舟在出发前，要将这些整理好的资料都看一遍，并且熟悉一下寻道门的配置。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都可以在路上做。但鹿舟一贯的谨慎让他在遇到可能有危险的事情时，选择在离开之前，便将能做的准备都做足。上一次出发前他准备得比较少，一是寰海秘境本身并不危险，二是他关于天机阁信息闭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至于池归砚那边的隐秘，鹿舟下午本来想问，但还是放弃了。
如果池归砚足够聪明，便会将事情的始末整理好再告诉他们。贸然去问他，可能会得到充满情绪的回答，那样可信度太低。不过鹿舟对池归砚的脑子不抱太大的期待。
他询问池归砚愿意付出什么，其实是一个试探，等到明天早上就知道这孩子能有多缺心眼了。
另一边，裴景湛在一样样检查青玄剑尊的法宝，弄懂每一样的使用禁制，以及如何恰当地让它们“损毁”在外面。
而文秋，鹿舟交给他一份清单，让他把东西都备好，包括但不限于鹿舟这些天制的药，以及合适的行装等等，还要把装模作样的贺礼备好……虽然他们实际目的是去找人，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鹿舟大略看完了池明霄的传讯符，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池明霄也是谨慎，不仅传达了自己的处境，还将沿路所见具有特色的风物人情记录下来，以便清暄真人核查。他记录事情的手法极其娴熟，看来这些年没少在外出时，与操心的清暄真人汇报情况。
这就是被长辈惦念的感觉吗……之前在舒家，林初霁似乎也收到了乘风宗的传讯，不过鹿舟没有在意。
出去半年，一封传讯都没收到过的清暄真人大徒弟，勾起唇角笑了笑。
以前他出去，宗门里的传讯倒是一封接着一封，全都是让他快些回去解决疑难，或做些苦力。如今的清闲也好。
灯火闪烁，映亮了鹿舟无暇的面庞。
他抬起头，正对上阴影处，裴景湛黑亮的眼眸。
鹿舟随手将灯拿得离徒弟近了些，半是开玩笑道：“怎么这么喜欢藏在阴影里？没恢复意识之前也是，你们鬼修是不是就喜欢阴暗的地方？”
“弱小的魂魄，在阳光直射下会死亡。”裴景湛尽职尽责地反驳了鹿舟对于鬼修错误的认知。
鹿舟托腮：“你又不弱小。”
“嗯……”裴景湛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偏开头道，“我刚刚复苏不久，带着阴气过去，灯很容易熄灭。我不想抢你的光。”
虽然可以控制也可以，但他还是习惯于躲在黑暗处，在灯光触及不到的地方，去安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灯下的美人。
青年披散着长发，举着灯火怔在原地。墨发与白皙的肌肤，对比愈发明显。
“好吧……”鹿舟喃喃道，“看来我不能再抠门了。逍遥峰的灯烛，也该换成更好的了。”
他看了被灯火照亮的裴景湛，勾了勾唇，轻声道：“反正用的是你们琼月屿的钱。”
裴景湛眼中染上了些许暖意，喉头微动，像是说了什么。
“可以都给你……”
此时，文秋的声音传来：“啾啾！累坏鸟了！”
把整整一柜药瓶搬过来以后，他又立刻马不停蹄地飞了出去。
鹿舟忍俊不禁，问裴景湛：“你刚才想说什么？”
裴景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鹿舟只是随口一问，见裴景湛不愿意说，便也不多追问。他的视线追随文秋而去，唇角的笑容逐渐浅淡，良久，他收回了已经没有笑意的视线。
裴景湛敏锐地问：“师尊不开心？”
“嗯……我是在想，我之前离开，让文秋等了那么久。这才回来几天，又忽然要走。以他的性格，竟然没咒骂我负心汉……”鹿舟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上次他要走的时候，文秋还依依不舍。这一次却只是认真帮他的忙，偶尔撒撒娇。就连鹿舟之前一直说要搬离乘风宗，回来后却说再住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多问。就像是长大懂事了一样。
“也不知道我走了，他一个人守在逍遥峰，会有多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鹿舟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后，裴景湛的眼睛亮了一下。
裴景湛诚恳道：“师尊，之前我去天机阁，得到了一个消息。”
鹿舟问：“什么？”
裴景湛道：“天道对于妖族和魔族道则的压制，正在逐渐减弱。不久以后，或许妖族也能在仙门修炼。而我们可以抢占先机。”
天道除了人族修士，还庇护妖修和魔修，但后两者却一直在修真界保守磋磨。魔修通过各种诡异的方法修行，甚至万魔宗还开发出了以人养人的修炼方式。至于妖修，更是几近绝迹。鹿舟还以为是相应的道则太弱，无法支持妖修和魔修正常修炼。
现在看来，竟然是天道一直在压制着这两份道则吗？
鹿舟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此时，白色团子飞到两人身旁不远，化为人形，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整杯水。
他听见鹿舟问他：“文秋，你想修炼得更厉害吗？”
文秋歪了歪脑袋，兴致勃勃道：“当然啦！要是我是元婴，啊不，金丹修士，就能多跑好多秘境，吃到好多从前没有吃过的灵果啦！想想就幸福啾！不过大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鹿舟微微沉吟：“可以……那趁着我还没离开之前，可以给你拟一份修炼计划。我会经常传讯回来考校你功课的。”
文秋：“啾？”
大师兄做的修炼计划？大师兄的考校？
文秋惊惶失措，变回原形倒退到墙角：“不要啊！杀鸟了啾！！救救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