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寒的喊声从外面传进御书房时, 李乐童正被常公公搀扶着坐在软塌上,他的腿麻的动都动不了,方才走的那两步, 已经是极限。听见褚寒的声音,李乐童立刻推开了常公公, 面色淡淡地看着门口处,等褚寒进来。
常公公也忙欲盖弥彰地退后了一大截。两人等了片刻, 没见褚寒进来, 门口的宫女上前来轻声细语道:“皇上, 娘娘从前面离开了。”
常公公松口气,赶紧继续扶着皇上,“皇上, 您快坐下,老奴给您揉揉。”
李乐童没有动,问宫女,“外面怎么回事?”
他听见褚寒叫他了。
宫女斟酌一二才开口:“奴婢见皇后娘娘与云妃说了两句话后向这边走来的, 不过没走近便转了个弯离开了。”
怎么会遇到云妃?
李乐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只要不太过分,李乐童对后宫的女子都是较宽容的, 她们整日在深宫中, 除了他, 接触不到别的男子,偶尔使些小心机, 他不会追究。
而且他最近很忙, 还要盯着褚寒好好吃饭, 确实许久没去过云宫和静仙宫了。
可他若晚上去了,只怕褚寒要大闹后宫了。
李乐童让常公公扶着, 慢慢坐到了软塌上,道:“明日白天,朕去云宫和静仙宫看看。”
常公公此时哪还顾得上这些,
焦心地看着皇上的腿,“皇上,您先让老奴给您揉揉腿吧。”
确实麻得厉害,李乐童垂下眼,暂时不去想后宫之事了,“嗯,动作利索些。”
否则越揉越麻。
常公公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他有些不忍,犹豫再三,常公公深吸口气,看看皇上,咬咬牙,干脆地动手了,长麻不如短麻!随着他的动作,李乐童不自觉攥紧了手,修长的五指因为用力,泛起了红。
常公公拍的肚子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的,好不容易拍完,看眼皇上隐忍克制的表情,他忙让宫女拿来赶紧的湿帕子,俯下身仔细地给李乐童擦干净额角的汗珠。
常公公已经很久没见过李乐童这般狼狈的模样了,自他登基以后,他便再无从前的影子,是真正贵气天成、威严十足的天子。
常公公看李乐童忍得眼角都泛红,还是心疼了,叹口气,“皇上,您到底是真龙之身,要注重龙体啊。”
太溺爱了,实在太溺爱了。
李乐童没觉得这有什么,他的腿已经不麻了,该处理朝政了,“无事。”
常公公有心再劝说一二,但看见皇上已经开始批阅奏折,他便躬身退到一边了。
皇上如今待皇后,可是真的太好了。
他想到片刻前在这御书房里,皇后胆大包天地要脱皇上的衣服,皇上也未曾责罚他,甚至口头的训斥都没了。
换做以前……
嗯?换做以前,上了年纪的常公公努力回忆了一番,发现,好像在以前,大婚那几天,皇上也不曾责罚过皇后什么啊。
这么说来,皇后还真没因不守规矩受过什么罚。
这份恩宠,足以写进史书啊。
不过,刚才皇上是说明天要去找云宫和静仙宫吗?
常公公忽然不确定了,不能生育,还善妒的皇后,写进史书,会不会被后代指摘千年?
御书房恢复了平静,云宫里,可很是不平静了。
云妃在凉亭处偶遇褚寒,上前请安,结果褚寒理都未理她,就扯着嗓子喊皇上,把云妃差点当场气晕厥,回过神来就赶忙带着侍女走了。
等走远了,才想到,她走什么?她不就是想见皇上的吗?褚寒把皇上叫出来不正合她意?她还可以佯作无辜,告褚寒的状。
可恨就恨在,她下意识地跑了!
因为以往,只要她与褚寒有争执,皇上都是只罚她!她前不久才抄完了所有的心经,可不能再受罚了。
反应过来自己被威胁、欺辱,在褚寒面前抬不起头的云妃,彻底怒了,在哭着又撕烂了一条帕子后,云妃决定去静仙宫一趟了。
皇上半个多月没去她的云宫,可也没去静仙宫!
云妃裹着一身委屈和怒火去了静仙宫,谁知又吃了个闭门羹,静仙宫的下人说静妃正在为皇上祈福诵经,不得随意离开佛堂。
云妃绷着嘴才没大骂宫女狗仗人势,愤愤地离去了。
回到云宫,她自己的地盘,云妃再也忍不住,“啊!!!!!”
都欺负她!!!!
谁都欺负她!!!
没有皇上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是。
云妃气得大哭一场,睡着了。
临睡前还在想,她要想个办法,除掉褚寒,必须除了他!没有他之前,皇上待她们,还是很好的……
静妃诵完经出来后,听到了宫女向她的汇报,她只是咳了咳,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后宫向来如此,没有帝王的宠爱,便没有地位,下人都可以替自己主子拦下她。
只是……静妃拨弄香炉的手一顿,她抬起苍白病弱的脸。
云妃阴差阳错的,倒是给了她灵感。
的确,褚寒没来之前,皇上可是一月里,至少来后宫十次的,而这十次里,她又占了六次以上。所以尽管她常年深居静仙宫,下人们都知道,皇上以前是偏宠她些的。
但这一切,都被褚寒破坏了。
他坏了他们的规矩。
静妃便想让他守守规矩。
次日李乐童陪褚寒用过膳后,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用了膳就走,他牵着褚寒的手,带他在长乐宫里散了散步。
他下午要去云宫和静仙宫,怕褚寒知道了跟他闹,提前哄哄他。
李乐童认为,带着褚寒散步,就算是哄了。
事实上褚寒也的确很开心,他走在李乐童身侧,两人还牵着手,褚寒压着雀跃的步伐,笑道:“夫君,我们现在这样,好像普通人家的夫夫啊。真好。”
“你看,我们一起吃完饭,然后手牵手散步,说点亲密的话,步伐一致,肩膀也挨着肩膀……真好啊。”
“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乐童微微一怔,莫名有些不自在,他没想到,只是一个散步,褚寒会这么高兴。
他赏赐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给褚寒,可好像都不及一个陪伴,连短暂的陪伴都比不上。
他一直都知道褚寒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他真的很难给。
他是皇上,注定了不能做个寻常的普通人。
就连这些陪伴,他也少能给……也,无法只给他一人。
李乐童能做的,只有多纵容着他,让他开心点。
他若生气了,日后再补偿他。
李乐童收拢了手指,他的手小,包不住褚寒的手,但此时,他以一个夫君的姿态,握着褚寒的手,“那就多走几步吧。”
褚寒是个满足于当下的人,当即开心地点点头,“嗯,夫君,我们要不去外面看看荷花?”
李乐童听见荷花都有些怕了,怕褚寒又跳湖,带着褚寒往别处走,“不去。”
褚寒嘿嘿地笑,歪着身子把头靠在李乐童肩上,“夫君不用担心啦,我不会跳的。”
李乐童只道:“站好,好好走路。”
褚寒嘤嘤撒娇,“不嘛,我想黏着夫君。”他突发奇想,“夫君,要不你抱我?”
李乐童:“……”
李乐童的肩膀已经有些疼了,他今日来长乐宫前,去练了会儿箭,“既然皇后累了,那就回去吧。”
褚寒立刻,“不累!我还能跟夫君走一百年!”
为了展示自己真的不累,很能走,褚寒松开李乐童的手,阔步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夫君!我很能走哦。”
李乐童看他大开大合摆弄臂膀,一股脑往前走,勾起了唇角,露出个浅淡的笑,心性真是单纯。
如孩童稚子。
笑意只出现了很短暂的一瞬,等褚寒回身时,李乐童已变回了那个冷漠,不苟言笑的帝王。
但褚寒看了又看,还是觉得,夫君很温柔。
他走回去,拉住夫君的手臂,“夫君,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
今天李乐童陪了褚寒很久,褚寒心满意足,心情好,准备睡个午觉,只觉得生活太过美好,太滋润啦。
褚寒弯着眼对美翠说,“我要午睡啦,等睡醒了,我要亲自下厨给夫君做晚膳。”
美翠也很开心,福身,“奴婢会看着时辰,叫醒娘娘的。”
他不知道,他这边刚睡下,美梦还没开始做,李乐童离开了他的长乐宫,就向着静仙宫去了。
快走到时,李乐童其实犹豫了,褚寒满足愉悦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他此时去静仙宫,褚寒恐怕会伤心。
虽然他为了腾出这一下午的时间,昨夜特意批了很晚的奏折,就是想把这两件事做完,省得再往后推。
可,褚寒今日,是真的开心。
就在李乐童想要算了,改日再来时,忽然听见有下人的声音。
“哎,烦死了,又要当值。”
“可不是吗,整日就是打扫寝宫,除除草。”
两个小太监的声音中满是不耐和厌烦。
李乐童停下了脚步,眼中一片冷色。
“静妃无欲无求的,也不争争宠,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别说了,静仙宫如今就跟冷宫一样,我去管事那里领衣服,都要遭白眼,还能因为什么?咱们主子不受宠呗。”
“真不想去静仙宫当值,我得想想办法,换个别的差事……”
两个小太监渐渐走远,常公公小心地看了眼皇上,道:“这二人妄议主子,按着规矩,当乱棍打死。”
李乐童提步走向静仙宫,冷声:“送去外宫,不得再入内宫。”
常公公一愣,没想到皇上竟留了他们的性命,“老奴遵命。”
李乐童去了静仙宫,将宫里的下人提点了一番,又在静仙宫坐了一个时辰才走。这期间他未与静妃说太多话,静妃也没多说什么,像以前一样,命下人拿来琴,她坐下抚了一首又一首的琴。
他们一个抚琴,一个看书,没有交谈,却让人觉得美的像一幅画。
这个下午,宫中下人们便知道,静妃再次获宠了。
静妃福身恭送皇上离开,听见常公公询问皇上接下来去哪里的声音,她隐秘地挑起了唇。心里道:云宫。
李乐童:“顺路也看看云妃罢。”
静妃笑了,直起身,望着皇上修长挺直的背影,果真如此,皇上,很心软。
如果让皇上知道,因为他许久没来后宫,让下人们生了异心,怠慢了她们,皇上就会来“宠爱”她们了。
就是便宜云妃了,让她也跟着受了“宠”。
静妃抬手让宫女扶着,微微摇晃着身子走进了内殿。
近日她身体又有些不好了,总是虚弱无力。
再过些天,就是皇上亲生母妃的忌日了,静妃想,要不要再出手,让皇上一整夜都宿在她的静仙宫。
毕竟其他人不知,她知道啊,皇上的母妃,就是失了宠后,被下人们活活怠慢死的。
她救命的药,都让下人倒了。
静妃咳了咳,后背被冷汗浸湿,这个时机,太合适了,不是吗。
未时,褚寒睡醒后,开开心心地绑好攀膊,刚切了一块肉,转身看见美翠一脸隐忍,他哼着小曲,随意问了句,“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他心情好,就也愿意帮美翠出出气。
美翠心头一哽,眼睛红了,这么好的娘娘……
不是我受欺负了,是您啊!
褚寒听完了在他睡午觉时后宫发生的事,脸上的笑容散的一干二净,他扔了刀,扯下攀膊,哇一声哭喊了出来,“李乐童!你混蛋!!”
气到直呼帝王大名。
“你敢哄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