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拣尽寒枝>第97章 三十、杀人(6)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忙撑住了不远处的屏风稳住自己,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才能继续开口。

  “人现在在哪里?情形如何?可已派人去跟了?”

  萧蘅芜原本上前想要扶住他,听见这接连发问,便把已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殿下这么替别人呕心沥血,别人的心可未必在殿下身上。”

  她垂着脸,阴沉沉应了这么一句。

  嘉钰略怔了怔,心陡然一沉。

  萧娘竟然也学会这么和他说话了。

  这还真是……似主?

  只不过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和二哥更是打小在一处长大的亲兄弟,他与二哥这么说得,旁的什么阿猫阿狗难道也与他怎么说得?

  这女人只怕是逃出一条命来转眼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在这种节骨眼上和他使性子?莫不是还把自己当成郡王妃了不成?

  嘉钰当即冷笑一声。

  “‘别人’是谁?”他缓缓侧过脸,盯住萧蘅芜半遮在轻纱下的脸,顿了一顿,又问一声:“你又是谁?”

  他的语声冰冷至极,眼神刀子一样戳在身上。

  萧蘅芜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低头咬住嘴唇。

  嘉钰却一把掀掉她的帷帽,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把脸仰起来。

  他一向病弱体虚,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气力。但他的气势太冷硬,语声里充满了尖锐的嘲弄。

  萧蘅芜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

  做出这一副受了欺辱的模样又是想给谁看呢?

  明明是个能够拿到抵在男人咽喉的女人。

  嘉钰忽然觉得嫌恶至极。

  “我在问你话呢。方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

  他略倾身,把她的脸拧过来,迫使她必须直面自己,质问之声近乎残忍。

  萧蘅芜死死咬着嘴唇,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却是另一个声音在黑暗处响起来。

  “你别欺负她!”

  苏哥八剌一个箭步从浓夜之中冲进来,涌身就抱住萧蘅芜,将她护在怀里。

  她张目瞪着嘉钰,面上满是怒意。

  紧接着,崔莹也从黑暗中转出来,怀里还抱着满脸泪痕的小世子,颇有几分局促不安。

  “四殿下……!”她的嗓音听来很有些尴尬,但仍然竭力解释道:“昭王妃提前把我们接出来了,没想到遇上东厂盘查,险些被发现,多亏了蘅芜,才能平安脱险——”

  崔夫人是在帮着萧蘅芜说好话了。

  可无论崔夫人,还是眼前义愤填膺也全挂在脸上的鞑靼小公主,又知道些什么?就急着做好人。

  如若能够,谁还不想做个好人?

  嘉钰在心中冷笑一声,侧目瞥了萧蘅芜一眼,甩开手。

  “你们不能留在这儿。他们在靖王府找不见人,立刻就会来我这里找。我这几个王府仪卫可不能跟二哥的卫军比。”

  他飞快地做了决断,不由分说便做好了筹谋,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你们立刻乔装出城。先自己想办法躲一阵,等二哥回了再回来。也不要去南京找二哥,不安全。你们往北走。去哪儿不用告诉别人知道。”

  苏哥八剌皱眉,似有一丝犹豫,“七郎自从去陪侍母亲就再也没回过家,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他怎么办?”

  嘉钰唇角轻轻一扯,“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和他们两母子吧。七郎是我弟弟,还有我在。你几时终于这么把他搁在心上了?”

  他原本就是不太在乎旁人的性子,对苏哥八剌也没什么好感,又着急得很,话说得难免难听。

  苏哥八剌顿时脸都黑了,张口想与他争辩,被崔莹一把拽住。

  “四殿下和王妃殿下都是为了我和世子安好,若是就此起了什么误会,崔莹就其罪难书了……”

  嘉钰其实颇有微词,心道若不是为了二哥,你们死活与我何干,但到底没把这话吐出来。

  他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她们快带着小世子走,在城里设法避过宵禁,待次日清晨立刻出城。

  苏哥八剌恨恨瞪了他一眼,拽起崔夫人一扭身又钻进无星黑夜之中。

  萧蘅芜看着她们,轻轻伸了伸脖子,似想有所动作。

  “你想干什么去?”

  嘉钰冷冷盯着她。

  萧蘅芜肩头一颤,转回身来低头静立在他面前。

  空气骤然静谧,僵冷得不似人间。

  那谦卑恭顺的模样落在眼里,反而愈发叫嘉钰厌弃,就拂袖转身,沉声道了句:“替我更衣。去前头见曹阁老。”不想再看她。

  萧蘅芜垂首跟过去,仔细替他换了衣袍,戴好金冠。

  “我知道……”

  替他系冠缨时,她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殿下是为了救我的命,才把我留在身边的。殿下是好人。我实在不敢有别的心思,更是绝无二意。我只是……替殿下觉着委屈——”

  她的嗓音里带着轻颤,听来低婉又哀怨。

  嘉钰静静盯住她光华明灭的眼睛,闻见一股隐隐浸润的淡香。

  着实是他喜欢的香气。

  嘉钰不禁在心中冷笑。

  这样的女子,他还在母亲宫中时就不知见过多少,比她厉害得多的,亦不知有多少,又都讨着什么好了?

  “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好人?”

  他伸手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却是温柔了许多,将她的脸托起来。

  萧蘅芜不由瑟缩半步,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她仍执着地点了点头,愈发死死咬着嘴唇。

  那模样何其像一只倔强的兔子。

  可纵然是一只兔子,奋力蹬出的后腿,也是能叫人疼的。

  嘉钰静看她半晌,用拇指的指腹用力抹去她唇上鲜艳的口脂,俯身凑在她耳畔轻声开口:

  “原来你待我这么好。那你肯不肯再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