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婚后每天都给相公预备着葬礼>第六十二章 别怕

  “杀啊——”

  青灰铠甲潮水般涌来,杀气腾腾,快马而至,大惊失色的马贼们急忙还击,双方势力迅速渗透彼此,瞬间犹如两朵巨浪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

  可对顾桥而言,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他定定看着那个身影,心底是大片大片的苍茫与恍惚。

  怎么会…

  怎么会是殿辰……

  就在两人目光即将交接的一瞬间,顾桥突然反应过来了,猛地弯下腰,连忙从那马贼的尸体上摸了一把血,糊到自己的脸上。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这支铁骑是救星还是灾星了,但不管怎样,他不用入城请官兵了,如今上上之策,那就是赶紧逃回地窖!

  在大燕,只有一等铁骑军才能穿青铠,而青铠军的各指挥官大多来自金陵或周边重要城池——鬼知道有没有人认得他?

  顾桥大惊失色,只想快速离开。

  按照夏婆婆教他的那样,他大口呼吸着,可却不能缓解疼痛,宝宝不停在闹腾,就好像已在单人间里住够了,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玩耍一样。

  那两只小脚十分有力,一起朝着殿辰的方向拼命地蹬着,蹬得顾桥几乎要吐血……

  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

  远处,男人目光突然一顿,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望着那道低矮的篱笆墙。

  虽然只是一道模糊的虚影,却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警觉,仿佛心头流过滚烫的水,转眼便沸腾成灾。

  来不及细想什么,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翻身就跳下马背。

  “注意屋舍后方。”护卫队立马跟上,左右警惕,用粼粼寒刀为男人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可走到棚子时,男人清冷垂眸,只看见一具马贼的尸体狰狞地躺在染血草垛上……

  “宝宝,你等一等…”

  几丈开外,顾桥捂着肚子,艰难地朝草丛跪爬着。

  寻常盗贼见着官兵就是个逃,可这伙匪帮凶名赫赫,穷凶恶极,纵然是遇见了大燕铁骑也敢碰一碰硬。

  边塞地广,顾桥一路从马棚小心地爬到村北时,只见前方一片喊杀震天,后方的马贼却还未察觉情况不对,仍在狂笑着肆掠横行!

  到处都是浮尸和鲜血,顾桥边爬边小声地哀求:“宝宝…现在真的不是你出来的时候…算爹求你了,你等一等,好不好,你……”

  咦?肚子突然收缩得没那么厉害了,连带着也缓和了他的痛楚。

  顾桥怔了怔,连忙起身朝着凌家跑去……

  夏婆婆跟他说过,这样的阵痛中间会有间隔,那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成功躲进地窖?

  然而,当顾桥踏进凌家院子时,只觉头皮炸裂,耳边霎时一片嗡嗡作响!

  屋门四处破开,已被洗劫一空,而他费劲搬过去压住地窖门的坛子已被打碎。

  五六个马贼围在院子里,四处追逐着惊慌逃跑的孩子们,哈哈大笑,沉浸于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些孩子都是附近人家的,居然全部被驱赶到了这里。

  凌松也在其中,一边跑,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痛哭:“奶奶!啊啊,救我——”

  凌老太倒在院子中央,腹部赫然插着一柄马刀,鲜血横流。

  她朝凌松颤抖着伸出手,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土匪,老娘咒你祖宗十八代,曰你妈个仙人板板!”

  “老太婆,活久了是吧?”一个马贼笑容一收,登时提着大刀就要狠狠劈下。

  老太太就算再彪悍,却也不能抵抗生理上的极度害怕,尖叫一声后,直接晕了过去。

  只听唰的一声,闪电般的刀锋轰然在半空中画下一道白亮,头颅高飞,鲜血飞溅!待得顾桥护到凌老太身旁之时,那马贼的人头才“咚”一声落了地!

  发现凌老太的伤口虽然可怖但并不致命后,顾桥勉强松一口气,登时刀横身前,冲孩子们大喊道:“过来,都过来!”

  “阿桥!是阿桥!”

  虽然脸上糊了血,可孩童们通过衣服都都认出了他,大哭着向着顾桥跑来。

  他们通通灰头土脸的,有的还受了伤。

  顾桥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小小的尸体了,衣衫破碎,眼睛大睁,都是被虐杀致死的。

  “哟,练过?”一个独眼马贼眯起眼睛,盯着顾桥。

  顾桥冷声道:“大燕铁骑大军已经来了,你们若还想活命,趁早逃吧。”

  “你以为老子会信?”

  “不信的话,你派个人去村口瞧。”

  “瞧可以,”独眼马贼桀桀低笑,提刀指向顾桥:“但得先宰了你。”

  如果此刻顾桥还和他废话,那他就是人类史上最蠢的那个傻逼。

  军队什么时候会杀到这里不好说,可腹部的阵痛却在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宝宝马上就要继续闹腾了——那时,他再无战斗能力。

  时不待人。

  顾桥握紧刀把,深深呼吸,冷然道:“杂碎们,一起上吧。”

  独眼马贼吹了一个口哨:“带劲!那就切磋切磋,看你的皮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小爷玩刀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玩自自己的鸟皮呢。”

  马贼们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可却不曾想过,刹那间男子便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猛然袭击向最左方那个马贼,却是声东击西,看似刀取胸膛,实则骗了对方一个格挡,转眼一把生锈镰刀便从后腰抽出,狠狠插入他的脖颈!

  旋转,拉扯,横向切割。

  “哗”的一声,鲜血顿时飞溅!

  马贼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可就在他们一愣神的时间里,顾桥迅猛发难,已经用了同样的手法送了另一个马贼归西!

  “小心!”

  可独眼马贼的提醒还是晚了些,顾桥舍弃镰刀,一脚已经踢在第三人的肩头。

  他当空一刀挥下,破空声响,刀身顺着那脸颊斜劈至肩,只听那人惨叫一声就倒在地上,头骨碎裂,鲜血淋漓。

  “阿桥……”

  孩子们已经被惊得呆住了。

  在他们印象里,那个叫阿桥的男子很温和,谁跟他说话,他都是笑,就算之前有的孩子追在他后面,笑他大肚子,他也还是笑,可眼下,那人仿佛化身了一樽残忍狠戾的杀神……

  却也是他们的保护神。

  所有孩子都觉得他们的阿桥即将会对独眼马贼发起攻击,谁料男子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软倒在了地上,手扶腹部,大口喘息,嘴唇苍白得吓人。

  这是怎么了?独眼马贼竟和孩子们一起发起了楞,然而此刻不上,更待何时?

  他怒从心起,正要抬刀,只听外面马蹄声轰隆而过,惊慌的喊叫由远及近地传来:“兄弟们,撤!大燕铁骑杀过来了,打不过,不要恋战!撤撤撤——”

  就算要撤,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而此时,一柄大刀已经发颤地指向了独眼马贼,男子跪在地上,四肢战栗,成片鲜血从他裤管蜿蜒流出,可手中刀把却握得很稳。

  “滚。”

  冷冷的一个字。

  不知怎地,独眼马贼看着他眼里的光芒,突然深信不疑一点:在自己出手的一瞬间,此人一定会再站起来,也一定能再站起来,用那副摇摇欲坠的身躯去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杀意突然潮水般退去。

  他深看了一眼顾桥后,退到门口,转身翻上马背就与其他土匪一起旋风般离去。

  而马蹄声远去之后,只片刻,顾桥手中的刀便“咣当”一声着了地。

  这声音将凌老太惊醒。

  看着满院尸首,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反应过来什么了,爬过来握住顾桥的手,流着泪道:“阿桥,挺住啊!小松,快,你快去请夏婆婆过来!”

  片刻后——

  “愣着干嘛?你个兔崽子,难道要让老娘爬着去吗?”

  ……

  “呼,呼——”

  床榻上,顾桥竭力深呼吸着,两手紧紧地抓住了被子。

  本来夏婆婆说他应该很好生产的,可之前的打斗好似使宝宝在腹中翻转了一圈,扯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碎了——他感觉到了某种艰难。

  屋里四处狼藉,可凌老太此刻哪还管得了这些,甚至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处理,只是趴在床沿,颤声安慰道:“阿桥,你别怕,小松马上就带着夏婆子过来了,你别怕啊……”

  此刻,顾桥已然没了之前的坚韧,无助望向凌老太时,那害怕的眼神与世间任何一个生头胎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奶奶!”

  凌松的哭声从门外传来,而在他踏进卧房时,也哭着带来了一个让人悲痛的噩耗:“呜呜,夏婆婆一家都被杀掉了——”

  什么?凌老太愣了片刻后,突然悲声大哭。

  顾桥也同样愣了,可悲伤的袭来,竟加剧了腹部的剧痛。

  老天压根不给他缅怀的时间,陡然一声凄厉惨叫后,他顿时被折磨得汗如雨下,嘴唇都白成了一张纸。

  这声喊叫也止住了凌老太的哭泣。

  就算再难过,眼下总得先紧着活人来——试问夏婆婆一死,谁来帮顾桥接生啊?

  她虽然略懂一些,却此刻顾桥明显是胎位不正,她个半吊子毫无把握的啊。

  眼下已是深夜,就算入城也不一定能找到接生婆,老太太正急得团团转间,突然心念一动,对凌松说:“不是有军队来了吗?他们定然有军医啊,小松,你快去请!”

  “!”

  顾桥瞬间头皮发麻,慌忙撑起身,艰难地道:“不…不要……”

  凌老太会意:“是啊,不要再磨蹭了!”

  顾桥:“……”

  谁料凌松却哭着说:“没有军医的,我回来的路上听见大兵们说了,他们是急行军来这里的,所有后勤都还在二百里开外呢!”

  顾桥瞬间倒回床上,喘着道:“婆婆…军医也不懂接生的,你不要让小松去……”

  要不都说这凌家人一个比一个虎,一个比一个热心肠呢?

  凌老太一听,立马道:“那就老娘帮你接生,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小松,你去多烧些热水,我先给阿桥洗把脸!”

  顾桥一惊,不能洗啊,脸被人看见怎么办?

  这时,他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整齐顿地程度,不是军队又是什么?

  凌老太替他问出了口:“外面怎么回事?”

  “奶奶,”凌松小拳头一捏,哽咽着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碰见一个穿黑甲的男人了,他身后跟了很多护卫,应该是军队的头头。”

  额,顾桥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夏婆婆死了,又没有军医,我就冲过去,让他帮忙找接生婆呢!他答应了,就让我先回来!哦对,他还说一会儿他忙完了会过来看看,竟然这么快就来了,那接生婆也一定很快就能来吧!”

  “哎呀,我孙真有主见!真是奶奶的好孙孙。”

  说这话的时候,凌老太已经将毛巾一把糊上顾桥的脸。

  顾桥已被这一老一小感动到无以复加。

  他奋力捉住凌老太的手,正要阻止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粗犷的呼喊:“小孩,我们将军来了,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我先擦个脸!”凌老太实在太虎了,扭头就冲外喊道:“让你们将军等我一下!”

  外面众人:“……”

  牛逼!

  “别…别擦……”

  床上,顾桥脸颊左右横移,竟与凌老太躲起了猫猫来。

  他固执,可凌老太更固执,抓不着他,就气冲冲地道:“咋了?洗把脸都不行了?”

  一会儿凌老太还要去见殿辰,顾桥是真的害怕她将自己暴露了,终于颤声道:“婆婆…你让外面的人走吧…求你了…”

  “你这孩子今天好生奇怪,究竟有什么瞒着老娘的?”凌老太指着他的鼻尖。

  “说不说?”

  “你说不说?”

  “好啊,摇头是吧!”

  “反正你也是男的,老娘才不怕你生孩子被人看光光!”

  “那老娘就让他们都进来,看看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顾桥:“……”

  剧痛已经让他力竭瘫软,甚至连凌老太都无法拽住了。

  眼看老太太就要去开门,他没了法子,终于哀声道:“婆婆…那位将军,他,他姓顾……不要让他找到我,你也知道,我是逃出来的……”

  姓顾?

  老太太停住脚步,颤巍巍地转过身,瞪着眼睛道:“他就是孩儿他爹?”

  顾桥艰难地点了点头,想再说点什么,可宝宝忽然躁动,他顿时感觉自己犹如被千刀万剐一样,闷哼一声就倒在枕头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桥!”

  凌老太一惊,连忙跑回来,帮他推着腹部:“听婆婆的,来!深呼吸,吸气,吐气…欸好孩子,就这样,继续吸气……”

  顾桥照做,却有大颗眼泪涌出来,滑落进被冷汗打湿的鬓发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凌老太面前哭。

  忽然间,凌老太动作停住。通过这双湿润的眼睑,她竟看见了多年前自己儿媳妇的模样,那时,那可怜的女子也是这样看着她的,小声地问:“婆婆,福哥什么时候回来?”

  她握着她的手,哭着说:“就来就来,晚娘,你别害怕啊……”

  可当凌福从外地赶回村子时,那双眼睛已经闭上了。

  她所有的不舍和眷恋全都连同一盆盆血水一起泼洒出去,这辈子,除了一个孩子以外,她什么也没留下……

  “嗖!”

  凌老太忽然起身,在凌乱的房间里寻了寻,捡起一个遮阳的黑纱斗笠,将后方裁了裁,替顾桥戴好。

  想了想,她又找出两块布子捏成团,径直往顾桥胸口塞去,竟突然就使他有了傲人胸围!

  “婆婆…”

  顾桥痛不欲生,两眼一黑,模糊地看见凌老太彪悍到肚子插着刀就一把拉开门,喝道:“老娘儿子回不来,儿媳妇快撑不下去了,哪个男人过来发挥一下余光余热!”

  外面站了很多人,可凌老太毒辣的目光仍是一瞬锁定了那清俊男子。

  他的卓然出群出乎了凌老太的意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目光都未动,却让人完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一定是此人没错了!

  凌老太打量着他的一切,恶声道:“你!老娘看你就不错,过来!”

  “大胆!”侍卫霍然上前,却被男子抬手制止。

  渐有北风萧瑟而起,刮起纯白的衣角,殿辰站在原地,清冷地看着凌老太。

  今日的诸多奇异感觉袭来,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就好像一颗石头投进他沉寂已久的心湖,在上面荡起了一层涟。

  他无法忽略那涟漪。

  如果某人没将孩子拿掉,想来,此刻也差不多到了生产之时了吧……

  而在屋里,顾桥已是疼得视线模糊,下体不断地渗出血水,稍稍一动作,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他这一生经历过很多种痛,却从未有哪次这般持久而剧烈,几乎让他觉得这是天下第一酷刑。

  失血过多让他感到一股极大的困顿和无力,几乎就想倒地而睡,有那么一刻,他神智恍惚到开始觉得后悔,不是他懦弱,而是他生不动了,真的生不动了……

  却忽然有只修长大手牵住了他。

  “别怕。”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