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说过，无论多久都要等他，等他做好了准备，等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就来找他。
但可怕在于无限期的等待。就好像三年前他们离婚一样，郑方霓不知所措，感觉他的失落没有尽头。日出日落，四季轮转，这种脱离精神内核的空虚笼罩着郑方霓，致使他这三年里困惑、忏悔和因受折磨而近乎自虐式地怀疑自我。
他不确定，不敢肯定。害怕伸手一抓就把表面的平静捏碎，让沈乐看见一个已经不完整不完美的自己。又自觉不可控，因此必须利用药物来维持睡眠机能，确保不会发生意外。
但就算是这样，他仍然觉得，只有陪伴在沈乐身边的人是他才是最好的。
“那不是给你惩罚，而是要给你奖励。”
闻言郑方霓心跳如同擂鼓。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奖励。”沈乐叹口气，语气低落下来：“是我说气话了，不应该这样说。”
郑方霓一怔，他很少遇到沈乐说气话的时候，几乎没有。还在想怎么回话，沈乐又发过来语音，像是他早就想好了：“我知道你在焦虑。听到你说那些话，我是怕，又担心，但我更想……很想，很想和你一起，但我想不到更好更快的办法，你顾虑我，我也顾虑你，再这样，我们都怕了的话，不就像以前一样了吗？”
郑方霓红着眼眶点开下一条语音，呼吸好像凝了一瞬。沈乐说：“我想给你安全感，让你不要心急、害怕，不要因为太过顾虑我而勉强自己，但都没有做到。方霓，我也很惊慌……”话顿了下，接着道：“我不想再错。因为我需要你。”
其实沈乐比谁都清楚郑方霓的深深的不安。
因为了解，因为不想失去，所以沈乐才哭，才要分离一段时间，让他试着准备，让郑方霓缓解近乎崩溃的焦躁。再有个合适的时机，也许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这时，郑方霓就像一条濒临窒息的鱼忽然回到了海里，呼吸重新打开。他隐隐咬着牙关，竭力忍住反复而膨胀的心绪。
曾经郑方霓不知自己对沈乐痴迷难断的爱从何起，来得悄然迷惑。可现在，突然就懂了。
因为只有沈乐会温柔看待他，看得一清二楚，了解他的不完整不完美，明明踩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却依旧会把真诚和坦率分给他，拿满腔热意嵌进他全部的空缺。
这时候，郑方霓的心才真正安稳下来。却是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想打字回复，却收到了沈乐另外的文字消息。
沈乐：“国庆我去你那里过。”
不会有合适的时机了，他现在就想见他。
郑方霓很快明白说“奖励”是对的。
沈乐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牵着沈慕出现在他家门口前时，小别重逢的惊喜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奖励。郑方霓心跳怦怦，上前抱住沈乐，紧紧搂着他仔细闻了闻味道才道：“怎么不让我去接你们？”说完还蹭蹭他的颈窝。
沈乐没忍住痒得偏头笑了声，他两手没空，只由得郑方霓抱，贴着脸说：“本来想让你来接的，但林攀顺路过来，就坐了趟顺风车。”刚好国庆假期林攀回家，经过深圳就顺便捎上他们。
“谁？”郑方霓问。
“我的责编，林攀。”说着，沈乐被沈慕拉了下，想起孩子，随即推了推郑方霓，“慕慕拉我了。”
郑方霓目光落在沈慕身上。沈慕昂着小脸，一脸懵懂却是专注地看着他们。她的眼睛和沈乐特别像，圆溜溜的，很亮。她直视郑方霓，奶声奶气道：“叔叔好。”
郑方霓松开沈乐，“你好。”也不知怎么，郑方霓竟主动过去牵起沈慕另一只手，柔声道：“好久不见。”
但沈慕似乎有些别扭，扭了下手，不愿被郑方霓牵。郑方霓当是太久没见生疏了，转而拍了拍她头，“叔叔这里有糖。”
自从知道沈慕爱吃软糖，就各种都买了点，打算下次去见他们时带过去。现在正好拿来收买小公主，但郑方霓话刚出口，就被沈乐瞪了一眼，郑方霓意会，却说：“还有消防车，有云梯。”说着，不安分的手揉了两下沈慕的头，又抚过她额前的刘海，眼睛却是一瞬不离地看着沈乐。
“你又给她买了？”沈乐脸一皱，不大满意郑方霓老给孩子买玩具，“家里已经有好多了……”
“嗯，买了。”郑方霓直直望着他。长睫微拢，黑瞳明润细闪，眼尾垂挂着十分的缱绻怜爱。
“你……”沈乐一噎，突然就说不了话。对目相视，忽而看清了郑方霓眼底的复杂情绪。把所有不舍，所有未能言语的情感全隐忍地藏在眼睛里、泪光里。
沈乐鼻子一酸，道：“你哭什么啊……”
“没哭。”郑方霓手揽过沈乐脖子。
郑方霓先亲吻他的额头，眉心，再是鼻尖，一下一点，轻巧的碰触酥麻发痒，直至郑方霓轻吻他的嘴唇，沈乐忍不住弯弯唇角，而郑方霓也好像得以释放，发出颤抖的喟叹：“好想你。”
两人正在亲吻，再看沈慕，小脸早已被大手遮去大半。
刚来那几天，郑方霓都在忙着带孩子，负责孩子吃饭洗头刷牙，沈慕一开始还有些扭捏，但时间长了，见郑方霓新手上路手忙脚乱的样子，哈哈完了就忘性大，把对郑方霓亲抱沈乐的小怨气抛诸脑后。
沈乐也笑，他带着孩子过来找他，一是不想麻烦谭芝华，二是想给郑方霓带带孩子，多些参与感。郑方霓也明白沈乐的意思，虽然带孩子比磨方案还要累，但总算能克服。
早上，郑方霓刚给沈慕刷完牙，带她出卫生间，沈乐迎面而来，道：“洗完了？”
郑方霓看了小孩一眼，沈慕随即张开嘴巴给沈乐看。沈乐笑：“嗯，刘海也没湿。”
提起这事，郑方霓脸色一滞，正想说话，沈乐就继续道：“我妈今天来接走慕慕。”
“？”郑方霓惊讶，以为沈乐要走了，马上道：“怎么就要回去？我……”缓口气，稍作冷静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沈乐摇头搂过女儿，抱起才道：“不用送。我妈他们过来深圳看展，看完就回去了，顺便把慕慕带上，她后天就要上学，不好跟我待着这。”
沈乐被沈慕遮住了半边脸，郑方霓看不真切，但沈乐的耳尖红得明显。
听下来，郑方霓有些难以置信，“你不回去？”
沈乐抱着沈慕转身出卫生间，边道：“我也没说我要走。你快去把餐椅擦一擦。”说完，沈乐忙不迭往外走，没管郑方霓呆立在原地。
咚、咚。郑方霓突然意识到，“奖励”是真的。
当天中午，沈乐给沈慕收拾好小书包，一家三口出门找谭芝华他们吃午饭。郑方霓订了家茶楼小包间，刚坐下不久谭芝华就来了。谭芝华落坐沈乐旁边，沈慕则坐在郑方霓和沈乐中间，圆桌对面就是郑方霓。吴冲是第一次见郑方霓，坐下来时不停微笑打招呼。
一番寒暄后，半生不熟的饭局倒也吃得和乐。期间吴冲说起刚才看的展子，沈乐很感兴趣，起身拿了他手上的海报看。吴冲道：“年代感是有的，现在新生代的创意想法很多。”
沈乐点点头，看海报的信息。郑方霓则盯着他看了半会，后面因为沈慕扯着他袖子让夹虾饺才收回目光。
沈乐头也不抬：“吃三只了。”一笼虾饺统共也就四只。
沈慕爱吃虾，这点随郑方霓。
发现这点，郑方霓笑着凑到沈慕耳边说：“我把虾掏给你。”说完就夹了最后一只虾饺，咬开皮子把虾掏出来给沈慕。沈慕也不嫌弃，乐呵呵捧着碗用练习筷舀。
谭芝华撤回目光，脸色平静地喝了口茶。
吃完饭，沈慕就有点犯饭困，沈乐亲亲她脸蛋：“爸爸很快就回来，要听奶奶的话。”
郑方霓也抱抱沈慕，说：“下次我去找你玩。”
沈慕一一应答，许是习惯了沈乐时不时出差，要和沈乐分别也不扭。谭芝华带她上车，车开远了，沈乐才有点实感：“她长大了。”小孩子的时间真过得很快，一眨眼，当初襁褓里的婴儿就成了能蹦能跳，就算分别也不哭不闹的大小孩。
郑方霓看着沈乐，摸了摸他头：“嗯。”
两人上车，郑方霓给沈乐系安全带时候，突然道：“对不起。”
有些出乎意料，沈乐说：“怎么？”
系好安全带，郑方霓亲了下沈乐的额角，道：“没陪在你身边。”如果不是他犯浑，沈乐就不会被伤透离婚，沈慕也不会留给沈乐自己一个人照顾。他努力挽救不想错过，但时间从不留情给人机会，也许错失他们孩子的成长时光，沈乐和他一样遗憾。
沈乐贴着郑方霓的体温，吸了口气想说话，却转念一想，只摇了下头，模糊地应答一声。
郑方霓说得对也不对。
因为他是凭着郑方霓对他长而不消的爱意才能坚持下去的。
但这时郑方霓还不懂。只是回到家，沈乐主动抱住他，让他帮自己拿出某样东西时，郑方霓真真切切明白到，这一个月的煎熬和等待是何等不足、不及、不够。
沈乐附在他耳边，声音湿漉漉的，说：“试试。”
----
急急急急急急（我急急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