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奚在混乱中等到了花涔。

  这场酒会,真正邀请他的人是花涔,他乘的也是花涔的车,除此之外,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他不知自己该从哪里离开。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等。

  等到花涔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他们的视线在一瞬间互相交接。

  花涔坐进车里,轻飘飘丢下一句:“你跑得倒是挺快。”

  他跟着坐进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偏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花涔的脸上没有泪痕,眼睛也不泛红。这是秦奚看到的第一个特征。

  然后他再很认真地看,就发现花涔的表情甚至是轻松自在的,似乎刚才那个跪在男人面前哭喊的另有其人。

  时至深夜,路边的灯光照在花涔的脸上,竟也让秦奚看出几分令他心惊的冷漠。

  他心底一跳,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安全带:“你……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不好?”

  花涔随口应答,直到车辆发动,向前滑出百米,他忽然偏过头问:“你也觉得我很可笑?”

  这句话问得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我没有这么觉得,”秦奚干巴巴地回答,“我就是好奇……学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涔听过他的一答一问,脸上浮现出十分微妙的笑容,他转回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踩下油门的动作力道加重:“为了钱。”

  “为了钱?”

  花涔唇边溢出点儿笑音:“我和他已经彻底闹崩了,今天来这一场,是舒少爷给我的机会,让我主动把自己出轨的事情宣扬出去,再让我的前男友说出分手。”

  “很好的打算是不是?”他按响喇叭,与前方的车辆错身而过,“我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了自己人的利益,就可以理所应当牺牲我的利益,用金钱收买我,让我把自己‘身败名裂’,不得不说,舒少爷比我的前男友有手段得多。”

  道路两旁的灯光如霜白的影子般穿梭往后,秦奚渐渐放松心情,握着安全带的手指也不由舒展。

  “那你其实没有出轨吗?”他问。

  花涔嗤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出轨了。”

  秦奚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前方红灯亮起,花涔减了速停车,倚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难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秦奚油然而生一种被戳破幻象的惊惶,他又拽紧腰前的安全带,声音扬得更高:“我没有。”

  “你没有?你不是没有,是你还没找到机会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花涔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邀请你呢?你和我很熟吗?我甚至主动说可以送你来参加酒会。”

  “你是什么意思?”秦奚问。

  花涔道:“就是一个简单的意思,舒少爷看你不顺眼,让我带你来见见世面,当然,他可能本意是骂你一顿,不过目前来看,你和某个人还没有彻底断了关系,所以他一时兴起想要羞辱你,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喔?”

  他重新踩下油门,在掠过路口时低声道:“你额头上的这块包真是巧了,要是能借此机会卖卖可怜,说不定你在那里还有的救。”

  秦奚微微偏头看向车窗里的倒影。

  额头被撞出一团肿胀的鼓包,将他的脸蛋衬得又可悲又可怜,这种有些狼狈的模样放在以前的任何时候,秦奚都有自信可以让谢相涯心软,甚至为他付出更多。

  但现在他毫无把握。

  他抬手抚在鼓包边沿,依旧能回忆起被人推倒,撞在冰冷的墙上时那种钻心刺骨的钝痛。

  他有时觉得自己是很可怜的。

  尤其是在现在。

  “我以为学长是觉得我也算是你的朋友。”

  花涔闻言笑了两声,语调微妙地回答:“我不需要朋友,你应该也不需要我做朋友。”

  秦奚道:“我以前很佩服你。”

  花涔扫他一眼:“佩服我调教男朋友的手段?”

  秦奚没有说话,当作默认。

  花涔便道:“我以前也很佩服我自己,”然后他刹住车,侧过身正对着秦奚,倾身道:“但从现在开始,我会更佩服你。”

  他话音落下,车前忽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在骤然失去视线的状态里,秦奚听到车门被人打开的声响,然后他的手臂被人拽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迫拖出了座位,又被压在地上套住了手腕。

  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听到花涔在和人说话:“我把他带来了,现在是否可以搬走?”

  “您客气了,我也只是赚点儿闲钱,举手之劳而已。”

  然后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说了句话。

  含混不清,秦奚没有能听懂。

  花涔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好,我会通知他的。”

  “您放心。”

  秦奚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他尝试着和绑住他的人沟通,却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被人半推半拽地带走,脚下走的每一步都让他双膝发软,恨不得当场跪下。

  可秦奚心底也知道就算跪下也不能就此不走。

  这些人敢在这种时候动手绑他,只让他想起了今天酒会对他处处刁难的舒行风。

  秦奚想这也许是舒行风做的事。

  为了给谢相涯出气。

  他既恐惧又惊惶,还有几分对舒行风的怨恨,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和谢相涯的事情与舒行风完全无关,两个人的事情不应该扯上第三个人。

  虽然他从前因为感情问题经常和贺肆抱怨,但贺肆是没有胆量去找谢相涯的麻烦的,顶多是骂上几句,不痛不痒,也不会让谢相涯受伤。

  然而现在他被人这么不友好地对待,双腿迈过的路程不止有多遥远,性质很明显比平时都更恶劣。

  他只是和贺肆一起骂过谢相涯而已。

  但他们却要用这种手段来报复。

  秦奚咬着下唇,被人又推了一下,他站不稳,踉跄几步,勉勉强强站住了身形,委屈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他觉得自己是很无辜的。

  他或许做错了事情,但不至于得到这样的对待。

  ……一时间那些可能得到的报复都涌上秦奚的心头。

  舒行风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报复他?

  找人揍他一顿?还是逼迫他做什么事?甚至更恶劣的事?

  秦奚越想越感觉心慌。

  他张了张口,正准备再说几句话,忽然被人按住肩膀坐了下去,双手被解开,又被分别绑在冰冷的扶手上。

  遮挡视线的黑布被人取下,秦奚闭着眼睛缓解了几秒,然后他眨了眨眼,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被带到了段斐的家。

  这个认知让秦奚有些错愕。

  他很熟悉这个地方,段斐从前经常带他们来家里开派对,办聚会,可以说是秦奚除却家之外最熟悉的地方。

  然而现在,隔着一架茶几,坐在沙发上的人,并不是说着将要出国的段斐,而是一个戴着眼镜,神情冷淡的男人。

  他眉深而黑,眼睛幽沉,金色的眼镜链垂在脸侧,将他冰冷的气质勾勒出几分斯文意味。

  于是秦奚忽然认出他了。

  这个男人是段斐的男朋友。

  一个被他们“出谋划策”过无数次的“渣男”。

  秦奚心跳如雷。

  他怔怔望着这个男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将要面对什么的猜想。

  段斐的男朋友姓魏名溯,是个标准的学术型“渣男”。

  这是秦奚他们通过各种推测得出的结论。

  魏溯的性格很淡,严谨,甚至古板。和段斐认识的契机是在一次校园的实验比赛上,魏溯担任评委,对段斐的实验结果进行了十分古板且冷淡地否定。

  ——魏溯同样也很有钱。

  也许是因为对有钱人的嫉妒,他们在得知段斐有这样一个无趣甚至冷漠的男朋友时,说了不少魏溯的坏话,教导段斐要好好抓住这种男人,把对方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然而收效甚微。

  尤其是现在,反而是段斐想要离开。

  秦奚扯了扯嘴角,小声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魏溯摆弄着怀表的手势一顿。

  他看着秦奚时的眼神就如同在看毫无价值,甚至不可回收的废品。

  魏溯道:“段斐要出国了。”

  秦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能装傻:“您要我劝他别走吗?”

  魏溯淡淡道:“他该走。但你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

  秦奚抿了抿唇。

  “我不懂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魏溯锐利的目光透过反光的镜片也能映射到他的身上。

  秦奚感受到了这种刺痛。

  魏溯道:“我听段斐说,我送给他的东西,被你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要走,送给了别人。”

  秦奚不打算承认:“我只是提了两句,是阿斐自愿送给我的。”

  魏溯深深看他。

  “他说他不是出于自愿。”

  秦奚将背挺得笔直,他好像端着了不得的证据一般反问:“他说的就是事实吗?”

  魏溯又重新抚摸手中的怀表。

  “他说的当然是事实,”魏溯说,“因为我只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就算你在说实话,那也是在说谎。”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隔着一张茶几,怀表轻轻敲在桌面上的声音又脆又尖。

  秦奚感觉心脏都在停跳。

  魏溯道:“我已经拟好了欠条,你既然想要借花献佛,也要看看这朵花,你有没有能力借到。”

  ----

  20小时前 霖林雨 打赏了 13 咸鱼

  感谢宝子的打赏!感谢评票和评论!谢谢你们这么热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