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满面疲容身坐轮椅的顾葛学被仆人从二楼楼梯上方推出来时在场所有人无不一脸惊讶,顾葛学多年前重病,不管是与顾家交情多么深厚的人,都已经许久未见其人了。

  上流阶层们早有传言说顾葛学已是脑死亡状态,只是不想,今日顾圣易与秋梦一的这场闹剧,终于还是逼顾葛学走到世人面前。

  “扶我起来!”顾葛学脸色苍白,可对仆人说话的声音依旧坚然冷硬。顾圣易几步冲到楼梯上去要去扶父亲,却被他狠狠推开,尴尬立在一旁。顾葛学愣是在全场所有人目光的直视中,一步一步,自己下了楼,然后稳稳坐在了客厅沙发中央。

  众人脸色一变,顾葛学这是对儿子不满了?看来连顾葛学也站在秋梦一这边。

  秋梦一看到顾葛学的动作亦是眉眼微动,脸色稍霁。于是整个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坐到顾葛学身侧:“叔叔,我不是故意犯得错,可易哥哥就是不肯原谅我!叔叔,你帮我和易哥哥说一声。”

  秋梦一双手亲昵的拉着顾葛学的胳膊,语调柔和,轻晃手臂,倍显娇嗔。

  顾葛学沉默着,转眸看了秋梦一一眼,复又转回头望向二楼的顾圣易:“你!给我下来!”

  话一落,秋梦一脸上一喜,却不料顾葛学望着沉默走到自己身前的儿子,却是脸色沉着而怒意渐显:“既然对人家梦一无意,为何不早向人家说清楚?女孩子的青春多宝贵,你知道吗?”

  话落,在场所有人集体愣住。

  秋梦一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顾叔叔,你说……什么?”

  不料,全场只有顾圣易最为淡定,他目光望向父亲,声音平缓:“明明很早就说清楚了。”十年前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他一句未忘,所以,他从不怀疑父亲的立场。

  顾葛学一瞪眼:“可人家没听懂,那就还是你说得不清楚!”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顾葛学的意思了!

  秋詹忆脸上怒气乍现,声音大如洪钟:“顾葛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一旁王丝也脸色苍白而震惊的望向自家老公:“你疯了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顾葛学脸色一沉,懒得理自己那糊涂的妻子,只将目光望向秋詹忆:“秋兄,这事确实是我家小易不对,可缘分是天定,婚姻要你情我愿,孩子们既然觉得互相不合适,我们也没有硬逼的道理。”

  秋梦一此时眼泪噼噼啪啪的流个不停:“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

  秋詹忆更是满脸气得紫涨:“顾葛学,你们家出尔反尔,你对得起我们秋家吗?你们如此对待世交亲友,以后还妄想继续在上昌这地界上混吗?”

  顾葛学望着暴怒的秋詹忆,脸色却纹丝不动:“在上昌能不能混下去,如今好像也不是秋家说了算,至于顾家到底对不对得起秋家,这事还是值得说一说的。”

  顾葛学喝一口面前的茶,慢斯条理的开口,“十年前,秋家大难,几欲倾颓,如果不是小易远赴海外力挽狂澜,怕也没有如今的新梦集团,更没有如今的秋家了。如此来看,你刚刚的话,说得还能硬气吗?”

  “你!”秋詹忆气极,抄起一旁茶几上刚刚管家为他上的茶狠狠掷向地面,茶杯四溅,热气一瞬而逝,在场宾客们有女生响起一声尖叫,秋詹忆拉起一旁的秋梦一,“女儿,我们走!”

  秋梦一一把甩开父亲,几步走到舒梓荞而前,目光阴狠冰冷:“舒梓荞,这事没完,远远没完呢!”

  她最后转头将目光望向顾圣易,而后跟随父亲,几步走出顾家大宅。

  全场宾客们此时无不紧张的呼吸停窒,自此,整个上昌市的人皆已知晓,世代交好的顾秋两家,自今晚起,将彻底走向决裂!

  夜色微阑,秋家父女都已离开,众宾客们都没有再继续呆下去的道理,于是纷纷低声道辞,一时之间,大厅顿时空旷,舒梓荞也转身欲走,却不料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冷沉的声音:“你就是,舒梓荞吗?”

  舒梓荞眸间一讶,回了头,看到沙发正中央的顾葛学正在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舒梓荞不躲不避,任他打量。舒梓荞前世里与顾葛学并不相识,前世里顾葛学在顾圣易少年时便昏迷不醒,多年后,不治身亡,而前世舒梓荞嫁进顾家的时候,他早已不在。舒梓荞不得不说还是很佩服顾圣易的,他当真改变了身边许多人的命运,包括早逝的顾葛学、秋梦一还有秋詹忆。

  “我想问你个问题。”

  顾葛学开口直白而简单,舒梓荞也决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您说。”

  “梦一确实因为自小对小易的爱慕由爱生妒,迫害你多年,可即便她如此迫害你,你至今依旧能步步为营,从平民丫头一路走到如今地位,你的心思,怕也不比她干净多少吧?养虎为患,虎伤了人,杀虎时,才能名正言顺,我说的没错吧?”

  这一句话落,一旁的睿渊眉头微微一皱,连顾圣易都是脸色一变。

  睿渊声音怒意渐显:“那按您说得,虎伤人,人只能哭泣哀求,求它饶人一命,才算良善?”

  舒梓荞微微抬手拦住身旁的睿渊,一双杏眼平静的回视向顾葛学:“顾叔叔,其实我性格良善不良善、心思干净不干净的,与您,与顾家,有什么关系吗?”

  这一句话,如此傲慢,如此不客气,顾葛学脸色一变,怒意略显。

  舒梓荞却远未被他吓到,而是一脸淡定的继续道:“我只知道,不管是虎还狼,只是伤了我,或是伤了我身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舒梓荞冷冷说完,拉起睿渊转身向外走去。

  顾葛学沉默坐在原处,目光里皆是震惊。

  两人走出顾宅,还未及上车,身后又响起另一个声音:“舒梓荞,你等等。”

  睿渊这次彻底不耐烦,转了头看过去:“你们父子一个接一个这是没完了?”

  顾圣易看一眼他,几步走到舒梓荞面前,声音微沉:“舒梓荞,过了今天,你不觉得你欠我些东西吗?”

  舒梓荞一愣,略有些疑惑,抬头看向他:“什么?”

  顾圣易声音平静,语气却很坚定:“未婚妻,你欠我一个,未婚妻。”

  这一句话落,一旁睿渊脸色一变,连周围经过的顾家仆人都脚步一顿,又急匆匆走开。

  睿渊远没有想到顾圣易竟会突然之间说出这样一句平白直叙的告白。他急急关上车门,绕过车几步跑过来,可他人还未到两人面前,却听舒梓荞已经淡然开口。

  “真的吗?”舒梓荞一双杏眼直视向他,她的声音平和而从容,“刚刚不是明明你自己说十年前就已经想和秋梦一分开,如果此话真心的话,那我岂不是帮你摆脱了一个大包袱,何来亏欠的说法?”

  顾圣易被舒梓荞的话说得一怔,舒梓荞这话两面堵他,如果他是真心想摆脱秋梦一,那么自然要因为今晚的决裂而感谢她。可如果他说自己不是真心,舒梓荞的确亏欠了他,可他的告白却反而变成了虚情假意。

  顾圣易眉眼微凝,黑眸波光暗涌:“舒梓荞,你一定要这样伶牙俐齿的讥讽我吗?”

  舒梓荞望着他的目光,眉角微抿,半晌,终于低声答道:“更何况就算我真的欠一个,我也还过了。”

  顾圣易一愣。

  舒梓荞继续低声补充道:“很早之前,就还过了。”

  话落,她不再多说,转身坐上了副驾。睿渊停住了刚刚跑来的步子,望了望这次彻底怔在原地的顾圣易,转了身,亦回到车上,开车径自离开。

  良久,顾圣易回到大厅,顾葛学依旧沉默坐在沙发上。仆人此时推来轮椅搀他,顾葛学人坐到轮椅上,依旧忍不住疲累的微微喘粗气。他回了头,望一眼失魂落魄的儿子,表情略显怔忡,良久,终于低声向顾圣易开口:“你的眼光没错,她,配得上顾家!”

  父亲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圣易一愣,时空交错,前世今生,他忽而想起前世里母亲一次次当着舒梓荞的面指着她鼻尖对她说;“舒梓荞,你配不上顾家!”

  顾圣易闭了闭眼,两世而生,他早已很久没有感受过眼眶里湿意,这感觉,真的好陌生!

  ***

  顾秋决裂的消息传得很快,上昌市近来商业版图大动,新梦集团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切割,而就在顾圣易撤出新梦的同时,新梦积旧多年的弊病一朝显露。

  与此同时,新上任的上昌市副市长汤伟整顿上昌商业之风的雷霆手段也是让上昌市所有黑心商人人人自危,而切割不久后的新梦集团便成为这次整顿的重镇。秋家在整顿下几乎一撅不镇,几欲出局。

  原来,新梦集团秋詹忆这许多年一直偷逃许多税款,顾圣易虽早已发现,可无论如何劝阻,他始终不听,这也是顾圣易很早准备退出新梦的最大原因,他自三年前开始便已经开始暗中计划与秋詹忆切割,新梦的业务更是久未沾手,准备充分,材料齐全,所以这次新梦的税务整顿几乎丝毫未能波及到他。

  一时之间,顾秋如此及时的决裂也让所有人感叹顾圣易商业上的预判奇才。

  ***

  三个月后,荞之渊,舒梓荞为办公室内最新到的绿植浇过水时,恰巧收到了来自季康盛的新消息。

  “邰娅已送出国,并且拜托了国外的朋友,她应该可以顺利出道。”

  舒梓荞回复了一句‘收到’,随即眸光淡淡的合上手机,两世以来,邰娅果然都是最聪明的那个,自暗处生,自暗处长,总能顺势而生。可另一方面,她却从来都是靠着别人生长,像槲寄生,而离了养分的她还能不能继续走顺,舒梓荞却也不想再关心,毕竟,她答应的条件里只说过帮她出道,并没有答应要帮她走红。

  身后响起敲门的轻叩声,舒梓荞道了声“进。”回了头,看到睿渊拿了份文件走进来。

  “我此生真的没敢奢望,你会真的有一天能回到这间办公室。”

  睿渊声音清润,语气平和,阳光浅照,舒梓荞望向他琥珀色的眸子,不禁脸颊微热。

  她心跳不禁忽而有些加快,于是故意转目,岔开话题:“你拿了什么?新剧本吗?”

  睿渊却只是从容一笑,将手中文件打开:“没什么,作为本集团总是不肯出席股东大会的股东,这是集团的股权确认文件,以前从来不敢拿给你看。”

  舒梓荞闻音一怔,伸手接过,一页页翻下去,看到睿渊这么多年来,竟在自己旗下的每一家公司都为他留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舒梓荞怔住了!时光倒流,她忽然想起,十年前,她透过电话对他说,我只要百分之二十,多了我就签约别家公司,还有她对他说,她很喜欢,荞之渊这个名字。

  舒梓荞鼻尖忽然一酸。这段时间以来,睿渊一路陪着她从派对的绯闻到父母的指责,再到顾家老宅里的真相公开,两人间由舒梓荞故意拉开的十年冷默,好像几日之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依旧是睿渊,从小陪他到大的睿渊。这一刻,十年前早已下定决心的舒梓荞忽然忍不住心神恍惚,自己十年偏执的执着,是不是真的错了?

  她接过睿渊递来的签字笔,望着阳光里面前面容精致的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忽然,他的电话却铃铃响起。

  睿渊接完电话,转回头一脸笑意的望向舒梓荞:“刚刚陈导来的电话,要就新电影的细节聚个小餐,和工作人员前期详聊,走吧?我们一起出发?”

  舒梓荞收回心思,急忙点点头:“那我收拾下包包。”

  睿渊语气轻松安宁:“说起来,这次新电影的工作人员里还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人,她是我的初中同学,现在在读考古学博士,因为主修文物修复,和你的新角色职业重合,剧组特邀她来当顾问的。”

  “是吗?”舒梓荞一脸惊讶,“专心研究考古学的女生还真不多见!”

  “是啊!上学时就觉得她性格和平常女生确实不太一样!”睿渊笑一声,语气里有隐隐赞赏,“她叫夏语明,等一会儿到了聚餐地,我引荐你们认识。”

  ‘啪!’刚刚收拾好的白色硬壳小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一地,阳光里,舒梓荞怔忡抬头:“你说……她叫什么?”

  前世里,舒梓荞婚后不久就听说那个震动娱乐圈的惊天大消息:

  【睿渊与著名财阀名媛夏语明完成婚礼,一代巨星,终于选择就此退出大众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