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到了，我记性可真好，就来过一次就记住了。”顾奚把车停在巷子口，夏疏桐正准备下车，被顾奚轻轻按住了手。
“你在车里呆着，我看你好像很怕冷，车里暖和，我去拿吧，只要把辞惜的名字报出来那个田螺眼应该就知道是什么药了吧。”
夏疏桐愣了下，反驳道：“我自己去就好了，你穿太少了，而且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
“富贵人家的花花公子都是不怕冷的，哪怕冻死也得保持风度。”顾奚没有给夏疏桐拒绝的机会，径自拉开车门下车，夏疏桐揉了揉额头——顾奚连钱都没拿，要是让他垫付了，事后他一定不会收自己的钱。
夏疏桐想着，准备下车追上去。
谁知刚准备拉开车门，他就看见后视镜上反射出来的一个模糊的，有半个身子隐在转角处的人影。
夏疏桐按在车门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他不觉得自己有被盯梢的价值，所以这是冲着顾奚来的？
是顾家派来保护他的，还是和之前追杀他的那批人是一伙的？
顾奚跟他提起过那天被追杀的经过，那天他刚回国，坐着顾家派去接他的车准备先去崇德女高看看顾怡宁。那些人先是在刹车上动了手脚，好在顾奚的司机一发觉车子有些失控就当机立断带顾奚跳了车，然而却正撞上了埋伏在路边巷子里的敌人。对方一共有七个人，用的都是短刀，没有动枪，估计是担心因为子弹暴露身份。司机打伤了两个拖住了两个，另外三个人追杀顾奚并刺伤了他。但他们对纭安错综复杂的巷子似乎并不熟悉，而且不敢耽搁太久，最终还是被顾奚一通乱转甩掉了。
如果是敌人，现在顾奚只有一个人，应该是偷袭最好的时机，但对方却只是在这里盯着这辆车子……如果不是还有同伙，就是想再次对车动手。
如果是前者，他现在追上去也没有任何用处，而如果是后者，他留在这里反而会让对方有几分忌惮。
夏疏桐有点焦躁地盯着巷口，独眼儿的诊所并不远，要是不耽搁，十分钟足够一个来回连带拿药，就算顾奚和独眼儿扯皮几句，也定然不会愿意让他久等。
十分钟。
这是最安全的一个时间段，无论是对顾奚，还是对他。如果顾奚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顾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时间的流逝从没像现在一样让人感到害怕过，夏疏桐满手冷汗，一边注意着车外一直没有动静的人影，一边暗暗数着时间。
七分多钟过去了的时候，夏疏桐终于忍不下去了，拉开车门就往巷子里冲，转角处的人影晃了晃，似乎要往外走，却又突然一顿，刷的整个缩了回去。顾奚正从巷口往外走，和一下子没刹住的夏疏桐撞了个满怀。
“哎，至于这么投怀送抱地迎接我吗？”顾奚吓了一跳，手里的药包差点掉了，他看着夏疏桐满头的冷汗，不明所以地问道，“疏桐？我这就离开几分钟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夏疏桐喘了两口才彻底平静下来，他用余光转角处扫了一眼，人影已经消失了，他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越发担心，轻轻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我突然想起来我没给你钱，不付钱的话熊大夫不会给你药。”
“就这事？”顾奚笑了声把手里提着的药往夏疏桐怀里一塞，推着他的肩膀把他塞回车子里，笑道，“我身上怎么可能没钱？再说了，少爷我是谁啊，哪怕我真要硬抢，我就不信那田螺眼还敢把我怎么样。”
夏疏桐失笑，被顾奚两句插科打诨，原本的紧张居然一下子消失了，他不由随着顾奚的话头接道：“是是是，您大少爷干什么不行？就是你要真这么干了，估计熊大夫以后就不肯给辞惜开药了。”
“他敢！”顾奚说，“话说这赤脚大夫真的靠谱吗？他这到底算是中医还是西医？我还第一次看见有人开药草药和西药混着开的，还有我肚子上那伤口也是他给缝的，天啊丑的跟个蜈蚣一样，我看见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给吓着了。”
他顿了顿，又关切地问道：“对了，你妹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她的病严重吗？”
“以前是很严重，不过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夏疏桐简单地说道，“辞惜这个病是越小的时候越凶险，到现在这个年纪，只要注意保养，虽然对寿命会有不小的影响，但活个几十岁还是可以的。”
顾奚愣了一下。
夏疏桐所说的，和系统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按照系统的说法，夏辞惜的身体应该已经到了极限，碰一下都能嘎嘣碎一地的那种，但夏疏桐却说她病情稳定……
顾奚并不认为夏疏桐会在这种只要查一查就能发现的事情上骗他，但同样的，对于这件事情，系统也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更何况，在系统空间里的那一番对话之后，系统跟他应该已经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共识，现在的系统比起以前要更为沉默，却也更为诚实。
所以，这个问题上的偏差，就是夏辞惜那高得离谱的痛苦值产生的原因吗？
顾奚停顿了几秒，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现在这种时候，鬼知道哪天就又开始打仗了，能平平安安活几十年已经很不错了。”
夏疏桐沉默地笑了笑，略一犹豫，没有把刚才看到的人影告诉顾奚，既然对方始终没有动作，想必那的确是顾家派来保护顾奚的人，而并非敌人。
想想也是，顾奚这样一个金贵的大少爷，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刺杀之后，顾家怎么可能还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跟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到处乱跑……更有可能，连跟自己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被摸得清清楚楚了。
顾奚的车子很快开到了夏疏桐家的巷子口，这次夏疏桐没有给顾奚展示他那骚包的“绅士风度”的机会，直接拿着药推门下车。顾奚也知道自己不受辞惜待见，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等他。
夏疏桐走进巷子，正看见隔壁周奶奶颤巍巍地拎着一袋子菜往家走，他几步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笑道：“阿嬷，我帮您拎回去吧。”
周奶奶眯缝着眼睛笑了，说道：“小夏啊，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哎我这把年纪，平时也没觉得什么，就是稍微多走几步就腰疼。”
“平时让阿年给您多揉揉，或者叫辞惜也行，她给人按两下还是挺舒服的，也算谢谢您一直照顾她。”夏疏桐把袋子换到提着药包的那只手上，空出一只手弯腰扶着周奶奶上台阶，说道，“对了，还有前几天的糖桂花，辞惜很喜欢，多谢您了。”
“什么糖桂花？”周奶奶愣了愣，迷茫地问道。
夏疏桐也是一愣，解释道：“就是前两天……辞惜生日那天，您不是给她送了一罐糖桂花吗？”
“我记得今年我就给她送了双小手套。”周奶奶思索了一会儿，笑道，“估计就是小姑娘嘴馋了自己偷拿了钱去买，又怕你说才撒了个谎。小姑娘命苦，她也一向都够乖的了，那么点小事，你就假装不知道吧，可千万别骂她啊。”
“我知道了。”夏疏桐帮忙开了门，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哎，疏桐。”周奶奶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你千万提醒辞惜小心些，最好别出门，这两天我总看到有东洋人在这附近转，听说东洋人最喜欢糟蹋小姑娘，要是辞惜给他们看见了，估计要出事。说起来也真怪……东洋人不一般都在靖安那一片吗？怎么会跑到我们这旮旯地来？”
东洋人？
顾奚说过，根据顾家查出来的线索，那天刺杀他的，很有可能就是东洋人。
即使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他还是把危险带回来了吗？
这个想法让他一直到戏曲结束都有几分心不在焉，戏台上咿咿呀呀，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顾奚早就注意到他的走神，一曲终了，他戳了戳夏疏桐的胳膊，笑眯眯地问道：“怎么？疏桐觉得没趣儿吗？”
戏台上，平京来的戏班子正在谢幕，夏疏桐收回心神，掩饰道：“倒也不是，只是听惯了纭安的唱法，再听这京腔，总觉得不对味。顾少爷从西洋回来的，居然听得惯京戏。”
“我可听不惯，这唱的什么玩意儿。”顾奚撇撇嘴，“这不是为了陪你呢吗，小怡说你就喜欢这些老古董，要不然我肯定带你去舞会……不过疏桐一看就不会跳舞，我也见不得你去跟女人跳舞。当然，你若是想跟我跳，我是非常乐意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轻而暧昧，几乎像是一口软绵绵地吹出来的气，在夏疏桐的颈侧吹出了一片细密的战栗。
夏疏桐不自在地偏过头，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若是说起戏曲，纭安最有名的得数隆安院的肖老板，可惜几个月前据说是攒够了银钱，回乡成亲去了。顾少爷再没机会听到，倒也是可惜。”
“这有什么，你要是想听，他就是已经入土了本少爷也给你挖出来。”顾奚见逗得差不多了，很识时务地退开一点，他想起什么，说道，“对了疏桐，我刚弄到了几本古籍孤本打算送给你，你跟我去拿一趟吧。”
【宿主，我已经提醒你了。】系统轻轻提点道，【你就不怕吗？】
【我在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和他开开心心谈恋爱的，当然，如果你愿意改了那见鬼的任务，我也很乐意不去整这些幺蛾子安安心心谈恋爱，绝对不给你添麻烦。】顾奚笑着说：【系统，你该高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我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