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惜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她睁大漆黑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
而顾奚在说话的一瞬间，从隐蔽的口袋里摸出□□，对着婴儿的头部扣下扳机。
婴儿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悲鸣，只能听见一声枪响。
顾奚看着呆住的辞惜，用沾血的手掀开盖头，笑着问她：“你怎么会天真到，以为人类能容下另一个可能再次带来末世的怪物呢？”
白辞惜像是呆住了，痛苦值在几十秒后才开始攀升，一直到百分之九十九。
顾奚听到窗外丧尸的嘶吼声，辞惜陡然崩溃的情绪引得它们也陷入了疯狂。
辞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嘴唇颤抖：“顾奚？”她想问，为什么？
她在婴儿死去的瞬间像是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几乎一动都不能动弹。
顾奚只是笑了笑，陡然拔高声音：“站在那里别靠近。”
顾奚用□□抵着辞惜的脑袋，冲着站在门口处的小白微笑：“不然你可以试试看，我们谁的速度更快，虽然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这样能不能杀死她。”
小白定定地站着，他像是经历了厮杀，身上的红衣被染成了接近漆黑的颜色。
看上去，不像结婚，像是丧葬。
他静静看着顾奚，眼睛里像是要落下泪来。
顾奚问：“小白，是不是很后悔相信我？”
小白摇头。
顾奚说：“虽然直到现在我才这么说，听上去会有些荒唐，但是小白，虽然我很讨厌这个世界，但我终究是个人类。”
他笑了笑：“我有自己的私心。”
小白静静注视着他，顾奚轻声说：“我还是希望跟你一起，在没有丧尸的，属于人类的世界里活下去。”
辞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顾奚没有给他机会。
顾奚：“但是令人难过的是，只要你们还在，就永远不可能有真正没有丧尸的世界。这不是你们的错，但需要你们承担。”
辞惜终于低声开口：“你带我回到城堡，就是为了杀死我们吗？”
顾奚轻笑了一声，很温柔地说：“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幸福，也相信你想要结束一切，但是我不相信你身上的另外两个人格，也不相信曾经懦弱无为，把一切都交给其他人格的你，更不相信这个用你的基因样本制造出来的婴儿，绝不会在未来成为另一场灾难的源头。”
“不过，你们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顾奚抬起头，目光缱绻地落在小白脸上，“杀了我，如何？”
小白像是被打了一枪一样猛的后退一步，辞惜轻声说：“何必这样逼小白，你知道，他不会杀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
他甚至，舍不得阻止你。
辞惜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她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早就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甚至她期待着自己的死亡。
但是她所希望的，是她的死亡能够成为一场盛大的救赎，从此让顾奚和小白，还有那个同他一样被禁锢了命运的孩子能够得到幸福。
辞惜慢慢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轻声说：“脑部被破坏的话，哪怕我也会真的面临死亡，你杀吧。”
如果顾奚真的这么希望着，那就让他杀吧。
只是这样的话，她死了之后，谁还能结束这场末日，把那个人口中温暖明亮的尘世带回这人间呢？
顾奚轻轻笑了笑，说：“在杀死你之前，我得确认一件事情。”
顾奚从口袋里摸出那支淡红的针剂，抵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
辞惜和小白瞳孔缩紧，他们都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顾奚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的异能被无限放大，我有没有可能成功吸引世界上所有的丧尸，带着它们一起沉没在远离人世的黑暗里？”
小白在这个瞬间终于动了，他抓着顾奚的手腕将他压在床上，那支针剂掉了出去，滚落在床边。
他的身上有很重的，近乎腐烂的血腥味，来自那些被他手刃的丧尸。
顾奚被小白禁锢着双手和双膝，他却毫不在乎，只是问：“小白，为什么你要是丧尸呢？明明你看上去这么像一个人类。”
小白的脸上沾满血污，但那双眼睛却是丝毫未变，漆黑，稚拙，一如初见，那个黑漆漆的太监总管望过来的那双眼。
小白狼狈地注视着顾奚，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丧尸是不会说话的。
顾奚轻柔地笑了笑，手指带着眷恋，拂过小白的头发。
“我给过你机会了。”顾奚说，“我对你一直不设防，我给过你很多机会，让你把我也变成丧尸了，但是你始终没有这么做。殊途同归从来都是笑话，一个人是不可能跟一个怪物在一起的。”
顾奚说：“你们都是怪物。”
小白浑身颤抖了一下，身体像是一下子被卸掉了力气，被顾奚轻易地翻了过来。双方位置调转，顾奚压在小白身上，双腿分开跪在他的身体两侧。
顾奚伸出手，掐住小白的脖子。
小白的眼睛已经空洞了，他任凭顾奚掐着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抚摸到了顾奚的后颈。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刺青，也没有伤痕。
小白的手指就这么轻轻地，在上面有规律地划动着。
像是在寻找一个好的角度撕开那层薄薄得皮肉，将手指切进去扯断神经。
顾奚不相信小白真的会这么做，事实上，小白的手指只是一直划动着，力度甚至无法在他的后颈留下痕迹。
不远处，辞惜慢慢爬动着，抱起了那个已经彻底死亡的婴儿。
她看着眼前近乎荒唐的一幕，看着她本以为能够好好生活在一起的人突然像是相互残杀般地纠缠在一起，喃喃道：“顾奚，你知道吗，我的名字，是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给我起的，那个人把所有未知的念想带到了我的眼前，从此我短暂地活成了一个人。”
顾奚突然从她的话中意识到什么，然后在同一瞬间，他意识到了小白动作的含义。
“白辞惜……”辞惜笑起来，眼泪就这么落下了，“他说，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不能跟小白一样随便，女孩子的名字，得精致一些，可爱一些……得好听一些才可以。”
小白在他后颈上划的，是两个字。
“顾奚，顾奚，顾奚……”
反反复复，未曾间断，无论顾奚怎样用力掐紧他的咽喉，那动作也不曾停止。
但小白并不识字，顾奚也从未教过他自己的名字。
他不应该会写这两个字。
满床的玫瑰花瓣仿佛荼蘼，被揉碎的花瓣散发着无边的近乎糜烂的青草气，辞惜抱着婴儿，在这一片血色花海中痛哭出声。
红色的花衬着小白沾满血腥的面容，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
辞惜哭着说：“小白不是丧尸！他从来不是丧尸！他是一个人啊！”
那两个字还在重复着，就只是这两个字，宋辞墨在弥留之际说了喜欢，褚祁月面对他的尸体说了多谢，小白只是重复他的名字。
一遍一遍，不曾止歇。
顾奚的手失去了力气，他听到系统在他脑海中的提醒：【目标痛苦值，百分之百，准备空间跳跃。】
熟悉的眩晕到来之前，顾奚的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就这么清醒地想着，他得把那管药剂注射进自己的身体，在小白面前变成被异能吞噬的怪物，确保小白的痛苦值也达到了圆满。
但是系统却叹了口气。
【不用忙活了。】系统轻声说：【小白的痛苦值……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满了。】
顾奚愣了一下，然后他福至心灵地扒开了小白的外衣，扯住了他永远挂在脖子上的吊坠。
小白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金属吊坠打开，里面是一张很小的照片，很模糊，像是从某张集体照上撕下来的，边缘泛黄破损，但顾奚认得这张照片的来处，也认得照片上的人。
源城实验室中那张被撕去了一小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年幼时的他。
很多违和感在车一瞬间串连了起来，很多东西顾奚终于明白了原因。
但是这张照片上的，是他，还是原主？
顾奚的大脑几乎是第一次产生了混乱，然后他想起了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做的那个梦。
那个看不清面孔，但哭着求他活下去的小男孩。
下一个瞬间，顾奚几乎本能地，在自己因为空间跳跃彻底消失前冲着小白嘶声大喊。
“我不是照片上的这个人！”顾奚不受自己控制地流出眼泪，“那不是我！你听到了吗？那不是我！”
熟悉的眩晕将顾奚硬生生扯出这具身体，而顾奚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只是看见小白静静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头抵在他的胸口。
而顾奚就这么被近乎强硬地扯出了世界，纯白的系统空间包裹了他，这里安详宁静，永远不会有痛苦和纷争。
顾奚在一片白茫中抬起头，一双眼睛隐隐泛着血红。
他问道：【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