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骁也习惯了对方这副不着边际的样子，无奈道：“我说昨天被带回来的那两个小孩，我们手下的人在猎杀吸血鬼的时候没注意到他们就躲在旁边的角落里，被看了个全程，要不是那个小女孩没忍住发出声音，可能就被他们躲过去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理？”顾奚翘起腿问道。
李程骁沉默了一瞬，说：“那个男孩很聪明，是可塑之才，女孩性格不错，宠着也不坏，他们年纪也挺好，十来岁了，不用花太多心思……M，三年了，你不能一辈子不走出来，我知道你见不得顾……见不得那个孩子，所以我觉得……”
“所以你是想给我找个便宜儿子，还买一送一附带一个便宜女儿养吗？”顾奚打断他的话，无奈地笑了笑。
李程骁皱起眉头：“M，你应该明白，你如果不收留他们，那两个孩子大概会凶多吉少，他们见了猎人和吸血鬼，已经不可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就算不死，也会被扔进训练队，甚至被当成诱饵炮灰……男孩子也就罢了，那个女孩，一定活不下来。”
顾奚垂眸，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去看看你觉得这么好的俩孩子到底有多好。”
系统轻笑一声：【宿主，你入戏得倒是很快。】
顾奚没理它，李程骁带着他穿过庄园长长的中世纪风格的走廊，打开了尽头的一扇门。
屋子里，两个孩子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腕把她挡在身后，这场景让顾奚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宋辞惜和宋辞墨的时候，宋辞墨也曾挡在他面前保护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原来真正的最初，居然是这样的。
李程骁说道：“都已经查清楚了，男孩子叫宋辞墨，十四岁，女孩子叫宋辞惜，十一岁，是对兄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也没有其他亲戚。”
顾奚打量着眼前的两个瘦弱的孩子，宋辞墨显然远不如日后冷静，虽然与同龄人相比他已经镇定得不像话了，但还是可以从他发抖的手和紧绷的脸颊看出他的紧张。宋辞惜的面容和顾奚印象中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那张脸上还没有蒙上那层麻木和冷漠，她瑟瑟发抖地拽着宋辞墨的衣角，眼神闪烁，像是害怕得要哭出来了一样。
顾奚笑了笑，突然懒懒散散地捏了捏宋辞墨瘦得有些凹进去的脸颊，恶趣味地说道：“不错，是两个很漂亮的孩子……我说，小家伙，我这手下想把你们送给我养，不过我对养孩子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不如你来选吧……”
“你可以选择跟你妹妹一起死在这里，或者我会好好养着你妹妹，你把自己卖身给我，我正好对你这种年纪的小男孩特别感兴趣。”
李程骁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对这个男人的幼稚感到非常无语。
没办法，这位一向是个任性妄为，喜欢耍人的家伙。
宋辞墨的脸一下子白了，现在的他还完全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形势比人强，他和辞惜的命全在眼前这个变态的手上，也许说错一个字就是死。他狠狠咬着牙，不敢思考太久，艰难地开口发出一个音：“我……”
没等他说什么，辞惜突然像是终于害怕得忍受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顾奚懵了，打死都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看到宋辞惜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小怪物哭成这个样子；宋辞墨吓了一跳，飞速思考的大脑被辞惜这一哭打断，一下子短路，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李程骁则是直接僵在原地，他这辈子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做过了，却偏偏对小孩子没辙，最怕的就是惹哭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
三个男人就这么看着辞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哄还是该骂。
辞惜一边哭一边把脑袋往宋辞墨的怀里埋，李程骁僵硬着戳了戳顾奚的手臂示意他赶紧处理一下眼前这情况，顾奚神色不明地盯着那两个抱成一团的孩子，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几步走上前，轻轻摸了摸辞惜的头，说道：“我说你别哭了行吗？你不嫌嗓子疼啊？”
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辞惜一下子哭得更大声了。
顾奚用两根食指堵住耳朵，威胁道：“你再哭一声我现在就把你一枪崩了！我还把你哥哥也一枪崩了！”
辞惜恍若未闻，哭得尽兴。
顾奚：“行了祖宗我怕你了行不？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说，我刚才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李程骁在一边看着，莫名觉得，M这家伙虽说对他的亲儿子完全不放在心上，但实际上却非常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他也很需要一个孩子来填补一些什么，这一点，他自己也明白，只是一直在拒绝。
看看他哄孩子的方法，就跟所有第一次做父母的人一模一样，先哄再骂最后妥协。
如果没有出现那个意外，他现在应该就是这样一个虽然腹黑任性，却也很容易被孩子骑到脑袋上的，不太合格的父亲吧。
辞惜还是不理他，只是也慢慢哭累了，缩在宋辞墨怀里一下一下地抽噎着，顾奚没辙了，对着李程骁有点委屈地说：“你看小孩子这么麻烦，你还逼我养。”
李程骁哭笑不得：“还不是你先欺负他们。”
顾奚耸耸肩：“我是因为真的准备养他们了才会跟他们开玩笑，要是别人我早就一枪弄死完事了。”
他转头看向那两个小孩，轻佻放肆地笑道：“怎么样，想不想被我养？这可是你们活命的唯一机会。”
辞惜害怕地捏着他的袖子，他们亲眼看到了猎人杀死吸血鬼的样子，那些和辞惜一样的存在在银弹下化作了漆黑的飞灰。
宋辞墨知道，因为辞惜的特殊，对他们来说其实最危险的就是猎人，猎人猎杀吸血鬼，天经地义，只要辞惜的身份暴露，他们一定会被毫不犹豫地杀死。
但是他们根本没得选择，宋辞墨也只能绞尽脑汁，想要获得一点点的生机。
如果辞惜能够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宋辞墨抱紧辞惜，咬牙，像是思考了很久之后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我把我自己卖给你，你对辞惜好一点。”
“哥哥！”辞惜带着哭腔阻止道。
李程骁皱眉说道：“他刚才是真的跟你们在开玩笑，他不是这个意……”
顾奚轻轻悄悄地打断他：“谁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在宋辞墨面前蹲下，笑道：“你不相信我是吗？所以才试图用‘交易’而不是‘接受恩赐’，你是为了心安还是为了公平？”
宋辞墨抿着嘴没说话。
“能为了妹妹做到这种程度，小家伙，你很对我的胃口。”顾奚眉眼弯起，“我之前真的是在开玩笑，我不喜欢男孩子，不过现在，我倒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宋辞墨抬着头看他，看见一双流光溢彩的，好像能把整片星空都装进去一般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对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大概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了，你可以叫我M。”
M，猎人联盟的首领，一个仿佛传说一样男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他的所有一切，除了强大的力量和手中的权力，就只剩下了这个玩闹一样，意义不明的代号。
然而M却与宋辞墨想象中不同，明明是个杀伐决断手握重权的家伙，人后却偏偏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拿着剪刀非要给辞惜剪头发把一个小姑娘硬生生气哭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把他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更是家常便饭，害得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补救。
他原以为M会对他做什么，或是让他做什么，他并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没有任何目的地收留两个无用的孩子。
但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宋辞墨渐渐有了奢望，他希望辞惜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直到无可抗拒的死亡来临。
而这样单纯的愿望，在宋辞墨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突然混进了更深的念想。
十八岁的生日，M带他去了庄园的玻璃花房，那是一个临近黑夜的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玻璃花房里没有开灯，但却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着亮光。
是星辰花。
涂着荧光粉的星辰花在黑暗中，像是璀璨的星空，M在他耳边轻声说：“知道吗，星辰花的话语，是永恒不变的心。”
宋辞墨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心脏却一下一下地跳了起来。
M含着恣意的笑，伸手轻轻一指：“去吧，跟着光走到尽头，那里有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急促，仿佛贴合了脚步的频率，身边淡蓝闪光的花朵似乎在注视着他，庄园的玻璃花房很大，很美，仿佛一个花团锦簇的迷宫，但现在是黑夜，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都被黑暗吞没，只有那一朵一朵的星辰花，引导着他的前路。
仿佛将他引入了一场再也无法回头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