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亮了起来，是个阴天，日头被乌云遮了个严实，一看就不是什么发生好事的日子。
宋辞墨一大清早就把顾奚从床上拉了起来，也不管他哈欠满天，直接带着他和几个李程骁派来保护他们的猎人踏上了猎杀秦挽枫的路途。
顾奚愤愤：【啧，渣男，我昨天刚跟他表白，他今天拉我送死可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系统懒得理他，划水得光明正大。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异常顺利，毕竟两边都在做戏，只可怜那些被李程骁派来的猎人们，为了这场戏的可信度和真实度，就这么一无所知地当了炮灰。
那只叫做秦挽枫的吸血鬼有着红枫一样鲜艳的长发，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只是在看着顾奚的脸时，总有片刻怔忪，有几次甚至差点没躲过宋辞墨的银弹，要是宋辞墨真存了猎杀她的心思，大概她的骨灰直接就洒在当场了。
顾奚眼睁睁看着宋辞墨和秦挽枫越打越远，顾奚估计再过不久，宋辞墨大概就会假装力有不逮被重伤，让秦挽枫抓走自己了。
【系统，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加顺顺当当地被抓走呢？】顾奚一遍看着宋辞墨和秦挽枫的战况，以便露出一丝笑容：【什么都不做，对吧。】
另一边，宋辞墨估摸着戏也演得差不多了，朝秦挽枫使了个眼色，秦挽枫会意，她的周身突然浮起一片血刃，直直超宋辞墨射去。
宋辞墨抬高声音叫道：“是陷阱！少爷您快……”跑。
一片鲜血迸射，宋辞墨的眼睛缩了缩。
他……绝对不能背叛辞惜。
这是他对自己发下的誓言。
他要满足辞惜的愿望，哪怕让自己遍体鳞伤。
但是顾奚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是什么时候冲过来的？
顾奚一下子扑倒在了他的怀里，背上有几处伤口，哗啦啦往外流着血——虽然秦挽枫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停止了攻击，但还是没赶得上。
顾奚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轻得像在飘：“宋先生……”
“别乱动。”宋辞墨迅速给他止住血，“没事的，没伤到要害。”
顾奚疼得脑袋发晕，暗自咬了咬牙——苦肉计这种玩法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下来的。
突然，他听到宋辞墨难得动摇的声音：“为什么？”
苦肉计，真棒。
顾奚艰难地对他笑了一下，把自己的声音语气控制在要死不死奄奄一息的状态下：“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喜欢宋先生，想跟你一起活着。”
顾奚说完，偷偷看了看宋辞墨的表情。
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宋辞墨呆愣了几秒，眼睛里迅速爬上了血丝，但却不是感动的样子，而是像在忍耐着什么滔天的痛苦和恨意，几乎要失去理智。
宋辞墨的声音异常沙哑：“我怎么敢再信你。”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我怎么能不信你。”
什么意思？
但是顾奚没有听到后续，他感觉到宋辞墨用手心贴了贴他的额头，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顾奚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都这种情况了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能毫不犹豫地送他去死，这渣男渣没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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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有些熟悉，但又不是那么熟悉的房间里，他瞬间确定了自己是在哪儿。
目标宋辞惜的城堡，她上次把他抓过来，关的就是这个房间，房间里陈设很普通，要说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床很大。
可以在上面滚来滚去那种程度的大。
顾奚迅速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发现枪/械之类的武器已经被取走了，但好在，贴身藏着的匕首还在。
“哟，小狐狸。”妖娆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起，顾奚下意识抬头，两只柔软的手就伸了过来，掐住顾奚两颊的软肉狠狠往两边一扯，差点扯出顾奚生理性的眼泪来。
“小狐狸，你可真嫩，平时怎么保养的？”
顾奚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微微眯眼看着她。
顾奚：【哇哦，美人儿。】之前打斗的时候没注意看脸，这下仔细一看，这只叫做秦挽枫的吸血鬼长得简直绝美。
系统：【宿主，你小心点，这位美人儿对你的敌意可不浅。】
顾奚随口嗤笑：【不会是情敌吧？】
系统轻轻笑起来：【或许是也说不准。】
“生气了，真是可爱。”秦挽枫并不生气，甚至用被拍的通红的手摸了摸顾奚的脸颊，懒散地笑着，“真是没有想到，虽然我一直信誓旦旦地担保……但真近距离见了你本人，我倒是有点不敢确定了。”
她搬弄着顾奚的脸，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看着，喃喃自语道：“长着这样一张脸，要是真想勾引他……或许真能成功也说不准。”
秦挽枫露出有些危险的眼神，她面对顾奚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涌起些微恶念：“知道为什么叫你小狐狸吗？”
她放缓声音：“我们的王说，你是只图谋不轨的黑心狐狸，你说，你是吗？”
顾奚沉默一瞬，笑了起来，眼里星光璀璨：“你说，我像吗？”
秦挽枫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
太像了。
她想起辞惜对这个男孩的评价，她在提到这个男孩时，已经不能用冰冷来形容了，那双眼睛分明是肃杀的。她说：“那是个图谋不轨的狐狸，总有一天他会害了所有人，但宋辞墨喜欢他。”
喜欢，怎么可能？她那时听着，只觉得荒唐。
秦挽枫从很早的时候——从宋辞墨还是一个单纯的猎人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可以说是最早追随他的那个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宋辞墨是怎样一步一步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的地步。宋辞墨时常自嘲，像他们这样的人，看似什么都有了，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资格拥有，尤其是感情。
毕竟宋辞墨的感情，已经被他亲手埋葬在了那片火海里。
但是顾奚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仿佛前来索命的恶鬼。
秦挽枫掩饰性地笑得更加妖娆：“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王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她低垂着眼眸，目光似狼：“不过，我要提醒你，小狐狸，在这里的时候就别乱打主意了，否则小心你这一身狐狸皮，被扒个干净。”
说完，秦挽枫妖妖娆娆地离开了，顾奚吐出一口气，仰头躺在可以滚的大床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决胜的时候了。
吸血鬼，大概已经准备开始对庄园发动突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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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空黑成了天鹅绒的质地，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庄园的夜晚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宋辞墨最后一次踏进玻璃花房，顾奚昨晚做的布置还保留着，星辰花在黑暗里发出柔和的光，仿佛一朵朵漂浮的幽魂。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里，静静地回忆了他曾在这里生活的那些岁月。
他曾在这座庄园生活了十年，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
他二十四岁离开这座庄园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烈火吞噬化成了灰烬，只是没想到，李程骁那么固执，又一点一点，硬生生把这里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甚至一草一木，都仿佛不曾改变。
宋辞墨感觉到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如同鬼魅一般，他静静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伪装完毕的秦挽枫轻声道：“都准备好了，等到你这些年间设下的血咒符文爆炸的瞬间，吸血鬼就会冲进来，撕碎庄园里的所有活物，不过我好像没看到宋喆……他不是被安排第一批入侵的吗？”
宋辞墨简单地解释道：“我让宋喆留在古堡保护辞惜。”
秦挽枫挑起眉毛，戏谑道：“保护王？明明是护着那只小狐狸才对。老大你是怕王趁你不在把那只狐狸活吞了吧？”
宋辞墨不可知否地露出一丝苦笑，他看着玻璃花房里静静盛开的星辰花，像是逃避一样地换了个话题：“我曾经就很喜欢庄园的玻璃花房，不过……这里终究是要变成灰烬的。”
秦挽枫看着宋辞墨：“老大，你舍不得？”
她直白地问道：“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还是舍不得这个地方的人？”
宋辞墨沉默了。
就在秦挽枫觉得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宋辞墨缓缓开口：“挽枫，你是知道的，M对我而言，是恩人，救命的恩人，如果没有M，我早就死在十四年前的大雪里，甚至不会有人在乎。”
“M收留了流浪的我和辞惜，精心教导，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我对他，很崇拜，很尊敬，辞惜也非常喜欢他。”
“但是他是猎人，而辞惜是吸血鬼，这是最浅显的，也是最深刻的矛盾。最初我隐瞒了辞惜吸血鬼的身份，是我的错，是我欺骗了他。”
宋辞墨缓慢地苦笑出声：“那时候的我，其实可以接受，他杀死辞惜。”
秦挽枫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只听见宋辞墨温柔的，仿佛春日暖阳一般的声音：“吸血鬼不该存在，既然已经存在了，那就应该杀灭，像是消灭害虫，消灭老鼠一样。就像没有吸血鬼会因为吸血杀人痛苦，猎人猎杀吸血鬼，天经地义。”
宋辞墨空荡荡地看着玻璃花房中的星辰花，轻声道：“所以，哪怕我知道辞惜是特殊的，哪怕她可以不以鲜血为食，哪怕她可以做一个普通人，至少看上去像一个普通人，但如果M一定要杀死她，我……都能够接受。”
宋辞墨闭上了眼睛：“可是为什么要折磨她呢？”
如果只是杀死她，他会痛苦，但是他会劝服自己，因为他明白，其实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辞惜死了就好了。
如果她在出生的瞬间就死去，那就好了。
“辞惜很特殊，没有人明白她为什么特殊，她自己也不懂。她是天生的吸血鬼之王，天生拥有异常强大的力量，她拥有极限的自愈能力，几乎能够起死回生，但以M的能力，他是能够杀死她的，也只有M能够杀死她。”宋辞墨微微一顿，“可是M知道辞惜的特殊之后，他开始折磨她。”
他曾经抽干辞惜全身的血，再将动物的血灌进去。他也曾把辞惜全身的骨头一节一节的敲碎，只为了观察它们是怎么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恢复原状……这样的事情太多，多到已经记不清楚了。
辞惜，曾经也是个温柔爱笑的小姑娘啊。
宋辞墨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劝说着自己：“挽枫，我这一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设计杀死他。”
秦挽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道：“爆炸快要开始了。”
宋辞墨静静地看向夜空，漆黑的，一颗星子也没有。
他说：“是啊，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