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被下人带到了庄园最中心的高楼内，在最深处的房间里，第一次和这座庄园的主人，他的养父李程骁，大眼对小眼地坐在了一起。
李程骁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精神气十足，单单坐在那里，身上就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势。
但他看向顾奚的目光很和蔼：“小奚，伯父这几天太忙，都没能过问你……听说你已经开始学着猎杀吸血鬼了？”
顾奚点点头，把宋辞墨说的，要去猎杀被联盟通缉的吸血鬼秦挽枫这件事告诉了李程骁。
李程骁笑了一声：“看来宋辞墨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顾奚下意识点头，突然发现不对，刷的抬头看向李程骁。
按照系统告诉他的信息，宋辞墨在这里用的是一个叫“宋萧”的假名。
但是李程骁一张嘴就叫出了他的真名。
李程骁没注意到顾奚的反应：“小奚，你准备好了吗？虽然现在还不能直接将‘锁’给你，但是要对付宋辞惜，你还是需要‘锁’的力量。”
顾奚眯了眯眼睛。
“锁”，宋辞墨和宋辞惜的最终目的，一个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极其重要的东西。
但是李程骁并没有拿出一个像是“锁”的东西，而是给了他一把短刀。
李程骁：“三个月内……不，现在应该只剩两个多月了，他们一定会行动，他们不敢等太久，可能最近几天就会有动作了，宋辞墨一定会从你身上下手。猎杀秦挽枫？这倒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顾奚：【……】
系统：【？】
顾奚：【我发现，所有人里，真的只有我是没有剧本的。】
这到底怎么玩？这得玩成解谜游戏吧！是不是再要来个密室杀人啊？
顾奚觉得自己有点儿肝疼，但是本着不能错过任何信息的原则，他还是努力蹦出了几个字。
顾奚：“您的意思是……”
李程骁：“他可能想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抓走你……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同样是机会。小奚，用这把刀刺进宋辞惜的心脏，给你父亲报仇。”
他冷冷笑道：“宋辞墨真以为十几年没见，再换个名字我就认不出他了吗？呵，我容忍他在我眼底下晃了这么久，也该收网了。”
顾奚沉默不语，李程骁皱了皱眉头，放柔声音：“小奚，你不会是因为他照顾了你这么些时间，舍不得了吧？”
顾奚连忙摇了摇头。
李程骁看着顾奚的表情，有些无望地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要不是做过严格的DNA测试，他怎么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不爱说话孩子会是那个人的血脉，性格差得实在太大了。
简直是世事无常。
只是，顾奚本身也可怜，他的母亲在他没记事的时候就为了救他而死，M是个情种，从此抑郁了很多年，根本看不得这个孩子，因此顾奚就这么被远远扔开，从没见过生父。
后来，M似乎终于从妻子的离世中走了出来，却依旧不接受顾奚，而是收留了宋辞墨和宋辞惜……
都是孽缘。
李程骁忍不住叹气，无论如何，他都希望顾奚能够夺回那一切，能像M一样登上巅峰，况且他也知道，这个孩子只是性格方面有些问题，手腕，能力，这些都还不错，到时候有他在一旁帮衬着，未必就做不到。
李程骁起身走到顾奚面前，猝不及防的单膝跪地，在顾奚的手忙脚乱中抓住了他握着短刀的双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又是激动又是悲痛地说，“伯父很高兴，虽然你现在跟你父亲完全不一样，但伯父很高兴自己有机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只可惜我还是没有做好，辜负了你父亲的嘱托……如今，就让宋辞惜的鲜血，成为你向联盟证明自己的礼炮吧。”
顾奚垂着眼睛看着这个臣服的老人，带着仿佛居高临下的默然。
他从李程骁那里得到了太多信息，还需要稍微消化一下。
顾奚在屋子里琢磨到半夜，终究也只是给自己拉出了几条最关键的信息。
宋辞墨曾经弄死了他亲爹。
宋辞墨和宋辞惜想要的是“锁”，而他是“钥匙”，这其中有个“三个月”的奇怪期限，无论宋辞墨那边，还是李程骁这边，都对“三个月”非常执念。
宋辞墨接下去的计划大概是抓住他，而李程骁的计划则是将计就计，让他深入敌营，一举剿灭吸血鬼最重要的大本营。
这么一看，宋辞墨在三层，李程骁在五层，如果宋辞墨没有后手，大概这场要输。
他倒是可以成为宋辞墨的后手……不过这样的行动实在有点难解释，而且他要是倒戈，不能保证那个恨毒了他的吸血鬼女王宋辞惜不直接一口了结他。
难办啊……
顾奚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原本每天晚上都是宋辞墨帮他换上睡衣，盖好被子，看着他睡下，关上灯。
然而今晚没了宋辞墨……
他不会还在玻璃花房发呆吧？
顾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直接往玻璃花房跑了过去。
然而刚跑出门，一只手臂突然从转角处伸出来，拽着顾奚往角落里一扯。
顾奚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温暖的，干燥的，像是一团暖融融的火。
是宋辞墨。
宋辞墨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带着暧昧的笑意低声问道：“少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顾奚直白地说：“去找你。”
宋辞墨微微一顿，有些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那现在少爷找到我了，快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寻找秦挽枫，到时候可能会很辛苦。”
但顾奚却没有动，他仰头看着宋辞墨，一双眼睛流光溢彩，沉淀着璀璨的星光：“宋先生，你找到我送给你的东西了吗？”
宋辞墨微笑着说：“是的，我找到了，我很喜欢。”
顾奚：要不是系统一直监视着你我还真信了。
顾奚觉得这样不太行，没时间给他一点点磨这块木头了，原本以为只是宋辞墨这边有什么计划，他还能想办法往后拖一拖，但如今掺和进来一个李程骁，大战简直就是一触即发。
算了，直球吧。
反正宋辞墨也想勾引他，绝对不会拒绝。
现在就看他刚才送给宋辞墨的那个“巧合”能对宋辞墨产生多大影响了。
顾奚脑子里各种想法转了一圈，他小心地看着宋辞墨脸上的表情，轻轻说：“真的喜欢吗？”
宋辞墨的笑容温柔到近乎敷衍：“少爷送给我的，我什么都喜欢。”
顾奚：“那我把自己送给你，你也喜欢吗？”
宋辞墨敛起笑容，意味不明地叫了一声：“少爷。”
顾奚一鼓作气，把自己的脸怼到了宋辞墨面前：“宋先生，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宋辞墨没法再避开视线，不得不直面顾奚的面孔，嘴唇一下子就白了。
没什么重量的一句话，好像所谓的喜欢仅仅只是某种心情，就像高兴，生气，难过一样随意就能付诸于口，而不是像他一样，被逼到了极点，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不敢说，不可说。
曾经的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付出了多少血汗，只为了那个人能更喜欢他一点。
最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倾吐出第一个字，却被硬生生打断了。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机会。
“你……”宋辞墨并没有顾奚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他顿了好一会儿，轻声问道，“少爷，理解您现在正在说的话吗？”
顾奚直球到底：“当然，我喜欢你，宋先生。”
宋辞墨扯出一点苍白的笑：“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顾奚：当然是因为明天之后估计我俩就得开战了啊。
顾奚有些踌躇地看了看四周，说：“因为我想告诉宋先生，我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能更加保重自己……明天我们就要去猎杀一只很厉害的吸血鬼了，虽然我不怀疑宋先生的能力，但我担心宋先生为了保护我会不顾自己。”
顾奚朝宋辞墨笑起来：“我希望宋先生能更加顾惜自己一点，因为我很喜欢你，不是‘我想活下去’这种喜欢，而是‘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这样的喜欢。”
宋辞墨的脸上彻底褪去了血色，他看着顾奚，像看着一个经年累月的压在心头的梦境，微微动了动嘴唇。
但最后，他只是轻声说：“去休息吧，少爷，明天还要早起。”
顾奚乖乖回到房间，躺在了床上，宋辞墨关上灯退了出去。
但是系统告诉他，宋辞墨没有走开，而是一直站在他的房门口。
顾奚：【我现在感觉，我跟宋辞墨的关系可能还要更加复杂……我怎么觉得我随口扯的几句话像是刀刀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明明只是想表达一下关心和爱意拉一拉好感度，毕竟在宋辞墨眼里，他大概明天就要拉着顾奚去送死了。
系统轻笑：【宿主，你何必这样弯弯绕绕，我倒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可比直接杀了他麻烦多了。】
【原因很简单。】顾奚凉薄地笑了：【比起单纯地无趣地给人创造痛苦这种缺德事，我对解谜游戏更有兴趣。当然，我会好好完成我的任务，毕竟我可不想不小心把自己给玩死了。】
系统安静了下来，没再说话，也没再劝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方法靠近真相，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他才最终站在了审判台上，直面那些肮脏嘴脸。
而不是苟且偷生地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