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早点摊一如既往地喧嚷,尤其今天还是周日,上班和上学的都不用早起,所以一个两个都闲得直接坐在摊位附近摆放的桌椅上侃大山。
这片小区楼房的隔音都不好,于是各种嘈杂的声音穿越了薄薄的墙壁,全部灌了进来。
徐邀被吵得不胜其烦,将被子往上一扯,盖住了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回过头并且朝身后摸过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并且一片冰凉,他霍然坐起。
慌乱的脚步声从房内延伸出来,解听免转身望过去,就见徐邀一脸惊惶,但又在看见他之后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徐邀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就染上了几分埋怨,他趿拉着拖鞋,朝解听免走过去,“我还以为你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呢。”
“不会,”解听免张开手臂,将徐邀搂住,“我要走,肯定会等你醒来告知一声。”
徐邀耸了耸鼻子,问:“你买了早饭吗?”
“嗯,”解听免松开徐邀,又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先去刷牙洗脸,我买了……烧麦。”
“嗯?”徐邀疑惑,“烧麦就烧麦呗,你为什么要停顿一下?”
说完走到桌边,看到桌上的烧麦后目瞪口呆:“你就买两个?你也太抠门了吧,两个怎么可能吃得饱?”
话毕,徐邀突然发现解听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不就是想吃两个烧麦吗?”
徐邀:“???”
解听免在说什么哑谜吗?他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好了,怎么可能就只给你吃两个烧麦,”解听免从厨房端来了两碗豆腐脑,“我还买了豆腐脑,不过不知道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所以把这两种口味都买了。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味道,我吃另外一碗就行了,所以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徐邀沉思了少顷,道:“我喜欢吃辣的。”
解听免:“……”
徐邀认真地凝视着解听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等着,”沉默了半分钟后,解听免终于蹦出来了一句,“我去厨房给你加点辣椒酱。”
徐邀便先去洗漱了,等他出来的时候解听免已经开吃了。
他坐下来,咬着烧麦问道:“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只想吃两个烧麦呢?”
解听免搅了搅豆腐脑,道:“因为你昨晚说梦话了,”他的神色带了点笑意,“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听不懂的火星语,结果你不仅吐字清晰,而且说出了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话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觉得你应该是想吃烧麦了,而且还就得是两个,所以特地起早爬起来,去附近转转哪里有卖烧麦的。”
徐邀都不知道他竟然还会梦呓,不过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一个人独自睡了,上次和裴些那夜,裴些睡得比他还早,自然不会有知晓的机会。
“我今天的工作已经不能再请假了,”徐邀吃完了,抽了纸巾将嘴巴擦干净,“所以不能把你送回家了,只能送你上出租车,你等我去房间换个衣服,然后我也要坐公交去奶茶店。”
“嗯,”解听免也确实不能再多待了,他答应了穆惠安早上就要回去的,“那我们明天学校见吧。”
“好。”徐邀忽然觉得这倒是有一点过日子的错觉了,不由得期待大学里和解听免的生活了。
他含着笑,眼眸明亮清晰:“解听免,如果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那我们就不住学校宿舍了,一起出去租个房子住,好不好?”
解听免抬起头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而且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与平时盯着物理卷子没什么区别,徐邀顿时就有点紧张。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吗?
解听免忽而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笑,唇角翘起:“徐邀,你是要和我同居吗?”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一句提议,愣是被解听免说得暧昧旖旎了起来。徐邀感觉耳朵有点烫,嗫嚅道:“合租而已。”
“合租?”解听免端的一派正经,但说出来的话却大相径庭,“难道你不想和我同居吗?”
徐邀终于受不了了,他拔高了嗓门:“你好烦呐!”
他用筷子连连敲着碗沿,显然被气得不轻:“不就是两个叫法吗,你那么纠结做什么?反正最后结果是一样的,不都是你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说完气哄哄地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紧接着就传来了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解听免无奈地笑着,将碗筷收拾了。
——
虽然物理老师临时换了个新的,不过他并没有代替周容的班主任一职,毕竟只有一个月就又要分班了,估计等他好不容易熟悉一班的学生了,这学期也要结束了,所以班主任的职位暂时落到了叶周益的头上。
生活委员从叶周益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沓数据单,找了几个组长发了下去,徐邀接过自己的那份,细细观看了起来。
裴些没有拿到,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有,就连解听免也有,但他不方便去扒拉解听免的,便凑过脑袋好奇地去瞅徐邀的:“这是什么呀?”
徐邀拧着眉,缓缓道:“午休住宿账单。”
“哦,”裴些这下明白为何他没有了,他高二也打算申请午休,便打算提前看看价格,这一瞧就把他给震惊到了,“这也太贵了吧,学校是穷疯了吗?”
徐邀皱眉的原因就在于此。
他只是办个午休而已,又不是住校生,怎么这价格会这么高?要是他提前知道一中的午休费用会这么贵,他宁愿每天中午来回跑,再不济就委屈一下趴在教室睡,他也不可能会申请午休的。
“贵吗?”徐邀前桌也是上次找裴些喝汤的同学扭过了身子,他抖了抖他手里的账单,“我觉得还行啊,挺合理的。”
裴些瞪大了眼睛,嚷嚷着:“这还不贵啊,你家里得是多有钱啊,可就算再富有,也不能被学校这么割韭菜啊。”
前桌疑惑不解:“没有啊,我是平心而论的,是真的觉得是很合理的价格。”
他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忽而想到了什么,将徐邀的账单抽了过来,恍然大悟:“难怪呢,我明白了。”
徐邀道:“你明白什么了?”
前桌将账单还给徐邀,并将自己的那一份摊在他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上面两个截然不同的收费数字:“看到了吧,你和我们的价格是不一样的。”
“你……们?”
“对啊,”前桌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学校分宿舍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你和班长单出去了?虽然按照六人一间,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单出去,但你和班长还是相当于睡的是双人间啊,价格当然和我们六人间的不能比,自然是要贵一些的。”
徐邀这下子也明白了。
裴些不满道:“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若一定会有人得单出来住,那也不应该按不同的价格收费,学校可还真是会薅羊毛,这点小便宜都要占。”
“你能有什么办法?前桌一摊手,“你难道还能起义投诉不成?还不如接受现实呢。”说完见徐邀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不过也确实,通过上次周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透露,现在班上的学生也都大概知道了徐邀家里的情况了,这突然贵出来的钱对他来说肯定不太好受。
他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应该也就只有这一次了,这学期只是试点,我们年级还有不少人没申请午休呢。现在他们都意识到在学校午休的好处了,估计下学期还得增加人数,到时候你的宿舍应该能变回六人间。”
裴些也连连点头:“有道理,徐邀,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徐邀抿紧唇,盯着手里的账单不语。
虽然说得确实有道理,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假如就是没有增加新的午休生呢?那他岂不是还得继续交更贵的住宿费。
而且他正好听说隔壁寝室好像有一个人打算下学期便不再住了,所以……他要不要下学期搬到隔壁寝室去?
可是……徐邀转过身扫向正在埋头刷题的解听免。
解听免并没有发觉徐邀在看他,仍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眉头微锁,右手的水笔在草稿本上唰唰不断,很快就在空白的本子上填满了黑色的痕迹。
可是……解听免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留在学校午休了。
按他所说,至少得等到下个学期才能回来,而下个学期他又因分到文科班而和解听免分开,所以能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中午在宿舍的那两个半小时了。
徐邀狠狠一咬牙,转回了身子,颇为暴力地将账单捅到桌肚里去。
算了,贵点就贵点吧,吃这个亏就吃这个亏吧,他难得不清醒一次,就让他继续沉沦下去吧,当个“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
2016年1月11日,多云。
“啊——”裴些从一号考场出来,耷拉在徐邀的肩膀上,一脸的悲痛欲绝,“完了完了,这次考试我要考砸了,裴遇生一定会杀了我的!”
徐邀安慰他:“其实我也觉得这次考试挺难的,估计关系到第一次分文理,所以得拉开差距,挑出那些真正的好苗子。”
裴些根本吃不下这碗鸡汤,他恨不能捶足顿胸:“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对你来说肯定不难,你肯定能考到文科重点班去的。但是我就不行了,还不知道会分到哪里呢,啊啊啊——我过年不会要上交手机吧!”
解听免落后一步,平静却又残忍地揭露真相:“谁让你下课天天打游戏的,不下降才怪了。”
如果徐邀说这话,裴些肯定要上去暴揍一顿,但是面对解听免这张冷冰冰的脸,他可不敢,只好咽下酸楚,可怜巴巴地挂在徐邀的身上。
徐邀看不下去了,说:“其实你真不用太在意,若这次没考到重点班也没关系,学校不是说了吗,临时改变一次下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性质,它也会影响分班的,到时候再考回去就行了,最多在较差的班级也就待了一个月。”
裴些闷闷不乐的,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多少。
他们从教学楼下来,正好裴遇生从高三的教学楼赶过来,裴些陡然一扫见,顿时拔腿就跑,脚上就跟踩了火箭筒似的。
裴遇生还什么都没问呢,可是一见到裴些这个反应也能猜出来他考得怎么样了。登时面色一沉,同解听免和徐邀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连忙追赶了上去,估计少不了一顿家法。
徐邀和解听免早就约好了,考完试这天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便站在学校门口等车。
解听免问道:“你觉得你考得如何?”
徐邀好不容易才将这一茬暂时搁置,可解听免又提起来了,他也低着头,心情有点沮丧:“刚刚裴些在,我就算说了他估计也不信,其实实话告诉你,这次我估计和裴些也差不了多少了,我有预感,我可能也考不到文科重点班了。”
解听免皱了眉头:“为什么?”
徐邀叹了口气:“理科三门这次难度提高了好多,即便我文科成绩好,也不一定能救得了总分。”
其实他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就是他昨晚又开始发烧了。
今早考物理与化学的时候,头总是昏昏沉沉的,有点不太清醒,感觉脑子里就是一坨浆糊,打草稿计算公式半天都理不清楚。
解听免正要说什么,徐邀就率先开口了,他强行展开一个笑容:“算了,没考好就没考好吧,正如我方才安慰裴些的那样,大不了下次月考再考回来就行了,我肯定能在下回考到文科重点班去的。”
解听免“嗯”了一声,道:“这点我相信你,你文科实力一直都很好。”
徐邀有点累,问:“车还要多久才能到啊?我饿了,想吃饭。”
“等下,”解听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看一下还差多少距离。”
他才刚打开手机,遽然一条微信就蹦了出来,是穆惠安发过来的。
[你怎么还没到?不是都已经考完了吗?俞西客和你一个学校的都已经到了,人家寿星都来了,你怎么好意思让所有人等你一个?]
解听免瞬间就呆滞了。
他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今日是与他家交好的俞家大少爷俞西客过生日,穆惠安早在一周前就告诉了他这件事,因为她很清楚他是绝对不可能会记住不熟的人的生日,并且生怕他忘了,昨晚还提醒了一下饭店的地址。
不过不太凑巧,当天正好还是一中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所以只能等考完了再过去。
可他每次在穆惠安提醒的时候都回复得很敷衍,而且光惦记着和徐邀的这次吃饭,所以还是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可是,这是两家人历年必不可少的活动,就连他的生日,俞家的人也会全体到场来庆贺的。
解听免转过身子,朝徐邀看过去。
徐邀疑惑地回以视线,不解道:“你怎么瞧了手机这么久?司机现在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一辆出租车就从路口绕了过来,在他们的面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问:“是你们叫的车吧?”
徐邀不清楚,便催促道:“你看一下车牌号对不对啊。”
“徐邀,”解听免握紧了他的手,嘴角绷得有点紧,“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