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了冷清的庙会街上, 白日最光景的热闹街像, 一下子腾空了许多, 倒是像是为了两人铺出了一道空荡宽敞的“鹊桥”。

  江浸酝酿着说些什么,言些“今日天气真惠风和畅”, 或是“你……眼睛很好看”,再或是“你平日都干些何事”,又或是“怎么前些天学堂没见你, 你到哪儿去了”, 抑或是“你之前逛过哪州哪县的庙会,你喜欢逛庙会吗”,还或是“你认为我如何,外貌如何,人品如何, 家境如何, 你有想法嘛”等等等等。

  结果转头一看,叶泾从地上不知道从哪儿捡起来的一个残肢断臂的“空中猴子”。

  这“空中猴子”是庙会专门卖的玩具, 纸皮影似的外表,瞪着独轮车, 走在了一条水平由两只手拉开的铁丝上, 猴子的腿也会随着金银色片的“独轮车”转动而上下蹬动,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五光十色, 由染了色的铁丝编绕成, 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看着眼都痴了, 江浸看到叶泾。

  那猴子还是缺了条腿, 单腿蹬的独轮车,彩绘的缠绕着丝的纹路也因为行人的践踏而脏了好一些,不如商贩一早大老远而来,栓在双杆上的崭新得金光闪闪。

  叶泾双手拉住可伸缩的水平铁丝,小猴儿从左边骑着小独轮儿悠悠晃晃地到了右边。

  “你不会看上这个了吧。”

  见他的嘴角微微不自觉地向上,有些全神贯注,不由听到他说话,回了神,转了一下视线过来。

  江浸对上了他那双淡淡的,却因为对他叶泾来说是新奇趣怪的东西而产生了轻许喜悦的眼睛。

  “夜深花睡香冷”(辛弃疾),撞入了叶泾的这双眼睛,不由得叫江浸想起了这句词来。不由心里悄悄盘算,若是年岁到了十余,便央了家长求分了屋契给他,他亦能成了一家主,也能够给叶泾的聘礼。

  “有什么好玩的,”江浸伸手抽开了叶泾手里的“空中猴儿”,移开了彩丝猴,“赶下回庙会给你买过新的,”

  语气慷慨不计,江浸努了努嘴,想把猴儿随手丢了,但眼尾瞥到了叶泾紧随“猴儿”的眼神,不由手一扬,呈在了叶泾的面前,“你很喜欢这玩意儿?”

  叶泾眼睛依旧紧跟着彩猴儿,他对于自己的喜欢,不怎么深埋心底,很诚然地点了下头。

  江浸看见他头颅上下稍一颔,犹如是听到他说要月亮般,自己徒手也要给他摘来,包上彩纸送到他家,再三媒六证把他抱回家。

  “哦,”江浸稍一回神,“那下回给你买十个,”然后故意看上那人的脸,声音一压,带着些许哄二三岁的小孩,语气放缓,想博得小孩一个依顺,“够不够?”

  但是话的内容说出来了,却莫名平添了几分的痞气。

  叶泾倒是没有听出痞气来,他还勤俭持家地回答道:

  “废银子了,我也就是看看,”

  江浸掂量着这话,不像是虚意客气,倒是听起来挺贤惠的,心里一乐,他“媳妇”怎么这么贤良淑德?

  嘴上接过话,“是,是铺张浪费了,”然后稍地凑近那人,在他耳畔的附近,未说话,就闻到了淡淡的冷香,不知道是头悬的玉兰枝头的雅香,还是叶泾身上淡淡萦襟的气息。“你还喜欢何物,我替你都买来。”

  叶泾抬起眼,江浸连声道,“你别误会了,”

  柳枝轻浮,风声靡靡,虽然是无人的街道,两人间却显得气氛暧然。叶泾慌忙答道,“没,没想……”我没想过,不敢有非分之想云云。他以为江浸的后半句是“你别误会了,我对你没有其他意思”。

  江浸川还想续上:这不是给你和老木匠的辛苦犒劳赠的小礼品,而是我心悦你给你的“小鹅毛”,“重礼”还在后头呢。

  但是却给叶泾的诚恐打断了。

  江浸看到那个人敛住的眉眼,收作的衣袖,像是哪方哪海的姑射人士。先嘴上停住了这个他原本倾之而出的“耸人听闻”的“想法”,表面上缓了一缓,想着来日方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于是笑嘻嘻云淡风轻:

  “下回只许跟我逛庙会,其他人都不许。”

  叶泾闻声一下抬起了脸。

  换是他人,在说了这番话后,定是不敢再去看那人的神仙容貌。也只有江浸,直直地,正起了眼,望见了一张淡淡楚楚,敛眉收目,像是没有听明白的,清艳的,淬净的脸。

  垂垂的余晖中,那个亦是异常俊美的少年郎,伸出了葱白的手指,勾了一勾那人的下颌。

  稍稍凉沁的,覆下了软雪的触感,“听懂了吗?”

  叶泾将懂未懂,茫然而又惊然。

  ……

  学堂。

  一群吵吵闹闹的学生,有捧来了老子的蛐蛐笼,学着大人一只手背过身,一只手捧袖珍小笼,一群不大不小的人儿围着逗着,也有从市面上收集回了武侠“珍本”,在同学面前以一日十个铜钱的租金租借出去的生意买卖,也有正儿八经地拿出了市面盛行的前朝大家的书法作,一一描摹但是没多久,注意力就被旁人逗蛐蛐的闹声叨扰吸引去。

  一人倚着后桌,身体放斜。手中的画纸稍稍扬起,只见上面有一空谷幽兰,绝世佳人。

  画纸要被一同窗抢去,结果那人手一抽离,那同窗扑了个空。

  “我的乖乖,那画,不就,不就是那……”

  画的主人正色过来,“不就是什么,”语气悠然。

  同窗面露出了啧啧称奇之色,“还以为就你一人假正经,四大皆空,”

  “你在想什么呢,”江浸说道,“那人快要嫁给我了,别再瞎想了。”

  同窗一脸不信,“江浸,你说比目鱼有三只眼、夫郎头戴绿巾家中女子守身如玉我信,你说他是你尚未过门的人,我就有话要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