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信不信,我对这种事情已经很有经验了。”埃托尔对绑架他的女人说。

  这是他第一次同安布拉·贝里沙面对面,这位女匪首头巾下的面部化着浓妆,眼睛的形状是上提的,嘴角两侧的肌肉却凹陷进去,这让她看上去像一个假人。接着埃托尔看见了安布拉的手,那儿的皮肤布满山脊般的皱纹,暴露了所有者的年纪,原来安布拉脸上那些不自然的部位都是整形手术造成的,她正真心实意地对抗着衰老这位最残酷的杀手。

  “是吗?不过你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安布拉说,“我的生意因为你而大受打击,甚至失去了重要的手下。”

  “不,你会失败是因为你残忍地操控、贩卖那些可怜的女孩。”

  “别跟我说良心,先生。”安布拉眼神冰冷地说,“你根本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一个女人想要出人头地有多难,它们几乎被你彻底毁灭。幸好,现在我不光能够复仇,还能大赚一笔。”

  埃托尔摇头:“你想要勒索赎金吗?很可惜,我想没有人愿意我了我支付你所希望的价格。”

  “哦,不,相信我,会有很多人愿意。我原本是来拍卖其他货物的,没想到竟然能遇见你。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从醒来的时候埃托尔就在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他的背后跟右手边是墙壁,面前跟左手边则是铁栏杆,它们构成了一间四四方方的牢房——或者说笼子,毕竟住在牢房里的犯人至少还有马桶跟床铺,但埃托尔只有冷冰冰的地板。

  安布拉此刻正站在笼子外跟埃托尔说话,但他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囚徒,就在左边相邻的格子里,蹲着个只穿着内衣裤的女人,怀里还抱了个婴儿。

  “凭什么她可以有布料穿,而我得戴着这些?”埃托尔晃了晃手上的镣铐,对安布拉说。

  “哦,那是因为她可没有办法徒手拧断一个壮汉的脖子,不像你,‘邪眼’先生。”

  那个禁忌的词让埃托尔的眼神变得冷酷:“你从哪知道那个名字的?”

  “一位好心人,那不重要。我会在帷幕后面观赏你那绝望的小脸蛋的,请不要让我失望。”

  在安布拉的身后,一个花臂壮汉走上前来,用浓重的中美洲口音说:“请放心,贝里沙女士,我会照顾好您的货物,保证他们全心全意。”

  “那叫全须全尾,蠢货。”

  “是的,女士。这些英语单词可真难啊。”

  安布拉离开后,花臂男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一会儿便传出鼾声。铁笼子的钥匙就在他的裤腰带上面,埃托尔动了动手铐,确认不会惊动对方,然后朝隔壁瑟瑟发抖的女人方向发出一些声音,当对方看过来后,他轻声说:“女士,你想离开这儿吗?”

  女人惶恐地看着他:“你有办法吗?”

  “或许,但我没有趁手的工具。”埃托尔示意对方靠近他们中间的铁栏杆,“所以你能亲我一下吗?额头或者脸颊就行。”

  不一会儿,睡梦中的花臂男被女人的尖叫声惊醒。女俘虏慌张地指向角落,埃托尔正趴在那儿不停呕吐。

  花臂男站起来,向埃托尔走近一些:“你他妈在搞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很难受。呕……”埃托尔仍在干呕,“医生说我可能得了侵入性结核杆菌腹膜炎。”

  “那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是一种传染病。”女人缩在墙角说,“结核杆菌会在空气里传播。我的天啊,我们都会生病的!”

  “闭嘴,娘们!你叫得我耳朵疼。”花臂男没好气地吼道。

  “你不能怪她,先生。”埃托尔有气无力地说,“你不了解这病有多可怕,我已经连续几天都吃不进什么东西了,我的皮肤烫得像被暴晒过的柏油路。医生说过不了多久,我的胸部就会开始溃烂,每一次咳嗽都会出血,呼吸时就像有人在你的肺部放了一排刀片……”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快想想办法啊!”女人尖叫道。

  如果花臂男在英文或医学方面的知识更多一点,就能看出埃托尔完全是在胡扯,然而他并不懂这些,所以只是靠本能驱使而感到害怕:“我的工作只是看守你,别指望我能给你请医生。”

  “那么至少做点什么,从医药箱里给我找点药。”

  花臂男找来医药箱,从里面翻出一些小瓶子,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便不耐烦地扔掉。埃托尔还在一旁指点他,要他寻找一种名字长到几乎不存在的药。最后花臂男找到他需要的东西——一只口罩,扔给埃托尔。

  埃托尔感激地戴上口罩:“这样就可以,我感觉好多了,先生。”

  屋子里很快便恢复平静,花臂男恶狠狠地抱怨两句呕吐物的味道,便回到椅子上,继续打瞌睡。埃托尔在他睡着后,小心翼翼地拆下口罩里缝着的的铁丝,过程中手指都被扎出血点,但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埃托尔万分庆幸,约束自己手脚的不是制式械具。这些情趣道具是一套的,不论手铐还是脚镣,锁孔的结构都类似,因此他得以用同一根铁丝将它们全部解开,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藏好解脱束缚的身体部位,给女人使了个眼色。

  女人狠心掐了一下婴儿的胳膊,可怜的小家伙尖利地哭出声,花臂男暴躁地跳起来:“让那该死的玩意儿停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女人指着怀里的婴儿说,“我没有带小孩的经验。”

  “你是个娘们,当然懂怎么带小孩!”

  女人仍旧束手无策,花臂男烦躁地打开她那一侧的笼子走进去,想要查看婴儿的情况。由于笼子里空间太小,他这么做时背部几乎就贴着两只笼子中间的栏杆。就在他弯腰时,埃托尔扑了上来,手铐的链条穿过栏杆,勒在花臂男粗壮的脖子上……

  **

  与此同时,米沙正在游轮上的高级餐厅享受一顿大餐。当然,他没什么心思点菜,只是照着菜单上最贵的来了两样。牛排汁水丰富,红酒风味醇厚,但米沙没心情做美食鉴赏。他按照纸巾上给出的时间地点就餐,正在等待蜘蛛蝎的下一步指引。

  等他吃到七分饱的时候,一位侍者来到桌边:“查理先生?”

  “是的。”米沙警觉起来。

  “请随我来。”

  米沙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他们穿过厨房,米沙惊讶地看见一个厨师正将一盘东西放入微波炉——售价100美元的牛肉竟然是冷冻货!这个令人绝望的资本世界!

  后厨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到来见怪不怪,侍者带着米沙从消防通道穿过,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他用特殊的手法敲了几下,那扇门被打开,另一名侍者躬身将米沙迎了进去。

  门后是旋转而下的楼梯,米沙拾级而下,直到一条铺设着红色天鹅绒地毯的通道出现在面前,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拉丁裔男人在里面等着,一见到米沙立刻伸出右手:“大名鼎鼎的查理先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米沙压抑着心跳跟男人握了手,目光落在男人颧骨处的纹身上,那是某种长相独特的节肢动物,“蜘蛛蝎”。与此同时,蜘蛛蝎也在打量着他:“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得多。”

  “我以为你唯一关心的数字在我的银行账户里。”米沙说。

  “抱歉,失礼了。”蜘蛛蝎说,“鄙人只是有些好奇,您是最好的供货商,但这一次却以买家的身份出现。”

  “你知道,这儿有我感兴趣的东西。”米沙含糊地说。

  蜘蛛蝎没有多说什么,他拉开身后的帷幕,向米沙做出邀请的手势。

  靠着一瞬间倾泻进来的光,米沙看到帷幕后方的房间里有一座小型舞台,中央竖着铁栏杆。接着帷幕被放下,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舞台,只剩下六盏亮度很低的台灯指示着方向。它们放在六张沙发旁,以舞台为中心形成一道半圆弧,其中五张已经坐了人,米沙不认得那些面孔,但想必都不会是简单角色。

  米沙在唯一的那张空位子上坐下,蜘蛛蝎也跟着走了进来,在舞台的一角站定:“先生们、女士们,最后一位买家也到位了,因此鄙人宣布,拍卖会开始。”

  舞台上方亮起灯,同样十分昏暗,但足以照亮铁栏杆中央的一小块地方。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在什么人的推搡下踉跄着走进光里,米沙意识到,那是一座展示拍卖品的笼子。

  “一号拍卖品,她的资料已经展示给各位了。如果有谁不记得,可以拿起你们手边的平板电脑查看。”蜘蛛蝎以主持人的姿态说道,“那么,一如既往地,我们将采取荷兰式拍卖的姓氏。”

  米沙不知道什么是荷兰式拍卖。他拿起平板电脑,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好像其他买家都已经心中有数了。那姑娘的资料就放在首页,她叫莎拉,只有16岁。

  “一号拍卖品的最高拍卖价格是50万美元,有人出价吗?”

  随着蜘蛛蝎的喊价,拍卖正式开始。买家们岿然不动,蜘蛛蝎并不意外,稍作等待后说道:“那么,45万美元,有人出价吗?”

  原来是这样——荷兰式拍卖,他们从高到低喊价,直到有人愿意拍下货物为止。

  蜘蛛蝎继续喊价,一开始每次递减5万元,接着变成2万,然后是1万。在24万元的价位上,有人出价了。蜘蛛蝎的手下把莎拉带离舞台,米沙看向拍下她的人,那是个南美长相的中年男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米沙不知道莎拉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南美买家竟然也看了过来。直觉告诉米沙,这个人比他见过的任何罪犯都要危险,那豺狼一般犀利的眼神令他胆战心惊,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接下来的拍卖上。

  随着时间流逝,拍卖一次又一次落锤,米沙没全程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终于,蜘蛛蝎说道:“最后一件拍卖品比较特殊,相信各位已经知道了。”

  “你说的是那个杀手‘邪眼’。”南美买家说,这似乎是今晚头一次有蜘蛛蝎之外的人开口,“我要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话?”

  “证据就在您手边的平板电脑中,冈萨雷斯先生。”蜘蛛蝎回答道。

  这下,所有买家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们打开平板电脑,不约而同地开始观看一段视频。

  画面中央是关押着埃托尔和抱婴女的笼子,通过监控探头的视角,他们清晰地看见埃托用计谋得到需要的东西打开镣铐又袭击花臂看守的全过程。当花臂看守一动不动地倒下后,埃托尔从他身上找到钥匙,打开自己的笼子后又将女人也放了出来。

  视频到此为止。

  “他杀了我的一个手下,并且打开笼子跑了出去。”蜘蛛蝎说道,“我想,这足以证明货物的能力——他是个优秀的杀手。”

  米沙的心脏因为画面中埃托尔的动作而怦怦直跳,他听见另一个买家问:“如果他已经逃跑了,你要卖给我们什么呢?”

  “哦,我只是说他打开笼子,并没有说他成功逃跑。”

  随着蜘蛛蝎话音落下,他的手下扛着一个人走了出来,米沙一眼就认出埃托尔后腰处的纹身。

  “很抱歉,由于邪眼先生的能力太过强大,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的手下给他注射了麻醉剂,这会药力还没有过去。”

  埃托尔被毫无怜惜地摔在舞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米沙心疼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埃托尔光滑的肌肤,米沙曾经抚摸过的一切如今正被毫无尊严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但拥有它们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就像……

  “我要怎么确认——”米沙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足够平静,“他还活着?你知道,一个死去的杀手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哦,当然,查理先生,这是个合理的要求。”

  蜘蛛蝎从买家那儿拿了一瓶红酒,泼在埃托尔的脸上。麻醉剂的效力正在减退,一些细微的呻·吟从埃托尔的喉咙里传出,蜘蛛蝎示意手下把他摆成坐姿,让所有人都能看见粉色的水珠在埃托尔的睫毛上颤抖,当它终于落下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双尚处于迷离之中的异色瞳。

  “他被调教得很好,这是个意外之喜。”

  这回,没有买家再说什么。

  “最后一件货物的拍卖现在开始,起拍价——100万美元。”

  米沙毫不犹豫地喊出:“我出价!”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预计中那样结束。

  另外一道声音几乎跟米沙的出价同时响起:“我出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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