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吗,还是说你太喜欢了?”埃托尔挑衅似的伸出舌尖,舔舔水光粼粼的嘴唇,它们的颜色红润、线条丰厚,让米沙无端地想起曾看过的一些电影艳星,并且不自觉地开始想象它们包裹其他什么东西的画面。

  米沙烦躁地移开视线,正对埃托尔蓝色的眼睛,它仿佛一滴随时会流淌的泪珠挂在脸上。

  “你干嘛不说话?”埃托尔说,“你肯定在想:这个婊·子为什么如此熟练,他总是靠这招来换取利益吗,他的嘴巴究竟吸过多少肮脏的老二?”

  米沙突然感到心虚:“才不是那样。我在想,你不会让那个侦探对你做什么的。他既老又肥,还秃头,没准还有口臭和梅毒。没有谁会愿意看到他脱光的样子。”

  “即使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你也不愿意吗?”

  “当然不!如果他敢碰我,我会打断他的手。”

  “你睡过多少女人,20个?50个?”埃托尔嘲弄地说,“你有强壮的体格和帅气的面孔,所以只要微笑着招招手,姑娘们就会自觉排起长队任凭挑选,不是么?”

  米沙不高兴地说:“你干嘛问这个?我们是在说你的事。”

  “我妈接待过的客人根本数不过来,只要有绿油油的钞票,没人在乎他们长得是圆是扁。一年当中的每一天,她都在‘工作’,而这种时候我必须躲在一个大柜子里,在那里我可以旁观他们在她身上发泄那些隐秘欲望的全过程。她看上去就像一块令人反胃的、死掉的肉……”

  米沙福至心灵地想到:这就是埃托尔对女人过敏的原因——她们的身体总会唤起亲生母亲与人苟合的画面。

  接着他想起爱德华多侦探轻蔑的语气,埃托尔在为自己的出身买单。但这不公平,米沙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她肯定不会身处异国他乡、没有合法身份;另外米沙很确定,总统的母亲也没当过总统。

  他问埃托尔:“你恨她吗?”

  埃托尔没有回答,而是说:“勾引男人是她唯一教会我的。至少我学得还不错,你很喜欢,对吗?”

  “我会喜欢?扯淡。”

  “那这是什么,俄罗斯方块里的‘L’吗?”

  “这是我。”

  “好吧,确实是‘I’。”

  埃托尔戏谑地看着米沙,后者这才注意到,他仍然维持着压制的姿势,两个人的身体正贴在一起,更要命的是,埃托尔说对了,米沙的确很喜欢他做的事情。

  “这不是我……不,我是说,这是我,但只是我的身体。”米沙发现自己没法解释,“听着,我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好吗?有时候它会擅自做出一些反应,但这不代表我喜欢。”

  “好吧,伊万,那帮我问问你的身体,他需要‘帮助’吗?”

  “那不是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是俄罗斯人?”

  “你的口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不巧的是我认识的某人恰好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埃托尔戏谑地说:“而且我猜你的身体又背着你行动了,安德烈。”

  见米沙没有反应,他又试了几个别的名字:“鲍里斯?瓦连京?”

  米沙瞪了他一眼:“别玩了。”

  埃托尔无所谓地耸耸肩:“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的名字,亚历山大。”

  米沙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烦躁地靠着墙,威尔的幻象就在旁边,对他说:“干嘛不告诉他呢?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是谁,每个人都会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

  “闭嘴。”米沙厌恶地说。

  埃托尔问他:“所以,当他们询问时,你为什么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名?你该不会是个逃犯吧?”

  米沙并不想解释:“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仅此而已。”

  “那可真令人意外,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有故事的人。”

  “你在暗指我很浅薄吗?”

  “我不知道,毕竟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有限。为什么不跟我说说你的家乡呢,谢尔盖?”

  他念俄文名时带有特殊的尾音,仿佛情人的呢喃那样,让米沙不由自主地抖了下脊背:“很冷,经常下雪,其他的也没多大差别。”

  “我从没看过下雪的场景。”埃托尔向往地说,“事实上,陪审团这回事是我第一次离开过佛罗里达。”

  “而这是我第一次来佛罗里达。天啊,我以为亚特兰大已经足够闷热。就好像有人拿湿毛巾蒙着我的鼻子似的,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忍受这样的空气。”

  “穿凉鞋、刮体毛,你会习惯的。该去看看迈阿密的海滩,不过景色好的地方总是挤满了人。”埃托尔说,“你找尼古拉斯·维尔维特有什么目的?”

  “我没法告诉你。我只能保证,我不会伤害他。事实上,我需要他的帮助。”

  埃托尔神情复杂地看着米沙,就在这个时候,留置室的门打开,那个刚刚被米沙嫌弃过的爱德华多侦探肆意打量着里面的人,他的目光扫过时,门口的流莺都不自在地背过身去。

  最后,爱德华多侦探的目光落在米沙身上,招手示意道:“你跟我出来。”

  米沙想起埃托尔提到的传闻,脸色变得很差。接着,那令人不适的目光被埃托尔的背影挡住:“警官,能给我个机会吗?我发誓可以解释清楚一切。”

  他抹了一把刘海,侦探打量一番,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好吧,让我看看他们在人肉货架都教了你什么。”

  埃托尔向侦探走去,米沙条件反射地拽住他的手腕:“你疯了吗?”

  埃托尔缓慢地抽开手,告诉米沙:“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爱德华多侦探在门口等着,见到埃托尔走过来,赞许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不太老实地攀上颈后的皮肤。但刚走出留置室,埃托尔就挣开那只咸猪手,不卑不亢地看着对方,问:“我有权利打个电话,对吗?”

  留置室里,米沙骂了几句脏话,一拳捶在墙上,然后恶狠狠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威尔的幻象站在那里,探头朝外看着,仿佛要通过视线向米沙通报二人离去的脚步。

  那个倚在进门处的流莺看到他这样子,连连摇头,好像在可惜这么漂亮的小伙子脑袋却有毛病。米沙狠狠瞪了她一眼,流莺举起双手:“嘿,别那样,你的小男友要被那头肥猪糟蹋又不是我的错。”

  “他不是我的小男友。”米沙纠正她,“我才不是同性恋。”

  “哇,那可真绝情,因为我觉得他刚刚那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萨默兰是个小地方,我了解这儿跟了解我该死的渔网袜一样。”流莺耸耸肩,“我认识这儿的每一个娼妓,我们拼命打扮自己来吸引男人,但你的小男友却在隐藏自己的魅力。你根本没注意过他长什么样对吗?那老色鬼侦探倒是看得眼睛都直了。我可以告诉你,要是有他那种技术跟长相,老娘早就去西海岸勾引赚大钱的名人了。”

  流莺并不优美的话语奇迹般地安抚了米沙的情绪。他想到在斯普林菲尔德小镇的夜晚,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假如当时埃托尔施展能耐,哄骗米沙放过自己,他一定会成功的。流莺说得对,埃托尔并非依靠运气和魅力生存,爱德华多侦探的刁难不会改变这一点,他完全有能力应付。

  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员走进来,粗鲁地叫流莺的名字,拽她的胳膊。

  “嘿,警官。”米沙叫住那个警员,“请对女士好一点,她自己能走。”

  警员看了眼流莺,最后冲米沙点头。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逐渐消失,米沙终于意识到有更重要的问题摆在面前——他们采集了米沙的指纹,也许很快就能查出他跟威尔的案子有关联。犹如真相的时钟已经被拧上发条,滴滴答答地提示他,自己不堪的过去正在一点点被揭开……

  米沙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长时间。留置室里的人一个一个地被叫出去,终于轮到米沙的时候,他神情恍惚地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脊背一片冰凉。

  讯问室的椅子跟想象中一样冷硬,一男一女两名侦探坐在桌子对面。他们中的女性有一头金发,如果她再年轻10岁,而且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碰面的话,米沙会很乐意跟她交换电话号码;男侦探则要年轻一些,金发上的发胶让米沙想起查理这个斯文败类,就连领带上都印着名牌LOGO。

  女侦探冲米沙介绍:“我是佛朗西斯探员,这是我的搭档雷米探员。”

  “欧洲人。”米沙把手搭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说,“那可太好了,有那么一会儿我还在担心你是同性恋。这段时间围绕在我周围的同性恋元素过于浓重了。”

  两名探员对视一眼后,雷米说:“你的口音已经几乎完全本土化。”

  “你也是。”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因为我是第三代移民,在这片土地上出生与成长,而你直到11岁才移民至此。”

  “看来你们已经查到我的身份了。”米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我有麻烦吗,警官?”

  “事实上,是特工。”雷米纠正他,“我们是联邦调查局探员。”

  为什么联邦调查局会插手他的案子?米沙盯着对方头顶上方灰色的墙面,恍惚间看见一副绞索从天而降,晃晃悠悠地挂在那儿。

  “告诉他们吧。”威尔的声音说,“告诉他们你的真名,他们会在一桩凶杀案的资料里见到这个名字。7年前的平安夜,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法尔克里克,死者的姓名是威廉·考克斯……”

  直到绞索套住脖子的时候,米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我……”

  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7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弗朗西斯开口说,“我们跟法尔克里克警局联系过了,他们至今没有放弃堆抢劫杀人案的追查。”

  米沙不懂她的意思,什么抢劫杀人案?

  “当地警方得到的线索并不多,案子至今未破,但他们希望你能够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你在说什么?”米沙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你们究竟在哪里比对到我的指纹?”

  和蔼的表情浮现在佛朗西斯的脸上:“在失踪儿童数据库,你的姐姐安娜一直在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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