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缓期(GL)>第85章 我来[嘿哈]

  “六点线上会, 预计三个小时。”

  “嗯。”

  “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顺利的话,下周五中午回海城。”

  “明白, ”隋然比了个“OK ”, “接机安排上。”

  慢慢悠悠晃到车旁, 从下午六点到下周五的行程过了一遍, 淮安问:“你明天早上直接去世汇?时间会不会太赶?”

  隋然嗯一声, “跟海总请过假了, 晚到两个小时, 不会很赶。”

  “好。”淮安点点头, “团队内部的调查, 量力而行。”

  “知道啦。”隋然拖长尾音。这几天就这件事淮安提了不止一次两次,好像她的同事真能做出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的混事儿来。

  上次被人摆了一道,困到郊区一处废弃厂房, 搞得挺狼狈, 不过隋然仍倾向于是小概率事件, 毕竟对面使坏的在暗, 她在明。这次不一样,公司内部知根知底的同事,最多撕破脸面。

  “放心吧淮总, 我们是文明人, 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的结果要么是海总和她拿到了板上钉钉的证据, 接下来一切照章处理;要么是冤枉了好人,老楼和赖帅清清白白,那就由她出面赔礼道歉,都是出门在外的打工人, 大不了江湖不见——反正好赖都有解决方案,隋然想得很开。

  淮安看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事无所谓的乐观,“尽量避免起正面冲突,有事找恩月姐和芮岚都可以,不用不好意思,她们很期待你去。”

  “晓得了晓得了。”隋然替她拉开车门,“回去四十分钟,你再耽误几分钟赶上晚高峰,开会要迟到的。”

  “来得及,”淮安转过身,理了理她领口,拇指拂过她耳垂,轻轻捏了捏,“真的不一起回去?”

  “晚点小香老板来拿菜,我得帮冯老……”想起老人家横眉竖眼的一句“五谷不分”,隋然打了个磕绊,没把“择菜”说出口。

  说起来有点好笑,几天下来跟冯老相处熟了,老人家总算愿意跟俩人一桌吃饭,今天还跟她特别不见外,使唤她中午烧菜。

  淮大厨掌勺,隋然打下手,结果一时不察,把青菜和野草混成了一盘原生态绿色食品。

  冯老固然过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田园生活,可那是最新鲜的青菜拣最嫩的芽,好东西全给自己的精致有机,冷不丁吃一口酸酸辣辣的野草,表情当真一言难尽。

  老人家理所当然把“荠菜”和“辣蒿”分不清的锅扣给一直不怎么待见的淮总,哪里想到真正搞不清楚的是在农活上表现还算差强人意的隋然。

  只能说冯老这儿土壤肥沃,把野草养得比青菜还水灵。

  “快回去啦。淮总关心我工作,我也不能妨碍淮总搞事业。”隋然拿下她手腕,大大方方亲了下,扶着人往里送,“路上慢点开,周五见。”

  “哎,”淮安叫住她,“周五晚上蓝山湾的小年会,再考虑一下?”

  小年会的事情听淮总提起过,隋然当时拒绝了,她去那种大佬云集的场合铁定不自在,也不想劳淮安费心照料。

  不过她借着机会替海澄要了份邀请函,算是赔礼道歉——她没把遇安的项目坚持往兆悦运营的临港园区带,反而帮淮安联系科技谷这里的园区,说“吃里扒外”并不过分。

  “再说吧。”隋然笑着摆手,“拜。”

  送人送得挺潇洒,但看到车驶上主路,心里难免生出惆怅:感觉这几天俩人一起做了不少事情,但仔细想想,居然一点实质性成果都没有。时间几乎全喂给后院那一大爿松软的土地。

  哦,还有那几只不分昼夜轮流刷存在感的猫。

  回到后院,冯老脚边堆了不少摘下来的青菜叶子和野草,隋然搬了把小板凳,看着冯老的动作认真学习。

  老人家麻利地掐尖去叶,隋然观察了半天,发现老人家一双手颇绝情:有不少只是发蔫绝算不上枯黄的叶子也被处理了,留下的全是青翠欲滴的鲜嫩。

  这样一堆有机蔬菜放在超市里论“克”卖,价格不得了。

  “走了?”

  隋然拿起一把青菜,听冯老牙疼似的挤出两个字,她抬起头,老人家手上动作不慢,好像只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

  “嗯,她晚点要开会。”

  “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回去?”冯老问,“在我这里又落不到什么好处。”

  隋然没听明白,“什么?”

  “侬好省省心,勿要瞎耗辰光。”冯老拽掉一片菜叶,“侬朋友都晓得唔用,伊花头老多额。”

  老人家高兴不高兴都喜欢讲方言,隋然模模糊糊听懂了大概,冯老以为淮安离开是觉得在这里下功夫没用,放弃说动她去做研究。

  “没有啊。”隋然笑着说,“她没这么容易放弃的。”三顾茅庐来了一次,这才哪儿到哪儿。

  淮安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耐心。一旦认准某个人或某件事,这人的耐性堪称深不可测。

  冯老重重地叹了口气,“侬格得寿薛薛,切斤切列帮宁数钞票。”

  内容隋然听不太懂,但语气明显介于“恨铁不成钢”和讽刺之间,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索性假装没听到。反正冯老当着淮安的面也从没有好声好气过,倒印证了淮安对她的看法,老人家跟投资人不对付。

  她相信淮安,也了解“淮总”,是基于长期相处以及共事,逐渐形成的印象。冯老和淮安接触不多,本身又对这一行的人抱有意见,隋然无意强行扭转老人家的想法。

  每个人所处立场不同,过往经历也不同,并不意味着你欣赏信任一个人,就要摁头别人也作如是观,这点道理隋然懂的,便没再试着帮淮安说好话,心里感叹淮总道阻且长。

  放在小桌上的手机亮起的时候,前面隐隐约约传来车子驶近的动静。窝在冯老椅子下的蓝猫倏地无声无息蹿出来,飞一般地跑向前院。

  “小香老板来了吧?”隋然拿手机起身,“我出去看看。”

  小香老板二十出头,全名陈香秾,跟姚若年纪差不多,是个很沉稳甚至可以用“酷”来形容的年轻女孩。

  前天淮安和她去找过小香老板一次,本来是想侧面打听冯老最近几年的情况,然而她们谁都还没开口,小姑娘单刀直入:“老太太知道你们过来吗?她同意吗?”

  二连问正中要害,隋然表情管理差点失控,笑着解释来店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喝她家汤了。

  小姑娘掀眼皮冷冷淡淡一瞥的表情,现在回想依然历历在目。

  俩人喝了两碗分量十足的小份牛肉汤,淮安出去接电话,隋然后走一步,倒是听过来收碗的小香老板松了口,让她跟老太太带句话,后天晚上来拿点菜。

  后天,也就是今天。

  走到通往大门的楼道,隋然看了看手机,五点五十八分。淮安三分钟前到家,发了张多肉丛林的照片:「花店这次派的小师傅不走心:(」

  放大图片一看,有几株多肉是比上次见的状态萎靡了不少。

  隋然边往外走边回:「下周别找花店随机派送了,放着我来[嘿哈]」

  淮安秒回:「好:D」

  隋然正编辑「小香老板好像来了,我去接她」,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唿哨,随即传来女孩清凌凌的声音,“看路好伐?”

  小香老板抱着一摞累摞起来的泡沫保鲜箱,看起来有些分量,走路却跟猫似的无声无息。楼道里灯光暗,隋然都没留意小姑娘什么时候离她这么近的,收起手机,伸手去帮小姑娘拿保鲜箱。

  “不用。”

  小姑娘轻快地扭身从她身旁错开了。

  空箱子不用帮忙,不过把装满青菜的箱子搬到外面还是要的。

  择菜耗了半个下午,搬送只要十分钟,隋然抱着最后一只箱子跟在一老一少后面出去,听她们“伊拉”“阿拉”说了一堆,关键信息一句也没听懂。

  小香老板腿脚不方便开车,小货车是一个看上去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开的。那女孩染了一头红发,让车上的白炽灯光照得格外耀眼,灿烈如火。

  红发女孩接过小香老板陆续递来的泡沫箱放在车厢的电子秤上,跟小香老板报重量。

  隋然一开始被她那格外具有冲击力的红发吸引,短暂地投去注意,而后发现她歪头跟小香老板说了句什么,眼睛一直看着隋然,一点儿没掩饰好奇和打量。

  两人目光相碰,红发女孩勾起一侧嘴角,露出兴味不明的笑。

  目送小货车载着小香老板离开,隋然满心失望。

  她以为小香老板那天让她给老太太捎句话“来拿点菜”,是暗示到时候会有一次对话机会,但没想到小姑娘说的“拿菜”就真的只是一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冯老把小香老板给她的现金钞票放进裤子口袋里,说:“你跟你朋友,和小香的那个朋友一样,喜欢小囡对伐啦?”

  隋然:“……啊。”

  隋然:“啥?”

  她才反应过来红发女孩的目光意味是什么。

  隋然顶着微微发热的脸,说:“是……对的。”

  冯老又问:“你喜欢你那个朋友啊?”

  隋然点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冒出一句:她也喜欢我呢。

  脸更热了,整个人都热了。

  隋然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听冯老在后面笑出了声。

  但笑声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说冷笑不算冷笑,分明带着嘲弄和戏谑。

  隋然回头看她,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她看不清冯老的表情,只看到两点掩藏在眼皮下忽隐忽现的光。

  人上了年纪,眼睛多少会长出病理性的阴翳,但也有些人拥有特殊的保养机巧,总能保持一双清明而通透的眼,带着释然一切的天真,也带着不饶岁月的锋锐。

  冯老是后一种。

  “你朋友,不太瞧得起我。”冯老背着手,似乎觉得说这话有些掉身价,撇撇嘴,“我不要她看得起,你朋友也不是好人。遮遮掩掩,不够敞亮。”

  隋然“怎么可能”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后面那句逼退回去。

  淮安怎么可能瞧不起冯老?

  她对冯老推崇备至,以及由此而生的近乎盲目且孤注一掷的信任——倘若遇安的投资方因为冯老的资质撤资,团队解散,淮安将要赌上全部身家使项目如期开展。

  淮安对冯老是有“粉丝”心态的。

  收到冯老邀请,向来淡定从容的人紧张到发了两页餐厅名字;

  她怀着隋然从未见过的慎重去会冯老,见了面却没有用任何谈判技巧迂回,而是直来直去,冒着冯老翻脸不认人的风险,质问屈德会的死是否和她有关,质问屈德会的女儿陈香秾的腿是否和她有关;

  冯老坦诚自己间接导致屈德会自杀,她却表示“冯老真想复仇,想致某人于死地,方法应该更高明、更隐蔽”;

  淮安顶住所有压力,把一切工作在冯老看不到的地方做到极致,得到的却是——“不是好人”?

  隋然好久不记得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您理解您定义的好人是什么样子。”她心里有气,咬文嚼字地说,“形形色色的人我见过不少,普通人,不那么普通的,有道貌岸然的,有两面三刀的。大多都是庸庸碌碌的俗人。光风霁月的她是一个。”

  当面说挺烧耳朵酸牙根的话,在冯老面前就那么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冯老哦了声,笑得一脸慈祥:“年轻真好啊。”

  脸上的热度退下,隋然冷静了些,没再着急说话。

  “你这个年纪,对交朋友谈恋爱存在幻想,我理解。我在你的年纪相信纯真的爱情,追逐伟大的理想,相信世界需要我,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

  “但是小孩儿,爱情是最不讲道理也最容易变化的东西。对他们那种人而言,爱情还有个特性,廉价,而且,要加上最。”

  因为走路的关系,也或许是难得有心告诫,冯老语速很慢,把一句句信息量巨大的话说得通俗易懂。

  隋然已经过了不耐烦听长者说教的叛逆期,她沉下心,静静地听。

  “与其说他们享受追逐的过程,不如说他们享受的是在追逐过程中追逐的感觉。他们喜欢将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转变为属于他们的,给目标营造出一种假象,让目标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你,是发自真心。小孩儿,他们眼中没有人,有的只是一件件东西,一串数字。”

  “我们每一次对话,你都在场,你看她从来不跟我谈项目成功能够带来多少收益,她肯定也没有跟妳谈过这些,她只跟你谈理想,谈做成了可以拯救多少人。谁不知道好东西能救人。青霉素问世,拯救亿万人的数字不夸张吧,流感疫苗每年销售多少亿只?她不跟我谈利润,上来跟我谈过去,翻我的历史,拿小香说事情,为什么?她想占优势。”

  不,不是。

  隋然摇头。

  她最清楚淮安有多重视冯老,她相信淮安不会无视或轻视冯老应得的利益,但她同时又想:淮安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她不好置喙,更不好越俎代庖替淮安乃至遇安许诺。

  “她一定跟你讲说老太太过去的事情不清不白,要预判风险做危机控制,要为我多着想,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吧?”

  隋然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跟冯老不欢而散的那晚,在寒冷的夜风中,淮安说“冯老的过去,任何没有证据证明清白的点都将成为不定时炸彈”,说“事关重大,个人情感在其次,这些问题不弄清楚,后续合作无法展开”,说她这关过去,还有别人……

  冯老说:“你看她这次来,就没有跟我讲过一次项目上的事,反而讲我这块地。”

  是的。

  隋然以为淮安这几天应该抓住机会跟冯老介绍项目,可她没有,言语间反而是对老人家高瞻远瞩涉足不动产的恭维——有次她还模模糊糊地想,会不会是错觉,自从来那天她一句无心的“靠这块地,老太太自己就能把盘子做起来”后,淮总格外在意这宗不动产的价值。

  “她很聪明的,这些人都很聪明的。装着对我没意思,实际上么,又小偷小摸的翘边脚。”老人家搓了把手上的泥,一语双关,“脏,真脏。”

  老人家这张嘴真是……

  复工以来,隋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现代文明生活过习惯了,没有跟冯老这种既有辈分又不端辈分的前辈对过招,被压得死死的。

  隋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快步走到水池边,将水龙头拧到最大,任由倾泻而下的冷水冲刷自己的双手。

  毋容置疑,淮安敬重冯老。

  可就算这样,她也曾在很早之前说过“歧路”。

  ——她说,冯老走入了歧路。

  ——但她也说,冯老自己的选择,外人无可指摘。

  半分钟后,冯老来到水池旁,关小了水龙头,说:“他们的承诺有效期只在合同落章的前一瞬间。”

  老人家用那双清透的眼睛看着隋然,“你想过没有,有一天她玩够了,你怎么办?”

  我想过。

  夜深人静,隋然望着天花板无声回答。

  想过很多次。

  所以她一直犹豫,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回应。

  手机震动时,隋然吓了一跳,甚至有些惧怕信息来自淮安。

  意识到内心深处滑过这样的念头,隋然怔了好久,回过神不得不感慨“好狠的老太太”。

  她还想做老人家的工作,没想到老人家反而轻易动摇了军心。

  兵不血刃啊。

  隋然想着,举起手机。

  信息果然来自淮安:「还有一件事要你拿主意,过年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开工以来太忙了,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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