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背后那几个麻烦的追兵后,花木兰终于有机会停下来喘一口气。扶着东宫的院墙,花木兰忍着因为失血过多而带来的眩晕感,撕下一节下袍,手牙并用将其绑在了左臂上,暂时缓解了流血不止的症状。但是多年的军伍生涯告诉她,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花木兰并不知道庆云宫内的情势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结果并不会好,两者间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还有没有发生而已。

  这决定了在厚重云层中酝酿积蓄力量的惊雷会在什么时候劈下来,也决定了花木兰是否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留下的底牌翻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今上固然是一个可以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的帝王,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今上也是一个舐犊情深的年轻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在今日变故中不受到一丝伤害,天子专门下了圣旨召见了花木兰,把她此次进京带来的一百五十名家世清白,和三方都没有关系的亲卫临时调入东宫充当了侍卫。

  事实证明,天子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花木兰一路奔逃,早就感觉到了这宫中的气氛诡异到了顶点。这偌大个皇宫,她一路奔来都没见到一个侍卫。别说侍卫了,宫女太监都没见到一个。花木兰好歹还当过一段时间有名无份的羽林卫中郎将,自然知这道宫墙之内的防卫该是何等严密,万不可能出现这种这种仿若空城的现象。

  那么剩下啦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宫里的羽林卫都被找借口调出去,暂时造成了这幅状况。

  来不及细想,花木兰叩响了东宫的门环。

  “将军!”

  “我没事……莫做小女儿情态。周东一,去,把咱们放在外面的夜不收都唤回来。宗柏轩,别愣着了,去给齐武传军令,让他把所有人都汇聚到这东宫正殿来,我自有作用。”

  两人自去忙碌不提。这厢花木兰也实在是没有时间整理自己仪容了,顾不得自己的左臂还在不在滴血,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东宫走去。

  按庆典流程,天子在庆云宫接受了群臣朝贺后才会摆驾东宫,和家人、宗室吃上一顿“家宴”。所以现在东宫里是热闹非常,各家宗室都在疯狂讨好着一个才三岁多的小屁孩,想借此获得皇后娘娘赏识,好等会替他们在天子面前美言两句。

  但是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很快就被一个浑身血污的人给打破了。往来侍女见到这个人大步进入宫殿时都骇然欲倒,果盘、珍馐、佳肴都纷纷坠落到地上,随之尖叫声大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一个有着国字脸,看起来颇有威严的宗室老者当即拍案而起:“大胆狂徒!你也不看看这是何等地方,怎容你在此撒野惊扰凤驾!左右,快把此人拖出去!”

  花木兰并未理会这个老人,只是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臣,漠北都督花木兰叩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这是沈霖这几年来第二次见到花木兰,前一次是花木兰来东宫交解亲卫时,沈霖终究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隔着紗幔看了一眼和掌事太监进行交谈的花木兰,发现自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又不安分的跳了起来。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沈霖有什么送给天子一顶免费帽子的想法。她和天子虽是政治联姻,不过天子的确对她很好。这段联姻到了后来也变成了真心相爱,举案齐眉。而且受父祖两代人影响的天子也是个专情的,以一帝王之尊,也只有一后一妃三个贵人,还不如一些世家子弟。至于位分更低的嫔妃,就是天子为了她免受言官攻讦,专门养在宫里面的,并未临幸任何一人。

  至于沈霖为什么还会心动,那是因为她从花木兰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那个当初向她辞行的少年,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击破北虏,做大将军,当初的自己还在心底笑她痴,结果花木兰还真成了本朝最年轻的大将军。而当初那个想做大将军夫人的自己,已经被锁在的深宫之中相夫教子,一举一动都受到许多人的打量。

  沈霖很庆幸自己在年轻时遇到了花木兰这个稳重寡言的少年,看着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想在花木兰的身上生根发芽,并且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可以让自己时不时回忆起过去。

  如果说当初那个和掌事太监相谈的花木兰还能让沈霖找到当初那个少年残留的影子,现在的花木兰在沈霖眼中就是一个陌生人了。此刻的花木兰就像一只熊熊燃烧的火把,闯进了花团锦簇的花房,用自己的温度灼烧一切,疯狂且危险。

  看着花木兰不自然垂下的左臂和满掌血迹,沈霖第一反应是把太子抱了过来,捂住了他那双求知欲满满地眼睛。这是出于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

  看着花木兰,沈霖脑子里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在她的印象里,花木兰一直是一个稳重的人,如果不是大事,根本不会如此失态。

  “花将军平身吧,花将军国之肱骨……”

  “娘娘,臣此来是为求娘娘一道懿旨的。”没有任何寒暄,花木兰直接说明了来意。

  好歹是沈家长大的孩子,沈霖也不是个傻子,当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个寒暄的好时机。花木兰可是该在庆云宫朝贺的朝臣,现在却满身血迹闯入了东宫,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花将军请说。”

  “请皇后娘娘下旨,将东宫内所有宗室都集中在两座正殿之中,方便臣派兵保护。”

  沈霖陷入了挣扎之中,她的确是可以下旨,只是这道旨意下达的后果……作为一个母亲,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虽然她怀中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在扭动身体试图逃脱母亲的禁锢,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沈霖犹豫的空档,又是一位宗室拍案而起。

  “花木兰,你莫要以为你是天子爱将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夫是天子亲叔,断不能你在此为所……”

  “来人!”

  “在!”随着花木兰一声令下,十余个披坚执锐的甲士推门而入,齐刷刷抽出了刀。

  “殿下,皇后娘娘还没发话呢!而且,我来不是和你们商量的。”

  所有的蠢蠢欲动和小算盘在钢刀面前都成了废话,刚才那个还在大放厥词的宗室看着纷纷避开他目光的亲戚,愤愤不平坐了下去。

  沈霖一直在观察花木兰,正好撞入花木兰那双澄澈的眸子。

  一如当初。

  “花木兰,你去了边军会不会想我?”

  “属下会一直是大小姐的亲卫。”

  记忆奇异的在脑海中重叠,沈霖艰难的张开嘴唇,说出了几个字:“好,本宫答应你。”

  “末将谢皇后娘娘。还有,臣请皇后娘娘移步偏室,微臣有话和娘娘说。”

  “花木兰!”

  似乎猜出什么的沈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捂着太子眼睛的手,起身一挥手:“就依你。”

  静室中,只剩下了沈霖、花木兰、太子三个人。

  事到临头,花木兰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她该怎么说?烦请大小姐出示能够调动羽林卫或是九门禁军的沈家信物勤王保驾?这真的不会被认为自己要篡位自立吗?

  花木兰哑火,沈霖开口了。

  “花仲符,你还愿做本宫的亲卫吗?”

  “愿意。”

  “你会保护恒儿对吗?”

  “自然。”

  “那么你想要什么?”

  “臣想要一件能代表沈家的信物。”

  沈霖没有立刻答复。

  花木兰心中一紧暗道糟糕。莫非沈家居然糊涂至此,入宫都没有给大小姐一些东西防身吗?

  “仲符,庆云宫……”沈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哭腔。

  “臣……臣不知。但是臣一定会……”

  “别说了,那件东西已在你手上了,本宫相信你一定随身带着吧。”

  两人之间这番云山雾罩的谈话把一旁看戏的太子给绕糊涂了,母后和地上跪着的这个凶巴巴的大臣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这些字连在一切的意思他就不明白了。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转的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大臣沉默了一会儿,从腰间金鱼袋里取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地上之后就疾步退了出去。

  太子不明就里,小跑着过去捡了起来。

  “母后,是一枚箭头诶。”发现了新玩具的太子一脸兴奋,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已是满脸泪珠。

  停着身后房间里传来的压抑哭声,花木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臂。很好,还是很疼。

  摸索着手里的卒字玉佩,花木兰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苦笑。

  美人恩重,不外如是。

  “来人,去把亲卫里最好的夜不收叫来,本将有事吩咐他们。”

  同一时间,已经召集了自己埋伏在大燕皇宫中所有的人手的依琪流露出一个疯狂的笑意:“师兄,你说我们有没有机会把大燕的宗室一网打尽呢?”

  当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都被消灭,没了傀儡扶持的世家一定会让天下重新动乱起来的,那个时候就是柔然发展壮大的机会了。这么一来,可比原定计划还要收获大呢。当然,风险也大得多。只是这巨大的收益,让依琪愿意冒这个险。

  京城内威远镖局,听到令炮箭的祝英台也召集齐了所有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