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倒,并不会因为抱怨而改变。无论如何,祝英台成为了城内集军|政两权于一身的人物。而且只要花木兰还没咽气,就不用担心阳奉阴违的事情发生。

  无论设想有多好,理论都要进过实践检验。民间俚语把这个叫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城中已经准备好了秘密武器,但是戏还得做足,比如说在黄昏偷袭前先去叫阵,最好是输上那么一两场,助长一下蛮子们的骄气。

  这个计划是祝英台在军议上提出来的,全票通过。而计划的执行人选则是花木兰挑定的,也算是变相为祝英台做事兜底。

  除了一些军中高层,没有人知道花木兰正在养伤,原本浮躁的士气在花木兰坐在角楼上饮茶之后迅速的平定了下来。

  升斗小民的心思就是如此单纯质朴,他们固执地相信只要当官的没跑,这城里头就该是安全的。

  淡定地喝完了茶碗里装的药之后,花木兰挥手叫来了一个短兵亲卫,吩咐道:“你,来来来,去把主簿给我叫来。”

  前来送药顺带着监督喝药的秦远此时正在收拾茶具,闻言叹道:“英台被你连累得水都顾不上喝,必定是不会来见你的。你给老夫听好了,英台不似你这个没出息的,已被老夫收为弟子,承续这岐黄之道。你要是赶把她累着了,老夫定让你好看!”

  “秦师,您还要让我好看啊,今儿个这药已经够苦了。您老宠英台是一回事,干嘛老折腾我啊。”见着老人要怒,花木兰赶紧讨饶:“得得得,算弟子没说,是弟子不争气没有承袭衣钵,可弟子好歹把英台给松了过来不是。有话好说,千万别扎大针。”

  遭了花木兰这一番抢白,秦远的胡子更翘了,狠狠一甩袖子:“你别在那耍无赖,休想给老夫我混过去。我来问你,你明明只是伤到了胸前几根骨头,又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为什么要把指挥权放给英台,她今年还不足十五岁。”

  花木兰缓了一会儿,在秦远严厉的目光下不得不开了口:“她天赋很好,又是一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的性子,主动给她加加担子可以省我很多麻烦。再说了,十五岁又怎么了,我第一次当斥候深入蛮子占领区三十里时也才十六岁。”

  花木兰这番解释并没有让秦远信服,而是更加愤怒。

  “你这套说辞应付别人或许是够了,但是应付老夫我还不够。让我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花木兰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你觉得自己会死。”

  这是一个惊人的论断,花木兰却并未出言反驳,只是点头示意秦远继续说,自己将视线投到了战场之上。

  六队队率曾洪,和她一同入伍,分在了同一个斥候队,只不过花木兰为长,曾洪为普通小卒。花木兰升任的时候也没忘记拉了这个老兄弟一把,于是从属关系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而且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当斥候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佯败诱敌的本事却不能不学好,老斥候就没有一个不会这个本事的。因为不会的斥候已经在战争中成了最早的牺牲者。

  看着曾洪被柔然的人打翻下马,在城内的弓手掩护之下才狼狈逃回城中之后,花木兰抚掌叫了一句好。指着城下那些叫嚣的柔然蛮子们笑道:“秦师您瞧瞧,我的兵演的还不错吧。”

  秦远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花木兰的打岔,捋了捋思路继续说道:“你觉得城破在即,你大限将至,你又是个会顾及她感受的,定然不会强制把她送往漠北城。所以你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以历练为由,将指挥权交给了她。待城破之后,你为城主自当拼死力战,而依军法,英台这个代理者就得以保全性命为先,去漠北城向都护汇报城破详情。这样,你就能达到暗中保护她的目的。老夫这么说,对也不对?”

  花木兰很是无赖的耸肩摊手:“秦师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秦远被花木兰气笑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花木兰用话堵了回去:“您会为我保密的,对吧。”

  一向好涵养的秦远破口大骂:“老夫替你保密个……”

  “我记得不错的话,英台已经将您老的医术学了个七七八八,假以时日青出于蓝也不是不可能。您老就真的忍心放弃这么一个重振医道的机会?”

  “老夫,老夫,哼!你就不怕她将来怨你?”

  花木兰举起茶杯,对着侧面望风口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笑容满面,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更甚刀剑:“我宁愿她恨我怨我。因为只有活下来的人有本钱这么做。”

  曾洪的佯败很成功,至少连祝英台这种刚刚入门的军事学习者都看出来了柔然人得志骄狂,急于攻进城内洗劫一番再归家。春来万物生,他们也该回去寻找合适的水草点放牧了。

  在这样一座小城下耽误时间,并不划算。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最多两天内,总攻就会发起。否则以游牧军队的纪律松散性,士卒们鼓噪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

  你死,或是我亡,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种选择。

  仿若一只在山涧中嬉戏的小鹿,花木兰从角楼的瞭望孔中看着观战的祝英台轻快地从城墙上蹦了下来,下袍一摆一摆的,露出秀气的小靴子。只有花木兰知道,她那爱漂亮的的小主簿用黑线在靴子上绣上了不注意看就察觉不出的莲花。

  当然,和她的靴子上的莲花是配套的。

  小鹿蹦啊蹦,终于蹦到了角楼上。不过来到花木兰面前的她已经收敛好了孩子气,拿出了一城之主的气度与威严,挥手让守在门口的亲卫退了下去。

  但是声音将她卖了个干净,掩饰不住的喜悦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木兰,咱们成功了,再有两个时辰,我就送他们回去。”

  小主簿这么高兴,花木兰也不会扫她的兴,上前揉了揉祝英台的头,笑道:“上上。”

  祝英台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然后红着脸踹了花木兰一小脚,没舍得用力,怕伤着她。

  什么人嘛,这个时候都不忘调侃人,居然用上了私塾先生给学生打分的那一套,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这么听着也挺高兴的。毕竟在学堂里从来都没有拿过上上的评价的她,在来到一个新领域之后就得到一个如此高的评价,毫无疑问是极其振奋人心的。

  军情如火,两人也没敢聊太久,不过半盏茶功夫,讲了几个短笑话抚平了祝英台紧绷的神经之后,花木兰目送着祝英台下了城墙,前往军营里为奇兵的准备做最后一次检查。

  回到角楼内,花木兰抽刀出鞘,刀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清上面漂亮的雪花纹路,刀刃上还有几个小缺口,是在以往的劈斩中留下的。

  花木兰闭上眼,用指弹起了刀身。

  声音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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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得及就晚上还有一章。不过大概率赶不及,大家早点洗洗睡啊,明天起床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