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点我一下,马上暴富[快穿]【完结】>第54章 大夏衣冠满华光(30)

  为着扬帆远航, 祝锦宸着手做起准备。首先要筹备船队,船只要经工匠之手改造,加强龙骨与肋板, 能耐风浪冲刷与最尖锐的暗礁。船身要配备武装, 钉上钢板和撞角,两侧与船尾安装轻型火炮。最新研制的蒸汽锅炉,也被尝试性地安装在帆船上。

  昭华号工坊中,航海图编撰整理、罗盘与计程仪的研究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展开。南洋商户水手中, 不乏有远洋经验的有识之士,祝锦宸将他们请来,虚心请教, 在前人基础上, 逐步完善各方面的设计。

  一个夏天在忙碌的工作中流逝,万事向好,南风和煦。

  但就在这一年的秋天,圣人驾崩, 天下缟素。新帝年不过八岁,为当朝首辅扶持登基,实际不过内阁手中一个傀儡。

  许多在上一个半年定下来的策令, 忽然间全数被冻结, 与前朝旧臣一道,齐齐被打入冷宫。本来民间传得煞有其事的海禁令放开,就是其中的一件。

  琼江府因是最大的吞吐港口,赋税在全大夏排得上头几名, 因此受的影响尚算有限。祝锦宸担心何英浩, 就差人去找几个在北方做皇商的朋友, 打听朝中的情况。

  得到消息, 喜忧参半。喜的是当朝首辅尚算惜才,何英浩又渡一劫,还往上提了一阶,被提拔成了三阁大学士之一。忧的是圣人临朝时,何英浩竭力推动的格物学府之事,首辅大人十分不喜欢,觉得尽是些奇技淫巧、惑乱人心之术,已将何英浩提的折子全都驳了回去。

  何英浩年岁不小,为推动新学之事,四处奔走,耗尽心血。在圣人驾崩、折子被驳的两重打击下,抱病在家,已有足月不去朝中。

  祝锦宸本来意气风发,只觉昭华号已成就一番恢弘事业,是时候行往更广阔天地。何英浩这一病,又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认清在这庞大的官僚体系面前,他们这些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朝天意改弦更张,所有努力就付诸东流,请重头再来一次吧。

  他与沈玦商量许久,也讨论不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最终他一拍脑袋,决定收拾行装,上京城一趟。

  即便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要去探望探望这位神交已久的忘年老友,和他说说话,给他带些昭华号新制的奇巧造物,尽可能让他振作一些。

  主意已定,将昭华号中事务托付给柳如莺与祝绫云,他就独个儿上路了。

  这一趟旅程不比当年从东海道流浪至琼江府的一路,如今昭华号在各地都有分字号或是货栈,他虽是一个人上路,走到哪处,其实都有人接应,给他换上最快的马,送他前往下一程。

  每至一地,得到的都是最无微不至的服侍。祝锦宸策马疾驰,心思如箭,想的却是那些能行驶在官道上,轰鸣前行的黄铜长龙。

  倾万人之力,才能保他一个神驰如电,这种优待,他宁肯不要!

  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十天开外,他人已至京城。找到学士府上,递了拜帖,家仆很快就将他请进书斋,去见何英浩。

  何英浩手上正在玩一把九连环,看到他来,面有喜色,起身上前来迎接。祝锦宸见他气色不错,猜到他兴许是装病不上朝,也不点破,只自松了一口气。

  祝锦宸陪他说了些客套话,就跟那街头献宝卖艺似的,将箱中小玩意儿一件一件掏出来,讲给何英浩听。望远镜帮季岑赢下海牙县大捷,装了拉链的衣服在市场上很受欢迎,防水布成为了雨伞上最时新的面料,能报时的小木偶人钟是琼江府上最新的潮流……

  他扯那些有的没的,何英浩一听就知来意,又知他是好心好意,就由他一气往下讲了。说着说着,他也忍不住探头去看祝锦宸那随身箱子里的东西,却见一抹金色闪出来,分外耀眼。

  祝锦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何英浩在看那块金色怀表,就将自牵出来,又拿出那赠予季岑的腕表,两件一起,递到何英浩手中。

  “这怀表是我意外所得,”祝锦宸道,“说起来也巧,若没有这怀表中的机械结构作参考,水力织机的研制也不会进展得那么迅速。后来,我又参照这怀表的动力结构,造了一批腕表,送了一批给季大人,请他分发给军中将领。”

  “后来捷报频传,季大人也写信来,说有钟表计时以后,行军号令,万事都便利许多。”

  “……若不是那天江上舟中,得了这块怀表,”祝锦宸感叹道,“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何英浩捧着那块怀表,有一瞬的恍神。祝锦宸觉出他神色有异,以为自己不留神间,触动了他生命伤心事,赶忙转开话题:“何大人晓得么,自昭华号那纺织工场开办以来——”

  “这块怀表,”何英浩的声音忽有一丝哽咽,生生打断了他,“你从何处得来?与我详细说说。”

  祝锦宸不敢怠慢,就将自己逃出桑禾镇、在南江边上遇到一艘遭劫客船、又从船上一具贼子尸首上找到怀表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讲了一遍。何英浩认真听着,听到不甚明解处,还追问一二,口中不住称奇。

  他问得太多太细,祝锦宸把话头挑明,直接问道:“何大人,这怀表,莫非是你的爱物?”

  “你不必顾忌我,”他道,“如果这表今日在此寻到他真正主人,那就是我与它缘分已尽,到了该归还的时候。它陪我走过两载,激发许多设计灵感,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何英浩将那块表按开,望着其中的圣母小像,缓声道:“……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赠礼。我以为是自己一时疏忽跌落,自责许久……没想是被贼子摸了去。几经辗转,竟然落到你的手中,今日能与它再见,也是一桩奇事了。”

  “我那位朋友,他自海的另一端扬帆而来,在汪洋尽头,发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土地。……”

  他欲言又止,忽而一笑,道:“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将怀表留给何英浩,祝锦宸借口有事,离开了学士府。回忆的时间是独属于何英浩一个人的,他不应该打扰。

  于他来说,知道在世界的另一处,也有人曾渡海而来,将陌生的文明彼此连接……

  单只是这件事,就叫他心潮澎湃,满怀希望。

  当天晚上,祝锦宸回到下榻的酒楼,从前台手中拿到一封书信。书信并未署名,但一眼看去,不知怎的,祝锦宸就知道那是何英浩写来的。

  与午间避而不谈的态度不同,在这信中,何英浩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祝锦宸。

  他屡次上疏被驳回,本来心灰意冷,装病离朝,已打起了退隐还乡的主意。但这块怀表,却提醒了他许多年轻时候的往事。那位老友口中曾提及的那块诸侯分封割据、战火不休的远方大陆,大理石雕刻的美神像,圣堂花窗下的琉璃倒影,海中人鱼的歌声……

  还有那些被架上火刑架的科学家,透过望远镜窥探远空的望星人,皇家科学院中力摘明珠的求知者,以及那位老友在大夏游学十年后的一声叹息。

  若是现在放弃,将来定然会后悔终生。既然知道会后悔,为何不倾全力一博?

  最后几行字墨痕淋漓,力透纸背,决心一往无前。

  祝锦宸捏着这两张信纸,坐在桌边,半晌无言。

  “……老何,你可别出事。”

  他忽然想到什么,喊了喊沈玦,急切问道:“小神仙,你不是说,在你们那个世界,有一个与大夏十分相似的朝代吗?在你们那个世界的历史记载中,是否也出现过类似的事件?最后……最后结果又是如何?”

  在建设昭华号自己的研究院的过程中,他已深深体会到了打实基础、普及教育的必要性。何英浩为办新学鞠躬尽瘁,他从心底能够理解,也希望尽己所能,帮上他的忙。

  沈玦迟疑不语,不知是否该将后来的故事如实相告。

  祝锦宸期盼着听到一个正确解法,好照搬过来,却不知道那个沈玦所在的世界,根本都还未能走到大夏今天这一步。

  思虑再三,沈玦还是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他只是对祝锦宸道:“你要帮他。”

  “尽你最大的能力,去帮何英浩。”

  他没有讲得太透,但祝锦宸已明白了。

  ……

  这天夜里,祝锦宸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的他,来到一个山河泣血、生灵涂炭的世界。城池在声声炮火中分崩离析,哭声喊声不绝于耳,昏烟笼罩的大地上,与他生着相似面貌的人有如行尸走肉,目之所及,没有一丝光亮。

  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湿透,眼角泪水直流,只觉心头悲恸真实无比,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他没能再睡着,就这样躺在柔软的褥垫中,一直捱到了天亮。

  东方破晓之时,他从床上跳起,奔出酒楼,去到昭华号的货栈,请人联系了相熟的状师,帮忙起草状子。

  状师见了昭华号的大老板,自是前倨后恭,十分恭敬,殷勤相问他要告谁,必叫那笔杆子朵朵生花,写一篇锦绣成章的好檄文。

  祝锦宸道:“告我自己。写罢。”

  状师这一惊非同小可,魂都去掉半条,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被大人戏耍,连连告罪。祝锦宸不耐烦将面上作伪的须发一扯,恶声道:“叫你写,写就是,哪来那么多屁话!我口述,你润色,写!”

  状师愣瞧着他那张年轻十岁的脸,终于想起了前年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起假死案。那起案子牵涉太广,好多状师也从中混到了一口饭吃,做他们这一行的,无有不知道的。

  “写,我现在就写。”他小心翼翼道。

  虽是半信半疑,但这种传奇案子撞到自己手中,他绝不可能放过。

  祝锦宸见他老实,很是满意,就从头开始,将整篇故事,全部说与他。

  “我,祝锦宸。为祝锦宸冒名顶替景城住一事,提起诉状。”

  “这间事来由复杂,需从明霞坊送进京中的丝缎被查出劣品说起。这件事完全是诬告,我明霞坊中出具的每一批布匹,都有明确文书登记,京中贡品更是慎重小心对待,绝无以次充好的可能。”

  “祝府被抄后,我在桑禾县处处遭人欺辱,待不下去,就买了个景城住的身份,辗转至琼江府,更名换姓,经营昭华行。谁知这时,我才晓得桑禾县中竟将我写作了一个死人。他们非说我死了,我有什么办法!?当然只能继续当我的景城住了。”

  “后来,我就在那琼江府上,研发出了全大夏第一台水动织机。那可是无需机工在旁看顾,也能自行纺纱织布的好东西……”

  他说到这儿,状师顿笔,抬头大是不解,提醒他道:“大当家,您怎么……夸起自个儿来了?这、这可是状文……”

  祝锦宸道:“我乐意!你写就是。”

  状师诺诺称是,接着将他夸下的海口,一一如实记录在案。

  接下来,祝锦宸将自己经营昭华号时的所作所为,一顿天上有地上无的猛夸。什么拉动内需、创造就业岗位、赚来外汇白银上交国家、建立研究院推动技术发展……当然也没忘了将赈军抗倭的事迹教状师写上去。

  那个状师刚开始还觉得祝锦宸口中尽是些荒诞无稽之谈,但听他言谈中细节满满,似又是十分真实可信,不由就被绕了进去。说到十万雄兵荡平海寇那一节,他已开始跟着祝锦宸击节赞叹,一时欢喜一时叹,不住口地夸他是个兼济天下、为国为民的好商人。

  此时再回头看这状文的开头部分时,反显出无尽冤屈可笑来。

  写完整张状子,那状师自也觉得前后割裂,不够一气呵成,当即将眉一皱,又扯过一张纸来,气宇轩昂道:“我再写一次!”

  半日过去,全文书成。在那状师动情笔下,祝锦宸被写成了一个遭遇冤屈、不折不挠、与命运抵死抗争的孤胆英雄。而在整篇传奇的最后,这位追逐自我成就的英雄更完成了从个人到集体的最终升华,心怀家国天下,愿为理想付出一切。

  写完以后,状师反复端详那张状子,只觉这就是自己从业生涯以来,最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得意了半天,这才想起来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景……祝、祝大当家。”

  “您过的好好安生日子,为何突然起意,要将自己告上公堂哇!?”

  祝锦宸瞥一眼他那状子,心想这有什么为什么。为闹得满城风雨,为闹得名动京城,为吵醒那睁不开眼、沉溺在权术之中的首辅大人,叫他好好看一看这个勇往直前的世界。

  但这些没什么好说的。

  他点点那张状子最后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扬眉道:“你这不是写了么?就为这个。”

  状师不解其意,只觉自己写的状文获得了莫大的肯定,受宠若惊,沉浸在了无限荣光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