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毫无底气地反驳道:“我也没有那么无知......”

  钱榆淡淡瞥了她一眼, 直白地问:“你和她已经有过床上的交流了?”

  李寸心被自己口水呛得咳嗽了两声,心里安慰着,算了算了, 因为钱榆是医生,所以谈论起这种事才这么坦然, 不是自己有问题、太敏感。

  钱榆说道:“这是人体正常的生理需求, 没什么好避讳的。你们俩个年纪不小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 还盖着被子纯聊天?”

  李寸心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钱榆拿起那画给她正儿八经给她介绍人体结构时,她虽然没说话, 也张着耳朵忍着尴尬认真在听。

  李寸心是不知,不是白痴, 有些知识只要讲一遍她就懂了, 甚至提一下关窍,她就明确了所有脉络, 听到最后,她望着自己的手,皱皱眉,“那, 那我以后插秧种地怎么办?”

  钱榆将那叠画一一收好,“你以后注意日常的手部清洁就行, 勤剪指甲,别没事就用手抓虫子青蛙,就算要抓, 也别当她面抓, 让她膈应。”

  李寸心掰着自己指腹, 问道:“我这些茧子是不是也得修掉?”她还怪舍不得,这茧子在干活的时候能像盔甲一样保护柔软的手掌,做一些粗重活的时候也不容易受伤。

  钱榆瞥了一眼,沉默半晌,说道:“可以留着,或者,你去问问颜柏玉自己的意见。”

  “好吧。”

  李寸心终究还是没敢堂而皇之的和颜柏玉来讨论这件事,她觉得自己还是需要适应适应、习惯习惯,好让自己面对这事时,别像个小孩子一样激动灼热又羞耻得不知所措,而能像个成年人一样沉着稳健,给予颜柏玉良好的她体验。

  她对这种事有种隐秘的期待渴望,也有着对未知、对禁果的害怕恐惧。在这种徘徊中,她捱磨到了探索队出发回访巴冬村的日子。

  这次的出行规模是村子里史无前例的,一来是因为回访需要携带交易的物资,二来则是李寸心跟着同行。

  车子一共十二辆,六辆运着粮食,两辆装着果蔬,一辆载着铜铁器,一辆用网兜罩着活禽,一辆载着棉麻布匹,最后一辆则是带着队伍的旅行物资。

  队伍一共三十六人,光村子里护卫队的人就来了一半。

  村子现在还没法给护卫队人手配一把纯铜纯铁的大刀或长剑,不是缺矿,而是村子冶炼效率不够高。这两年人手都用在了种地和房屋建设上,工坊少了人手,而平时锅桶农具也紧缺,刀剑这种需要千锤百炼的用具又更耗时,所以护卫队的人现下配备的是铁制匕首和寸长的铜刀,以及铁制枪头和矛头的枪与矛、铜质箭簇的箭矢,那些更具威慑力和象征意义的刀剑还在锤炼中。不过,就现有这些武器遇上大型猛兽,对付起它们也是绰绰有余。

  其余厨艺、狩猎、制图、木匠、石匠、养殖、断脉勘探各类天赋的人也在队伍里布置齐全。这次队伍还将老大一家子给带上了,十一头狼呈扇形分布在队伍两边,不单能警戒、协助捕猎,还能记路。

  探索队的人在最前方带路,有过两次的来往,他们对路径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路径上偶尔还能看见被砍伐过后的树桩,野外生机强,树桩上已经爬了一半的苔藓,烧死的树木旁长出新的草本植物和灌木,车辆行驶过时在地面湿软的泥土上留下的车辙引子里开出白色的小花。

  不太频繁的往来,没法像在村子里一样凭脚踩出一条分明的道路来,但总能发现一两处队伍来过的痕迹。

  李寸心骑着毛驴跟在队伍旁,时而好奇地冲到队伍前头,去率先领略这不一样的风景,在村子定居后,她就再也没法走得太远,即使有心想看一看别处的景色,但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终究也只是在熟悉的范围内往外延伸一点点罢了。

  时隔多年,她再次踏上旅途,耳旁听到人声马嘶车轮响动,有些恍然。

  梅文钦,你看,除了孤寂的矿山、苍白的盐湖,这边还有柔软的丘陵,有绒毯一样明亮的绿色原野,有瑰丽的落日。

  李寸心的毛驴渐渐落后,又退回到队伍中央来。骑着马时刻注意队伍动向的颜柏玉绕到她身边,马比毛驴高一些,颜柏玉微微低下身子,问道:“累吗?”

  李寸心哼哼两声,“你小瞧我,我以前也是能一个人从矿山摸索到村子现在的位置的。”

  颜柏玉直起身子,垂眸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难言的怜爱,她温声道:“很厉害。”

  不过,意志归意志,李寸心确实能坚持,但多年不出村子,风餐露宿、奔波劳累的生活还是让她身体上出现一些不适。

  队伍在靠近溪流的地方扎营,生起了几处火堆,柔韧的竹竿撑起来帐篷,护卫队的人将马匹和毛驴解下来牵去喂水,后勤人员开始烧水做晚饭,其余人坐在帐篷边上休息聊天。

  李寸心捂着腮帮子,坐在火堆边,烦闷地用树枝拨弄火焰。

  颜柏玉握着一只巴掌大的竹筒过来,“还是疼?”

  李寸心闷闷应了一声,“嗯。”

  队伍的后勤人员一路上很注意让众人均衡营养,只要条件允许就会摘用路上一些可食用的野菜做蔬菜汤来配干粮,出发前,钱榆更是考虑到众人需要补充维生素的问题,将制作的山楂片拿了些出来给众人带上。

  就是这样,队伍还是有不少人上火,口腔溃疡,牙龈肿痛,李寸心就是其中之一。她那磨牙牙龈肿得厉害,有时候疼得一抽,脑子像被敲了一锤子。

  颜柏玉将那竹筒递给李寸心,“吃一点会好些。”

  李寸心接了过来,竹筒不粗也不长,十分袖珍,打开一看,里边是半竹筒的黑褐色药丸,一打开药味扑鼻,放在手心里小小一粒,“这是什么?”

  “钱医生用牛黄、甘草、黄芩这些药粉和蜜搓的药丸,可以消炎解毒。”

  李寸心就水吞服了两粒,颜柏玉又将这药拿去给其他几个上火的人用。

  晚饭时候,李寸心牙龈痛,没吃多少,便早早进了帐篷休息。暮色上来,下半夜轮班守岗的人也陆续去休息了,睡不着的围着火堆和守岗的人聊天。

  颜柏玉看了眼帐篷,拍了拍许印的肩。

  许印用不着她说话,已经默契地一点头,说道:“你先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看着。”

  颜柏玉起身,来到李寸心休息的帐篷前。队伍携带的这些帐篷虽然不大,但数量有限,两到三人挤一间是常事,颜柏玉撩开帘子,弯身半跪在帐篷边缘,手撑着往前头挪去,她动作很轻,还是免不了窸窣声响。

  李寸心微微抬起头来向她看了一眼。

  颜柏玉挪到李寸心身旁的位置躺下,轻声道:“疼得睡不着?”

  李寸心含糊地应了声,“嗯。”

  颜柏玉轻轻将人搂住,一低头,在她嘴角下吻了吻,“我陪你睡会儿?”

  李寸心从来觉得亲吻止疼之类的事荒唐扯淡,但那柔软的触感落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分泌出令人愉悦的多巴胺,的的确确将那疼痛带来的郁闷烦躁给压了下去。

  李寸心往前蹭了蹭,挤在颜柏玉的怀里,寻了个好位置,开始哼哼唧唧。

  颜柏玉轻笑了一声,抬起她的下巴,又吻了吻。李寸心靠着她餍足地闭着眼。

  两人闹得动静不大,毕竟在露营,折腾了两下,便相拥着睡下了。

  夜里换了两班岗,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众人照常出发。

  众人扎营的这处溪流还没到夏汛,水位浅,车马可以直接过。这也是颜柏玉他们发现的一条近路,从这条溪流过,可以减少三天的路程,如果是汛期,水位大涨,他们就得绕路。

  跨过一处山区后,他们的路便一直平坦,在第九天,他们进入草原的范围,绿色的草野在远处与蔚蓝的天际交汇一线,一直往两边的尽头延伸。

  没有边界的广袤土地上,似乎连吹来的风都是自由的,众人的心变得和这里的天地一样高阔爽朗,忘了路上的疲倦,赶路的速度又快了一快。

  第十一天,在探索队的带领下,众人见到了这个在草原上生活的村子。

  这村子和他们想象里的有些不一样,村子临河而建,错落的毡房和土木屋子近处围绕的不是草原而是耕田,地里的玉米和高粱已经冒了一茬。这边林木稀少,大多是些白桦树。

  李寸心特别注意到他们圈养起来的牛羊,数量可观,加上远处放出去的骏马,实在是令人艳羡的牲畜资源。

  可能是他们这一行拜访的车队庞大,目标明显,老远就引起了村子的注意。

  等到他们进入村庄范围的时候,李寸心便瞧见了远处有好些人在村庄前的空地上等候。

  一个穿着绑带长靴,扎着高马尾的女人不胜欣喜,丢下等在原地的同伴,跑上了前来,欢跳着朝队伍摆手,叫道:“柏玉!柏玉!”

  除了驾车的人,队伍骑着脚力的人都已从坐骑背上下来步行。女人跑到颜柏玉跟前,将她上下一打量,揶揄道:“我的老天呀,都一年多了,你们终于舍得想起我们这个地方,可怜的巴冬还担心你们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意外。”

  颜柏玉向李寸心介绍道:“这是南星,巴冬村里不可多得的好骑手。”

  颜柏玉要向南星介绍李寸心时,南星抢在颜柏玉前头道:“诶,打住,让我来猜。”

  南星端着手臂抵着手臂做苦思的模样,实则早已了然于胸,说道:“你就是她的村长,对不对。”

  李寸心笑着伸手;“你好,我是李寸心。”

  南星越过她伸来的手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转了身,把一边颜柏玉的手腕也抓住了,拉着就向巴冬村等候的那些人走去,“没想到这次连村长都给过来了,走走走,巴冬可一直想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呢。”

  女人明媚爽朗,还特自来熟,李寸心并不讨厌,她回头朝许印看了一眼,示意他将她毛驴上的那个小包裹拿过来。

  李寸心被拉到那群等候的人面前,她一眼就认出了巴冬,原因无他,站在人群中央的巴冬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体型和许印差不多,实在显眼。

  同样的,巴冬也一眼认出了她,颜柏玉和许印曾经和他说起过李寸心,所以他心里有个模子在,再者看颜柏玉和许印对待李寸心的态度,他也能猜到这个人的身份,最后便是身为村长的一种同频共振。

  巴冬对于众人的到来很惊喜,又和颜柏玉许印等探索队的人十分熟络,格外热情,他不怎么喜欢寒暄,和李寸心互相认识后,便招呼着众人回村里。

  巴冬并不急着看他们带来的物资。李寸心拦住他,说道:“巴冬村长,今天天色晚了,物资可以之后慢慢查收,但是有一样礼物我想要先送给你。”

  “哦?还有礼物。”巴冬语调轻快,并未过分期待,只是将这当作一种礼节性的行为,礼物这种东西,从来表达一份心意,中看不中用。

  许印走来,将包裹递到李寸心手上。李寸心接过,解开上边的布结,双手递给了巴冬。

  巴冬望着李寸心手上的礼物,眼睛睁大,瞳光一闪。

  这礼物正是文曜誊写的那本书,书本内侧用线缝胶合,茜草染红的硬纸包裹薄木板做成了封面,有相当的质感,封面描框内写着书的名字《赤脚医生手册》。

  巴冬双手接过李寸心的书,捧到高处,手中似举着一个新生儿,借着最后的天光来端详这本书。

  许久,巴冬将书捧在怀里,看向李寸心时,神色已庄重很多,他道:“李村长,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这一本书,价值非我那些牛羊药材可比。”这让他想起故乡,也想到这个地方的家的未来。

  李寸心见他真心高兴,心里松了口气,淡笑道:“这不是酬谢你赠的物资,而是谢你慷慨赠物的恩情,你的恩情,也不是牛羊药材可以比的。”

  巴冬朗笑起来,“好,我们不说这些客套话,来,我带你们去客房,今天晚上先好好吃饭,洗个热水澡,美美睡上一觉,明天,我们村子要举办宴会,欢迎你们。”

  在村子里的村民不少人好奇兴奋地站在边上打量着他们。巴冬叫了人将队伍的车辆带去存放、马驴带去安置。

  队伍的人分成两到三人一组,由巴冬村的村民负责带回家中照顾饮食起居。李寸心、颜柏玉和许印三人被巴冬亲自接待。

  巴冬嘴上说着明日大餐,今日晚饭先应付应付。李寸心看着端上来的大碗羊肉玉米馍馍和酸奶陷入了沉思。

  夜里,南星带着李寸心和颜柏玉回了她的住处,李寸心这才知道,南星看上去和巴冬很亲近,却原来只是朋友间的随和互动,并不是巴冬的爱人,巴冬在这个世界已结了婚,妻子带着村里的人出去放牧了,还未回来。

  李寸心这时候对南星待颜柏玉的亲近、两人间的默契、以及两人间有她所不了解未参与的时光这些事,心里变得很微妙。

  李寸心明白颜柏玉应该有自己的交友空间和自由,又不是小朋友,需要时时向她汇报,她也在这短暂的相处中,能感知到南星是个爽朗大方,很有劲的好姑娘。她知道自己冒出的情绪很不应该,可就是止不住别扭。

  夜里,李寸心一反常态,很是主动,抱着颜柏玉亲吻,半晌,意犹未尽,嘴唇顺着她的唇角、下颚线,摩挲到脖子上。

  颜柏玉喘息着抵住她的嘴,好笑又无奈,这人开窍的真不是个时候,“你做什么,这是在别人家里呢。”

  李寸心嘟囔道:“我知道,我就是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