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件事的调查, 意外的很是顺利。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过于轰动，总之没费什么功夫，席欢就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帝国二一六年, 曲映雪所研究的清洗标记手术，头一次公布于众。
而顾月, 则是第一个自愿报名做手术的Omega.
…
顾月有一段十分不幸的婚姻，她在二十岁那年, 因信息素匹配, 嫁给了当时匹配值最高的丈夫。
可惜丈夫虽然家世不错，但性格却格外小气谨慎。
婚后多年中，顾月全凭着自己的工资生活。
后来有了孩子，生活只会越发拮据。为了孩子，顾月不得不同丈夫讨要生活费。
但此举却引得丈夫反感, 经常言语暴力, 羞辱不断。
这样的生活，一眼望去似乎只剩下绝望。
顾月看不到希望, 也被这压抑的家庭氛围逼得抑郁。
她想要离婚，却因终身标记而受制于人。
她想要自杀, 却又舍不得自己年幼的孩子。
痛苦与绝望时时刻刻都在包裹着她, 她陷入泥潭中，怎么也挣扎不出。
后来, 当她打听到曲映雪清洗标记的手术。
灰暗的人生才算是有了一丝光亮，作为一个被终身标记的omega, 那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才是痛苦的根源。
为了能摆脱这个恶心的家庭，重获新生。
她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那一年的清洗标记手术, 不过刚刚开始, 一切都是未知, 风险也无法预估。
可那一年愿意做手术的omega，却也并不算少。
终身标记是一个alpha对自己omega的绝对掌控。
因为这个标记，多少omega深陷其中痛苦万分。
曲映雪所研究的手术，无疑是给那些omega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这份儿希望，曲映雪还曾一度被捧上了神坛。
那一年报名的omega很多，但谨慎起见，手术先做了一台。
顾月是那个唯一被选中的人，可结果却显而易见。
手术失败了，顾月死在了那场手术里。
死在了想要重获新生的美梦里。
……
……
当年这件事闹的轰轰烈烈，席欢虽然有所耳闻但却并不上心。
彼时的她，还在3185基地里苦苦挣扎，压根不清楚，那个手术竟然是曲映雪的杰作。
几年后，席欢从基地里出来，家里就已经多了个席月。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概念，可能是因为心底已经认定自己被放弃。
总之对于席月的身世，席欢从来没有细细侦查过。
她的心底被浓浓的仇恨填满，已经看不清其余的东西。
她恨席家，恨父母，也恨这个多出来的妹妹。
…
席月被席家领养前的资料，很快就已经寄过来。
看着桌面上薄薄的牛皮袋，席欢揉了揉眉心，耐下性子一一看了一遍。
资料里还夹杂着席月从小到大的照片，以及生活轨迹。
归于清晰，很难做假。
“……”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席欢放下资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此时她所在的地方，是她从学校里申请下来的独居宿舍。
‘弗亨特斯‘毕竟是享誉世界的知名学府，在其就读条件方面，自然也是拔尖的。
这间宿舍说是宿舍，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公寓。
从屋子内推门走出去，席欢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默默抽出一根含进嘴里。
白白的烟雾从嘴角边一点点的散开，烟雾缭绕间，她的眼神里满是看不透的复杂。
席欢不明白自己现在算是什么心情。
似乎很是放空，又似乎…还是有点在意。
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想去想，她动了动红唇，吸完最口一烟后，便直接用手指摁灭了烟蒂。
“无聊。”
无聊的真相，无聊的理由。
无聊的…这些事。
面无表情的将烟蒂扔去垃圾桶，席欢拢了拢长发，抬脚离开了公寓里。
……
…………
*
时间转瞬而逝，距离那日见到曲映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天气转冷，新年即将来临，长达一个多月的寒假，拉开了帷幕。
由于之前答应了要陪席欢过年，因此在刚放假之后，宗晴便第一时间飞去了X国陪伴母亲。
母女俩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虽然偶尔有视频聊天，但那里有见面来的亲密。
…
和席欢交往的事情，压根没有瞒着母亲。
而母亲温玲，也看起来毫不意外。
“就知道你迟早被她拿下。”
一边说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温玲看了看窗外，叹息道：“突然说过年不陪我，是过去陪她吧？！”
“嘿嘿…妈。”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宗晴舔舔下唇，将话题转移：“先别说我…你和安阿姨现在如何了？”
自打上次来X国，见到母亲和安楠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两人的关系并不寻常。
如今几个月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就那样吧！还想如何。”
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温玲挥挥手，娇嗔道：“去去去，出去帮你安阿姨扫扫雪。”
“遵命。”
没有点破母亲的不好意思，宗晴笑了笑，领命而去。
……
x国和国内一样，每逢冬季都会下雪。
而这一下，就是好几天。
如鹅毛般的雪花儿纷纷扬扬，没一会儿就会积出一层。
因此，在这里的每一天，都需要拿着铲子出门铲雪。
蓬松的白雪，厚厚的堆积成山。
用铲子完成了今天的铲雪任务，宗晴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满足的叹了口气。
…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这么多的雪，不用来堆雪人实在太可惜了。
想到席欢所在的S国很少下雪，宗晴便决定在铲雪之后，利用那些雪在院中堆个雪人。
白白胖胖的雪人，没费什么功夫就已经堆好。
越看越是喜人，宗晴还专门拍了照片给某个人发了过去。
雪人发过去后，对方回复的很快。
不仅表扬了她的作品，还直接打电话表示，今年过年她也要飞来X国。
‘弗亨特斯‘自然没有寒假这一说，但是席欢还是准备请上一个星期的假，专门飞来Z国陪她过年。
对于席欢的这个决定，宗晴很是惊讶。
“你不是说过年让我过去陪你吗？你怎么忽然想着要来。”
她都已经告诉了母亲，还说准备过阵子就飞过去的…
“怎么了？你不欢迎吗？”嗓音发软，席欢调笑道：“我这还不是心疼你吗？来来回回多折腾。”
“我飞过去陪你，顺便也好看看咱妈呀…”
“啊…？”
眨了眨眼，宗晴小声嘀咕：“什么咱妈…”
她还没打算嫁给她呢！
“宝宝，我上次那样说也只不过是逗逗你，你还真以为我忍心让你来找我呀~”
“今年咱妈做了手术，需要人陪，我们就一起在那里陪她。”
温润如玉的声音，宛如一股热流，孜孜不倦的淌进心里。
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被温暖起来，宗晴弯了弯眉眼，没再纠结了。
“好，那我等你。”她说。
…
……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临近过年那几天，母女俩加上安阿姨，都开始行动起来。
备年货的备年货，布置家的布置家…
三个人谁也没闲着，虽然忙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很快，大年三十悄然而至。
由于昨晚就和席欢通过电话，得知对方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到。
因此宗晴这天早上难得睡了个懒觉。
安阿姨在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就已经登门而入，很是意外的，跟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她们都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曲映雪。
“曲阿姨…”
她怎么会来？
怎么想也想不到，身在国内的曲映雪会来到X国过年。
看了看并不意外的母亲，宗晴猜测，这件事可能也就自己不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
再有一阵子，席欢就要下飞机了。
想到这里，宗晴只觉得一阵头疼…
若是让那个人见到曲映雪…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听安楠说…欢欢也会过来…所以我想来看看她。”
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郁闷，曲映雪抿抿唇，笑道：“这件事多亏了小晴…没让她们告诉你是我的私心…抱歉。”
她只是很想见见女儿…哪怕什么话都不说。
“……”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宗晴暗叹一口气，沉默着给曲映雪倒了杯水。
……
下午五点多钟，从S国飞来的席欢，成功到达目的地。
由于她并不知晓地方，因此是宗晴前去接的机。
偌大的机场内，来往的人并不算少，但无论有多少人在，那个人也耀眼的一眼就能看见。
“这里！”
挥了挥手往出口凑去，宗晴站在外面，眼巴巴的盯着那抹银白。
几分钟后。
手里拖着行李箱，席欢面带笑意的走了出来。
“宝宝。”
张开手臂给了宗晴一个大大的拥抱，席欢低头亲了亲伴侣的额头：“可想死我了。”
“我还给咱妈带了东西～办的托运，得去取一下。”
“在哪儿？”宗晴看了看周围：“我陪你去。”
“唔…不用。”
唇角含笑着盯着她，席欢显然心情不错：“你帮我拉着行李，找个地方等我，我去取。”
“好吧……”
这样也行。
没什么异议的点了点头，宗晴伸手接过行李箱，慢吞吞的往门口走。
……
正如席欢所说，她给温玲带了许多的东西。
从机场离开的时候，两人全都大包小包。
可能是考虑到温玲体弱，席欢给准备的多数都是营养品。
看起来很是上心。
“席欢…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瞧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机场。
宗晴一边计算着回去需要的时间，一边酝酿着说辞。
“什么事？”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着她的手。
席欢垂下眸，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伴侣的小手。
“唔…就是…”
有些磕磕巴巴的，宗晴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似乎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
可曲映雪过来的事，她必须提前和伴侣通气。
否则等会儿碰了面，岂不是火星撞地球。
“就、就是…你、你妈也来了…”
咬咬牙闭闭眼，宗晴心里一横，飞速的补充了一句：“她听说你今年在这边过年，就想来见见你！”
“什么？”
可能是对方的语速过快，一时之间，席欢竟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的，她便明白了宗晴的意思。
“她怎么会来……”
表情不受控制的冷淡下去，席欢眯了眯眼，捏了捏伴侣的手指：“是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那阵子。”
乖乖的任由对方把玩自己的小手，宗晴忍不住担忧：“…你还好吧？”
她还记得上一回在帝都，席欢在和曲映雪吵架后，是何等的难受。
看起来脆弱极了。
“没事。”
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往唇边送了送。
席欢一边亲吻一边淡声道：“放心，我不会再和她吵架了。”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我还是有分寸的。”
不管那个人是为什么而来，她毕竟是温玲邀请的客人。
她还不至于在今天同对方吵架……
“席欢……”
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自己，宗晴差点被感动到眼泪汪汪。
心里一软，她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了。
几秒钟后。
“别这么看我。”
对着伴侣柔情似水的眼神，席欢很不自然的扯了扯唇角，轻咳道：“你这样会让我很想吻你。”
宗晴：“……”
……
…………
正如席欢所说的那般，在回到公寓见到曲映雪后，她并没有任何异色。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席欢依旧还是那个席欢。
优秀、完美…滴水不漏。
“许久未见，温姨倒是越发年轻了。”
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笑容，席欢一边帮温玲倒茶一边语气轻快的打趣：“温姨都偷偷用了什么保养秘方，也告诉告诉我啊…”
“我也想和温姨一样，皮肤又滑又嫩，不然宗晴看不上我了可怎么办……”
“你呀～”
没有那个人是不爱美的，如今被席欢如此拐着弯夸赞，温玲简直是喜笑颜开：“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
“这小嘴甜的，难怪能把我家小晴哄了去～”
“……”
好端端的居然拿自己开涮，宗晴翻了翻白眼，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某人一眼。
“妈！你可别听她瞎说！她可自恋的很呢！”
……
明明只是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却仿若鸿沟般遥远。
那边的欢声笑语，和另一边的沉默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默默地捧着茶杯抿茶，曲映雪目光发怔的盯着对面三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有心酸有甜蜜……
更多的却是羡慕。
羡慕宗晴母女间的感情，羡慕温玲会被席欢夸赞…
羡慕她们之间的氛围，任谁看都很难插得进去。
想到刚才见到席欢时，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曲映雪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变得黯淡…
“尝尝这个茶吧！”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坐在另一侧的安楠很是知性的帮忙续上一杯茶水。
她也是没有参与对面谈话的人之一，只是比起曲映雪的黯然伤神，她自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血浓于水，没有什么过不去……”
借着递茶的功夫，低声劝了一句。
安楠表情不变，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温玲。
这是她喜欢了多年的omega……
之前有多痛苦，如今就有多快乐。
她和温玲，也是经过了十多年的时光…这才再一次相遇。
其实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没有那般的不可开解。
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嗯。”
轻轻地应了声，曲映雪抿了一口茶水，浅浅地笑了笑：“你说的是…”
她也是如此认为的…
……
这一年的跨年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热闹。
至少对宗晴来说，没有了令人反感的父亲，又有母亲和伴侣的陪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让我们举杯，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晚间十一点多钟，五个人围在客厅一同观看国内联欢晚会。
许是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温玲第一个站起来，举着水杯表态道：“这一年我经历了人生中最巨大的转变，我由衷感谢我的主治医师曲映雪，也感谢安楠对我的照顾……真的谢谢你们！”
将水杯中的茶水，一口气喝完。
温玲弯了弯眼眸，转头把目光放在了身侧的宗晴身上。
“其实我最要感谢的…”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她表情愉快，满是骄傲与自豪：“是我的宝贝…谢谢她给了我选择的勇气。”
“妈…”
对着母亲明亮的双眸，宗晴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过往的回忆，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而那些曾经无法释怀的痛苦，也宛若雾霾般一点点的散去。
她的母亲迎来了新生，而她自己也获得了爱人。
在这一刻，宗晴已经不在拘于仇恨，不在敏感谨慎、小心翼翼。
她终于从灰暗的地方走出，拥抱了属于她的光亮。
“新年快乐啊～”
举起手中的杯子，五人面色动容，似乎也被这温暖的瞬间给抚慰。
无论之前有多么的难过，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
至少在这一刻，她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如此妥帖，又如此的圆满。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呀～”
……
砰砰砰——！
电视里传来的巨大钟声，和烟花一同响彻。
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无论是宗晴还是席欢，亦或者是其他人。
她们都用着同一种心情，度过了人生中最难以忘记的跨年。
2022年，一切都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