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年间,先帝曾下诏为几位皇子选妃、为公主择婿,后来遭逢国丧,便耽搁了。等礼部焦头烂额地忙完今上废后、大婚、册立太子,朝廷又跟汉王打完仗,诸王与公主们的婚事才重新被提上日程。

  按礼,人选都该由太后拍板决定,但太后和我们的冷战还没完,又不愿管几个庶子庶女的婚事,乐得做甩手掌柜,都扔给我——她知道老三小五和嘉兴的婚事,我必会尽心来办的。

  三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既是长嫂,感情上又如同长姐。他们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我的愿望,我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他们把关挑选。

  “先私下问问他们,可有中意的。若已经有中意的人,且查明身世清白、是个良人,就行。至于门第高贵与否,这些虚的都无所谓。”黑蛋知道婚姻大事最紧要是两情相悦。

  我说:“老三和小五的心思现在我也拿捏不准,今儿问问去。倒是嘉兴前年跟我说,是有心上人。”

  “小丫头心思藏得到挺深,平日里看不出来啊。”黑蛋好奇笑道:“谁?”

  “黔国公世子。”

  黑蛋点点头道:“他是很好。”说完又嘀咕了一句:“你们女人怎么都喜欢这些小白脸。”

  我笑道:“人家沐小公子虽然白,可不是‘小白脸儿’,你不是还夸过他肚子里有真本事的?”

  然而黑蛋还是怏怏的。

  我先头听他说个“都”字,便明白他还揣着小时候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醋意,就故意添油加醋,笑道:“且不说他本就长得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嘛。古诗里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诗名是《白石郎曲》,可不是‘黑石郎曲’。”

  眼看着黑蛋脸色越来越黑。我憋不住笑了,攀过他脖子戳着他的脸笑道:“可我与旁人不同,就喜欢脸儿黑的。若黑得跟当朝天子一样,就是最好、最喜欢了。”

  黑蛋瘪着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然而唇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上扬,笑道:“那你从此只许看着我,不许看别人。”

  “有你在,我从来都看不见别人。”我说。

  老三和小五已经开府出去住,下午黑蛋召他们进宫来。

  老三经过红叶那件事,多少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听说要为他选妃,神色略动了动,旋即就化作淡淡的,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又问小五,小五笑道:“天下最好的女子我见过了,必不能是我的,既如此,你们随意选个别太丑的来就行”。

  我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能是你的?看中了谁,且说出来,若实在没办法也就罢了,万一还有办法呢?”

  然而不管怎么问,他都死活不肯松口。

  我私下里猜度,大概是当年老三的事闹出人命让他怕了。但当着老三的面,我又不好将话说得太透,揭老三的伤疤。

  黑蛋冲我笑道:“你平日里不是总说,要给他找个‘河东狮’好好管束他么?这会子还不趁机报他平日嘲笑咱们的‘仇’,还一味问他做什么?他这会子既然不肯说,你选个‘河东狮’来,他将来也怨不得你。”

  我笑道:“比起弄个河东狮来,我更愿看着他娶个他喜欢的,卿卿我我,为情所迷,将来咱们好反过来嘲笑他。”

  小五笑道:“我此生已经注定为相思所累了,皇嫂还是高抬贵手,饶了我罢。”

  我还想再说什么,黑蛋却打岔,提起老二瞻埈的婚事来。

  留老三和小五去后花园赏菊,夜里又开了螃蟹宴

  派人去请太后,太后仍旧不肯来,连老三和小五的面子都不给。

  “母后那里,总不好一直拖着。”小五以前不爱多嘴,今日却说了这么一句。

  “朕知道。”黑蛋说着,喝了一杯。

  小五拿起酒杯祝酒,也喝了一杯。

  兄弟三人难得聚齐,喝得都略有醉意才散。

  夜里收拾就寝,黑蛋微醺着问我:“今早上说起沐俨的那会儿,聊他聊到最后,你怎么跟我说的来着,那句话我还想听。”

  “有你在,我从来都看不见别人。”我说。

  “嗯,嗯……若微,真好。”他红红着脸儿,像个孩子似地歪在床上,安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