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我真不想让这人来咱们这。”黑蛋往床上一仰,躺成一条咸鱼望着天花板。

  我坐在他身旁,轻抚着他的鬓角,心里隐约有个主意,却犹豫着要不要说。

  黑蛋握住我的手贴在他面颊,偏过头轻轻吻在我掌心,像得了糖似地望着我笑。

  我便也歪下身子,依在他身旁。

  “唔,太近了,我忍不住胡思乱想些别的。”他唇齿在我手掌间含混道。

  我闻言便要将身子挪远些,又被他一把揽住:“但还是近些好。”

  “臭毛病。”我笑骂他。

  两个人卿卿我我甜了不到一刻钟,黑蛋又唉声叹气起来,还是为胡氏的事。

  思前想后,我开口道:“以我的立场,有些话我原不该说。但为着东宫,我便说了,说了之后,你觉得好便是好,觉得不好,也不许说我妒忌。”

  黑蛋道:“我还怕你不妒忌呢。若是随便任谁来你都不妒忌,那便是我在你心里‘失宠’了。”

  我笑道:“你就净知道哄我,还不知道等新的美人来了,怎么把我忘到脑后,怎么要我三从四德呢。”

  黑蛋有些恼了:“咱们这些年了,连瞻埈小小年纪房里都有好几个开了脸的,我只等着你,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非要说这些气我。”

  我连忙抱抱他给他顺毛:“是我说错了。我也是近些日子心里害怕。胡氏若来,即便东宫上下都不喜欢她,她起码有父亲有姐姐可以依仗。可若你不爱我护我了,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呢。”再则,就算做个无心的人活下去,没有厉害父兄撑腰,与她斗实在吃力。

  说得黑蛋心疼地搂着我道:“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怕。凡事有我呢,你要信我不会变心。咱们在列祖列宗面前发了愿的,我若敢变心,便让列祖列宗废了我。”

  我连忙“呸呸呸”不许他胡说。

  黑蛋见哄好了我,问道:“那会儿你要说什么来着。”

  我便道:“我是想着,高皇帝开国时设女官节制后宫,为的就是防止得宠的妃嫔擅权,影响朝政。若真选了胡氏进来,将来有朝一日你登基,她们亲姐妹相互照应虽是出于骨肉至亲之情,可终究女官与妃嫔串通一气,就坏了高皇帝的规矩。即便你有英明决断,即便她们姐妹能克己奉公,难保后世有些不法之人,借着她们的先例去做坏事。”

  黑蛋道:“这倒是个能说服皇爷爷的理。咱们等等看,若皇爷爷真有心选胡氏,我就这么回他。”

  赶上过年,选妃的事暂时搁置,我和黑蛋的劲儿松了松,谁料元宵那晚宴饮,皇帝竟让胡善围带了她妹子来。

  因去年失火,今年取消了午门观灯,只在宫里设宴。按常理,是只有王公贵族和得宠的大臣来侍宴,破例让新晋尚宫参与,还带妹子来,鬼都看得出是要给太孙相亲。

  酒过三巡,照例要作诗。

  皇帝有心显摆自家孙儿能耐,已点名黑蛋作了数首。我也被点着作了一首。因有心给胡氏一个下马威,卯着劲儿作的,皇帝高兴,也赏了珍珠衫。

  谁料皇帝又道:“胡尚宫家,也作一首。”

  胡尚宫笑道:“臣愚钝,还请臣妹作一首,以谢今日圣上隆恩。”

  皇帝一开始那句“胡尚宫家”本就是暗示,两人一唱一和演戏拱出妹子作诗罢了,尚宫此请,皇帝哪有不准的理?

  只见一女起身,盈盈走到庭中,吟道:

  高列千峰宝炬森,端门方喜翠华临。

  宸游不为三元夜,乐事还同万众心。

  天上清光留此夕,人间和气阁春阴。

  要知尽庆华封祝,十四年来惠爱深。

  靠……竟然做得还不错。

  这时离得近了,我才真正看清她的脸。

  容长脸面,杏仁眼,远山眉,樱桃小口端端正正。

  我自负美艳绝不输阵,但这一挂端庄长相,恐怕更对皇家的胃口。

  忍不住偷偷去瞄各人的反应。

  朱棣毫不掩饰的欣赏,太子依旧和和气气的笑,太子妃正将胡氏从头到脚仔细打量,黑蛋低着头喝闷酒,一脸的不高兴。

  恐怕他也觉得,以胡氏的优秀,在皇帝面前难以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