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刻】

  身体逐渐变得冰冷了,体内短暂萌发的热度也无法阻止这四面包夹而来的寒意。从指端到四肢,从肌肤到骨骼,最后连血液也冻结了一般。所有的感觉也都飞散在四周漆黑的空间中,痛苦也好,期盼也好,都渐渐地感觉不到了。

  就这样躺在冷硬的石板上什么也不能做的样子,却莫名的令我产生了几分熟悉感觉。

  明明有无数热切渴望却分毫无法移动身体的际遇,不是第一次了。就好像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虚幻缥缈地站在远处看着形同木偶的自己——

  对,那就好像死亡一样。

  只有死,才能获得从这个身体中解脱出来后的自由。

  只有死亡,才是解开咒缚的唯一方法。

  我并不想死,也从未打算放弃。

  抱定“总会有办法”的想法而一路走到来,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波折,但还从未遇过像现在这般被逼迫得束手无策的情况。何况在月见举目无亲,远在他方的亲友们大概也不会料到我会陷入如此困境吧?就连我自己,也还无法将目击的一切全盘接受。

  一连串的事件,都和长久以来管理这片土地的家族有关联。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种残忍事件背后的动机。

  或许,尝试用一般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他们就错了吧?

  我真的…不想用那种恶意去揣度他人的内心,但同时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愤怒。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夺走人的生命这种事,都绝对无法原谅。

  所以,我不会放弃。不管用何种方法都要离开这里,一定要将这一切秘密揭露!

  那样做的话,或许就能阻止惨剧再度上演了吧?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遥远。

  混沌不清地飘荡在虚无中,昏昏沉沉地浮游着的自己似乎变得稀薄。但这种存在却没有自由可言,因为我就好像沉睡的傀儡一般地无法感觉到任何事。

  有什么正在在发生着,必须立刻清醒过来,不能就此停止思考。但现在的我,就连左右思维都做不到。

  四周异常的昏暗,最初非常寂静,并且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让我一度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感知回路才再度恢复运转。头依然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但却能明白周围并不安静。各种嘈杂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远时近,让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喧闹的运动场上。明明听到人声,却辩不清它的组成。当我努力想要分辨那中间的细节时,脑内的神经便更加尖锐地牵扯着感官,让我无法集中精神。

  然后,一声砰然巨响几乎刺破我的鼓膜,营造出更剧烈的头痛。唯一的好处是它令我散乱不堪的意识短暂地集中到了一起,那之后发生的事我竟然还能记起一些。

  有人进了石室,似乎在叫喊着什么,接着就有其他人也到了。

  被谁抬起我的肩膀,呼唤我的名字,一边把手伸到我的额头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再度失去意识,但身体的摇晃和碰撞过程却断断续续地刻在了回忆中。

  “……”

  “……这里是没办法处理的。像他这种年龄的孩子,放着不管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难道要送他去镇上的医院么?那绝对不行…”

  “但……”

  很想努力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剧烈的咳嗽却让我几度陷入窒息般的痛楚。说不出是燥热还是寒冷的感觉充斥在身体中,本已麻木的肢体再度受到煎熬。更强烈的疲惫和虚脱感袭来,我终于又昏迷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周围异常安静。

  全身的酸楚无力依然没有减退,体内灼烧得有如业火的高温依旧。最痛苦的地方是胸腔,撕裂般的刺痛从肺泡顺着气管一直蔓延到咽喉,每一次呼吸的微弱翕张都牵扯着半身的神经。

  睁开眼睛时接触到的是一片白色。

  又一次躺在了病床上,而且似乎受到了比之前还要隆重的待遇,这一点,从室内医疗器械的数量就可以揣测出来。虽然身体还不能移动分毫,但内心却刹那间升起一丝欣然。

  

  惊叫声是在男人推开病房门之后几秒钟发出的,然后在陆续有几人奔入了房间,惶乱的气氛从错杂急切的足音中就能轻易感觉到。

  金发少女是在第一次叫喊声传出后最早赶来的人流之中,而她所见到的和其他人没有不同。掀开的被单中还残留着些微温度,但理应在此的少年却如同消融于空气中一般地没了踪影。

  她一言不发地查看着凌乱的被褥以及被抛弃在一边的输液管,而先前还在嘈杂中推卸责任的几人见了她越发铁青的面色后都渐渐地没了声音,朝人群后侧不停退缩。

  短暂的死寂被忽然爆裂开来的一连串巨响抹灭,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地面上的输液瓶碎片和横倒的支架,药水无声地扩散开一团深色水渍,没人敢抬头和少女目光相接。

  她缓缓地绕过病床,踱向门边一浑身发抖的中年男子,发问的声音冷洌得犹如利刃: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我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但是我有叫本多帮我看着啊!”男子颤抖着发出了哭腔,一边指着他身边个子不高的人,对方立刻尖叫着摆手:

  “我一直都在啊!没有离开门口半步!绝没看到有人出去啊!我发誓!请您相信…”

  “两个大活人……守一个深度昏迷连呼吸器都没有拿掉的病人都守不住…”少女的语速放慢,但话语间夹杂的怒意明显高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话音未尽时已响起了清脆却力道十足的耳光声,顷刻间人群惊呼中爆出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气氛在越发压抑窒息中沉淀淤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在不安地扫视室内时注意到了窗户的异样:“安娜大人!窗户被打开了!”

  不光是少女,其余人的目光也都立刻集中到了他所指的窗台处——

  素色窗帘起了一些不自然的褶皱,有一小部分向上折起,被挤压在了窗扇缝隙当中。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入冬的月见气温极低,所以在护士离开时一定是将窗户关好并拉好了窗帘的。而眼前这种情景,就好像有人匆忙间拉开窗户又快速关闭而不甚将一部分窗帘夹住了一般。

  发现了这一新情况的人们躁动起来,有人拉开了窗户向外张望。在这个楼层的窗户外侧没有阳台,但外墙上突出的装饰板却正好安装在这扇窗户下方,一直延伸到相邻房间的窗下,宽度足够一人通过。

  “这…那小子一定是顺着这里逃走了!旁边是空房间…我们都没有注意!”

  “安娜大人,我…我们马上去找!请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他带回来!”

  房间内响起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急促的奔走和呼喊声交织,然后沿着走廊逐渐远去。最后,仍留在原地的金发少女再次环视四围,懊恼地握紧了拳,随后飞快转身出门。

  刚才充斥于室内的躁动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仅存的热度也随着大大开启的房门而逃逸消逝于外间的寒意中,病房里恢复了清冷的氛围。

  而就在这时,一丝细微的摩擦声悄然传出。而发出声音的地方正是已经空无一人的病床方向。不,确切的说,它是来自被素白色床单所包围的床的下方。

  我轻轻舒展了一下麻木得快要无法动弹的双腿,果然最细微的动作也换来一阵贯穿全身的令人厌恶的战栗感。

  蜷缩在床下已经有半个多小时,这里的空间非常低矮,即使是小孩子的我也必须伏贴在地面上爬行才能进入。靠近床头的地方有一处稍高的空间,我就是将身体紧缩成一团蜷在那里。幸好床单的长度足够遮挡视线,而且这里的空间又被仪器和床头柜所掩盖,如果不是刻意查看,就绝不会料到我会藏身在此。

  心跳依旧很快,呼吸也极紊乱。单薄的病员服被冒出的冷汗浸湿,贴在脊背、胸腹的肌肤上,原本就冰冷的身体更为直接地被冷气侵蚀,让我不停地颤抖。最要命的是咽喉中不时涌起的痛痒感觉随时都可能化为剧烈的咳嗽爆发出来,我咬破了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抑制住咳喘的冲动。

  小心翼翼地从床单下方朝依旧开着的大门张望过去,四周连同走道内都相当安静。如果要逃走,现在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在经过楼层大厅时注意到了墙上的挂历钟。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八日,距离嗣月祭过去已近两周,而从我被送进医院到现在也四天了。

  而那时,苦思冥想都无法找到脱身方法的我所想出的最后一种办法就是制造这样一个可以让我从那所深谙的地下室离开的机会。

  那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计谋,我只不过是在打赌而已,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不管他们是因为何种目的而将我囚禁在那里,都说明我还有活着的必要。否则对于我这样一个独自闯入禁地的外人,在深山中抹杀以后再处理掉尸体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不知让我活着的用意为何,但只要让我利用那一点就足够了。

  “用那种方式让自己患上重病的话,或许就能获得离开的机会。”当时我只是这样想而已。如果不幸做过了头,或是他们根本就不介意我的死活,那我也只能认了。

  在意识消散前幸好勉强穿好了外套,否则一定会被怀疑我是故意为此…尤其是那个女孩…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安娜”?…她的力气真的是超乎意料的大,竟然可以一脚将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踹到墙角边

  …回想起来当初如果她给我来一下的话…身体不禁颤抖了起来…

  那之后我竟然真的被送进了医院,不过也确实病得不轻。低温造成的衰竭反应以及原本就没有痊愈的肺炎复发,持续两天不退的高烧让我险些送命,但最终也还是撑过来了…看来我确实命硬得如蟑螂一般。

  如果不是依旧身处这种境地,此刻我一定在万分欣喜地为自己庆祝吧?然而现在我只能屏住呼吸,强撑起虚弱的身体寻找一条不被发现的脱困之路。

  一直守在病房内外的监视者都已经散去,大概正在医院内四处寻找我的踪影,出入口肯定也会被严密监视。我到底该怎样从这里脱身呢…继续藏匿下去迟早会被发现,而且我并没有足够的体力和他们展开持久纠缠。就在我蜷缩在病房外的一个狭小杂物间隔板下,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门外的动静一边苦思冥想的时候,机会再次来临了。

  一辆满载着需要换洗的床上用品的手推小车停在了不远处的门外,护士推开门进入了空病房。

  必须庆幸那小车内的空间足够大,而且也有分量十足的清洁用品。因此当那位护士再度推动小车时,她似乎只是稍微犹疑了片刻就继续推着它前进了,于是我得以跟随它一起来到了大概是医院后门的小院中,这里已经有清洗部的小型货车在等候。乘着她转身去整理旁边的的床单时,我轻轻跃下手推车,避开视线,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从中。

  

  久违的天空此刻灰暗得仿佛被人搅乱的污水杯般,云块随着狂风卷动变幻着形状。

  雨下得很大,淅沥雨音甚至盖过了踏碎地面水渍的凌乱脚步声。过去我从未在冬天里遇到过这样的大雨,但是一想到自己所在的这个小镇本身的诡异处,就觉得也不算什么了。

  迈开虚软的脚步狂奔,不敢再在原地耽误一分一秒。身上的衣服和鞋都是在杂物间中寻找到的,用旧的工作服和大得离谱的鞋子,脚步踉跄着数次摔倒、再爬起。

  不能上大路,因为我不知道追兵会从何处出现。从便于隐藏的树林中穿过,尽量压低身形前进。这里是月见,整个岛都是他们的掌控之地,我不会笨到在沿途寻求帮助或是直接跑回家。

  大雨早已将从外到内的衣物淋透,湿冷粘腻的布料贴在身体上让手脚感觉沉重了数倍。靠药物才才勉强压抑着的症状再度浮现,各种感觉都在逐渐丧失,意识也在灼烧般的体内变得模糊。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没有实体的云雾中一般,飘渺而不实,摇摇欲坠。驱动脚步的早已不是躯体,而是强烈到占据全部思想的不愿停止的执念。

  从小巷后方穿出时,听到了距离最近的小店中传来了广播声。在节目中不断插播的暴雨信息依稀可辨,我把身体藏在墙垣后方,有些犹豫地悄悄张望过去。

  因为大雨的原因不少人赋闲聚集在小面馆中,一边听着广播一边闲聊,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角中那个淋得湿透的少年。

  那面馆的老板是认得我的,因为我很喜欢那里的咖喱乌冬面,已经算是常客。他的店里就有可以拨打长途的电话,那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考虑再三之后,我小心地避开可能被人看到的大路口方向,绕了半个巷子靠近了面馆后门,和走回储物间的老板刚好打了个照面。

  “哎?真澄?你……你这是怎么了?没带伞么?快进来避避!”他有些急切地招呼我,一边走过来开门。

  “我没事…谢谢你,阿伯。那个…”

  他的态度让我稍微放心了一些,看来御五家的搜索队还没有把搜寻我的消息散布到镇子各处。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摸样一定是惨不忍睹而且非常可疑,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考虑太多,径直问道:

  “我有点急事想借用您的电话…请问可以么?”

  “呃…这个…”热情的老板听了这个请求却语塞了。心里当即一沉,但没等我追问,他已指着屋外补道:“你不知道么?月见的电话最近不能用,因为这连日的暴雨啊,据说是山泥冲坏了线路。这种天气要马上维修也是不可能啦…说起来……你脸色很差啊,怎么连伞都不带…哎?”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转身飞奔而去。

  怎么会!

  在这种时候…竟然无法把消息告诉任何能够信任的人么?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擦掉模糊视线的雨水,强打起精神转入了另一条小路。还不能放弃,还有一个地方是我可以尝试的…同时也是我一开始就决定要去的。不管这身体变成怎样,也要坚持到那里,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设法将一切传达到那里,不然所有的努力将化为泡影…而悲剧也将会继续下去!

  谨慎地在偏僻小道中穿行,并躲避着所有路上的行人,在半小时后以后,终于万分艰难地来到了月见市警察署。压抑着焦灼紧张到极点的情绪在暗处观察了十数分钟,确认了大门附近并没有伏兵之后,我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冲了出来,直奔大门而去。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几乎能将绷紧的神经击断,剧烈的搏动似随时都会跳出胸腔,持续的高热让冷雨打在肌肤上的感觉化为乌有,已无力去顾忌眼前目标以外的任何事物,全部的意志力此刻都驱动着我机械的脚步,同时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念头:

  拜托!一定要让我进去啊!千万不要在这时被人拦下啊!

  一百米远的距离竟然是那样的遥远,而用尽全身力气的我此刻眼中只看得到那一处建筑物——

  

  接过面前人递过的热茶时,我感到自己的手指依旧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喝吧,先暖一下身体…这种天气里…很要命的呢…”男人一边和蔼地微笑,一边翻起了手边的通讯录:“请稍等一下,你要汇报的情况很重要,我现在通知负责的专人来,到时你再详细地告诉他。“

  “…好…谢谢你…”惊魂未定的我端着杯子定定地瞪着他不断翻找的动作,因为高烧而迟钝的思维还有些跟不上眼前的状况。

  虽然是身心都得以放松瘫软在椅子上的现在,我依旧不敢相信,如此容易就来到了警署内,马上就能将自己所见的一切昭示于众。警署附近竟会没有御五家的人监控,而这位唯一在场的值班巡警对我说的话竟然接受了……这是在做梦么?

  “啊,找到了,我出去联络负责人,顺便通知医院。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失礼了。”男人说着从接待室内退了出去,门轻轻地关上了,金属门扣相击的脆响声“咔”地响起,却莫名地在我的意识中被放大。

  留下我一人在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不停止地持续着,被狂风吹乱的水滴撞碎在关起的玻璃窗上,发出单调反复的“滴答”声,让我心里涌起巨大的惶恐不安。

  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门边,侧脸贴在紧闭的门上,隐约就听到了外面的男声。他的语音比刚才高,似乎有着莫名的兴奋,这与他的工作职责显得有些微妙的违和感。是因为我所说的内容还是震撼到他了么?毕竟长年在月见驻守,就算是警察,受到民风的影响而迷信起御五家也不为怪……

  在安抚自己内心的迥异感觉之时,一句让我意识几乎停滞的句子穿入耳际:

  “你们快来!……”

  你们…?一般警察在对上司或同事汇报工作时会用这样的措词么?(注)

  心脏狂跳了一下,我立刻握住门把手暗暗用力旋转,但球形锁的把手却纹丝不动。门被从外侧锁上了。

  神经的紧缩让我全身都起了痉挛,怔怔地退离了门口,颓然跌靠在靠窗的墙边。

  没有时间让我犹豫,视线从紧闭的门扉转向窗台。这里是二楼,紧闭的窗玻已经被大雨冲刷得模糊不清。伸手扣动窗锁,金属锁扣轻轻地弹开了。

  开启的窗内豪雨和狂风肆意涌入,门扇被粗暴地推开的巨响传出,紧接着就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嘶吼声。

  没空去理会身后建筑中传出的躁动,我再次扎进了旁边的丛林,头也不回地狂奔起来。

  雨幕越发肆虐地倾覆下来,呼啸的风声和水声混杂在一起,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朦胧昏暗的结界。

  我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分不清方向。意识已经完全被视野中的灰色浸染,混浊而沉重,找不到任何目标。

  已经完了!

  没有办法可想了!

  我太天真了…如果好好的回忆一下霍洛说过的话,就该明白去警署是多么愚昧的行为!

  这里根本不是日常的世界,妄图纠正这一切的我才是“异端”分子吧?我到底有多愚蠢,多么自不量力,终于是明白了。

  至于为何在这种季节月见会遭遇如此大的暴雨袭击而导致通讯中断,那已经不是我能想得明白的问题…一切都是巧合?还是说…这是神明对我的惩罚?

  对触犯了禁忌的愚蠢的人,这是对“不敬”者的制裁么?

  如果是这样……

  不!

  我不承认!

  被制裁的为何会是那样的一些无辜者?容忍此等残虐行为的“神明”,我决不认同!

  脑海中一片混乱,体内的灼热早已化为无法抑制的痛楚扩散开来。究竟为何还没有倒下,连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心中只是持续涌起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只是靠着那意志力支撑着快将失去知觉的身体不停奔跑,穿过一片又一片横亘于前方的树林。

  从警署二楼上跃下的时候肯定扭到了脚踝,那种高度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不会受伤的……鞋子也早已经不知所踪,现在踩在地面的每一步都如履针毡。麻痹感从脚趾蔓延至大腿根,不管是跌倒也好或是被锋利的树枝和岩石割开肌肤也好,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我只是持续迈着机械的脚步,反复提醒自己不可停步而已。

  跌跌撞撞之间前方林木间隙的尽头呈现出了道路,那是月见唯一能通往山外的大路。虽然不敢直接走在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但顺着它旁边的小路一直走的话…应该也是可以通往镇外的吧?

  沿着公路向南途径大约十多公里的路程,最后会到达岛后的海港。在那里或许就能找到机会离开隐岐岛后…如果能到达月见以外的地方,应该就有办法联系到警察…或是万太他们也好…

  揪紧了阵阵钝痛的胸口,尽力压抑住剧烈的咳嗽和喉间随之升腾的呕吐感,我调整了方向继续沿着大路边前进。

  雨一直没有停止,也没有减弱的趋势,不知是因为弥漫的雾气还是我逐渐混浊的意识之故,视野中的景致逐渐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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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以日语角度看,这里的“你们”并非礼貌体,不符合正常的工作场合用语,所以真澄听起来会显得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