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75章 无脸人案05

  耶律儒玉和墨麒发生过一小段不算争执的争执后, 就在玉射郡王府门口与众人草草告辞, 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留香看他离去的背影,竟还看出了点愤懑的感觉,一时间简直分不清,方才手指落地的到底是谁:“他生什么气?”

  话刚问出来, 楚留香的眼神就从墨麒紧皱着眉的面庞上一闪而过, 顿时恍然大悟:定是耶律儒玉想要借机向墨道长展示自己‘守身如玉’的决心,才被道长完全不领情的态度所激怒。

  不过这决心表得也太过偏激了,道长不能接受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嘛。楚留香一边想着,一边同情地拍了拍处于风暴中心,还浑然不自知的墨道长。

  远处走开的耶律儒玉:“阿嚏!”

  楚留香仰头看看已经开始晕上晚霞的天空:“看日头,陆兄和花公子应该也差不多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先去约好的酒楼等他们吧。”

  …………

  酒楼, 雅间。

  墨麒和宫九正安静地吃着下酒菜, 偶尔宫九会将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扔进墨麒的碗里。另一边,楚留香和姬冰雁则在激烈争执。

  他们来到酒楼后,就开始分析现在知道的线索和案情,在一个问题上产生了矛盾:玉射郡王到底是不是断袖。

  这问题听起来像是玩笑,但其实很重要, 毕竟它的答案很可能就是影子人之所以对他们的尸体特殊对待的原因。

  姬冰雁本就吃不惯大辽这里的菜,和楚留香争辩起来,就更不动筷子了:“……否则, 你认为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会令影子人对他们的尸体做出去势这样的事情?而且, 当时说辅国大将军用香、好讲究、不娶妻,又藏着那三块玉石的人,不就是你吗?”

  楚留香皱眉:“但玉射郡王和辅国大将军不同,他近女色,方才询问的时候你也听到了,那些妾并不是幌子。若是这样,那玉石就可能是他给那些妾用的。”

  墨麒坐得里楚留香和姬冰雁很远,几乎是斜对角,但仍然阻不住“玉石”“用”这类的字眼灌进耳朵里。再想起宫九先前在辅国大将军府里同他说的,那玉石是做什么用的……

  坐在座位上僵硬成一尊雕塑的墨麒,简直臊都要臊死。

  宫九饶有兴致地一边哒吧着糖醋藕,一边盯着墨麒粉的像被胭脂滚过一样的耳垂,心里一个比一个更过火的念头像是烧滚了的水一样,噗嘟噗嘟翻上心头,弄得他心里痒痒的,眼神上更是滚烫。心神摇曳间,就连吃进嘴里的糖醋藕都没有了醋的味道,全都变得甜津津的,还仿佛泛着一股汁液饱满的肉汤味儿。

  就连嘴里的糖醋藕其实已经吞下去了都没注意到,空着嘴本能地继续嚼。

  宫九边嚼空气边出神地想:也不知暗卫多久才能把‘东西’买回来……

  墨麒后背寒毛瞬间一竖,一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令他心里敲起边鼓。

  他左边坐着的,是还在嚷嚷着玉石的楚留香和姬冰雁;右边坐着的,是眼神简直想把他当糖醋藕一块吞了的宫九。被夹在中间的墨麒备感如坐针毡,这一刻突然很想回到过去自己还没下山,天天可以一个人泡在冰池里撸雪狐毛毛的清静时刻。

  另一厢,楚留香和姬冰雁的争论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

  楚留香手指敲了敲桌面:“玉射郡王和辅国大将军不同!他的房里不止有玉石,还有铁链,还有长鞭,还有红烛,还有很多器物,而且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并不像辅国大将军的玉石一样是被藏起来的,它们都光明正大地摆在玉射郡王的卧房内。你觉得这些东西这么扎眼,有可能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吗?”

  “既然肯定会被人发现,那如果这些东西并没有用到小妾们身上,难道他府上的小妾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姬冰雁皱起眉头,环臂抱胸,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听楚留香把话说完。

  楚留香继续道:“有妾侍不比单身,玉射郡王是怎样的人,他身边这些妾室应该最清楚。不说其他的,至少在是不是断袖这一点上,她们应该清楚罢?可我们先时问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曾发觉玉射郡王有断袖的倾向的。”

  姬冰雁见楚留香说完了,才慢慢道:“那你认为,除了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都是断袖以外,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解释他们房中皆有同一套一模一样的玉石?为何又恰恰是他们的死法,与其他死者的死法截然不同?”

  姬冰雁语气平静地提醒:“别忘了,去玉射郡王府前,是你最先提出这个可能性的。”

  楚留香:“可能性是可能性,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认为要断言玉射郡王是断袖,还缺少证据。这是确定影子人为何将他们二人的尸体去势的重要关键,倘若我们因为这个推测而被带偏了方向,那很可能整个案子就破不出来了。”

  姬冰雁看了楚留香一会:“……好罢。那我们便从动机上排除。道长。”姬冰雁冷不丁地唤了墨麒一声,“你认为,凶手将死者的尸体去势,会有哪些可能的原因?”

  安安静静做木头桩子的墨麒:“……”

  墨麒:“……羞辱?”

  姬冰雁点头:“没错,去势这是一种极为私密,并且与一般毁尸行为的动机截然不同的泄愤方式。其中往往包含着凶手的私人情感。你认为那些情感会导致凶手做出这种事情?”

  被姬冰雁盯上了的墨麒:“……死者曾猥亵过凶手,凶手是为了报复;或者是凶手曾有过被其他人……欺辱的经历,所以形成了杀人必去势的固定习惯。这是凶手在……”墨麒深呼吸了一下,稳住自己快要从耳朵烧到脸上的窘意,“性这一方面曾因‘得到’而引发的动机。”

  “还有另一种,是因为‘缺失’。可能死者在……某方面没能满足凶手,故而凶手怒而以此方式泄愤。”

  墨麒一会顿一下的,终于把话说完了,顿时偷偷舒了一口气。

  宫九已经开始盯着他嗑瓜子了。

  楚留香赞同地点点头。

  姬冰雁道:“没错。”他转向楚留香,“道长说的三种可能,我们一一来分析。第一种,死者曾猥亵过凶手,我认为不可能。玉射郡王不提,辅国大将军的人品是众人皆知的严正守礼。”

  “……”姬冰雁看见楚留香皱起了眉头,便没有一股脑地接着往下说,而是提出了一个能够侧面印证这一点的证据,“身为大将军,定不会缺人关注他的婚娶之事,即便他不好女色,但倘若能娶一名门当户对的姑娘,也是锦上添花之事。一来能为他遮掩自己断袖之实,二来妻子的娘家也可为他增添助力,三来他长期不留家中,能有一位妻子为他打理家务,他也能轻松许多。然而辅国大将军却一直没有娶妻,这岂不是说明,他其实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这样的人,难道会做出猥亵之事?”

  楚留香露出了一个被说服了的表情。

  姬冰雁这才接着往下说:“第一个可能排除了,再看第二个:凶手杀人去势是他的惯例。”

  楚留香不得不承认:“这完全不可能。不光是辽国这里的其他百具尸首,陆兄也曾说过,宋土上那些被杀死的死者也是没有被去势的。”

  姬冰雁点头:“没错,所以第二个可能不成立——顺带我还想引出一个问题。”

  “既然说到了相同的毁尸手法,可能是凶手因过往经历而形成的惯例,那么在这个案子中,不管尸体有何不同,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被人削去了脸。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在这方面很是关注……”

  墨麒低声道:“但江湖上并未听闻过有哪个人非常执着于脸的……”

  楚留香耸肩:“我也没有。虽然石观音算一个,但她执着的也只是女人的脸,而且是漂亮女人的脸,这些死者可都是男的。”

  姬冰雁道:“这倒无妨,我们可以请辽将这些死者生前的模样都绘成画像,到时候一比较便知。”

  宫九抬了抬手,从房梁上立即飘下了任劳任怨,看着众人吃菜喝酒也还在勤恳隐匿身形的暗卫,掠身飞窗而出,去通知花将了。

  姬冰雁懒散地垂着眼眸,看都没看飘过的白影一眼:“所以,三个可能,现在我们已经排除了前两个,剩下的这一个,不就是唯一的可能——不,是唯一的真相了吗?”

  楚留香想了想:“你说的没错。”

  他面上的表情先是因为解决了一个谜题而轻松了一下,但很快又皱了起来:“但即便知道这点,我们也很难凭借此找到凶手。”

  姬冰雁伸手倒了杯酒,推到楚留香面前,没有说话,像是无声地安抚。

  楚留香一饮而尽,而后看向面露沉思,眉头紧锁的墨麒:“道长,你怎么想?”

  墨麒沉默了一下:“我想的不是这个案子。”

  楚留香眼睁睁看着宫九又往墨麒碗里添了一块肉,墨麒很是自然地一边皱着眉头思索,一边本能地夹起来吃了,宫九眼神中的笑意简直令楚留香两手发麻抓不住酒杯。他艰难地在这股莫名酸臭的冲击下吐出自己的问题:“……那你在想什么?”

  墨麒脸色有些不好:“我在想,为何这个案子,辽主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找宋人来破。”

  姬冰雁愣了一下,投来了带着深思的眼神。

  这一点,他还没有想过。

  楚留香下意识地举起酒杯,虚喝了一口后才想起,酒杯里的酒已经被他刚刚喝完了。

  踏上辽土后,众人一直被无脸人的案子所扰,当真没有人注意过这件事有何不妥。

  墨麒放下了筷子:“这很奇怪。如果大宋疆域内,有辽人作祟,圣上绝不可能会特地去找辽人来破案。因为这是大宋的疆域,办案也应该是大宋的官员来办。”

  宫九沉吟:“没错。”

  “除非,他已经确认辽国自己的官员没法办这个案子,所以才转而向圣上求助。”楚留香道。

  宫九冷冷道:“又或者,他本身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破了这无脸人案,而是为了办案,赵祯会派来的人。”

  姬冰雁不由地坐直了身体:“你是说,辽主想要对我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某些人不利?”

  楚留香喃喃:“没必要吧,我们这些人里,有哪个能引起辽主的注意?就算我们在江湖上再怎么有名,那顶天了也就是在大宋内能有点影响力,再怎么都不至于能波及到辽国来?”

  宫九没说话,雅间里一时间陷入了静默。

  墨麒半张脸都藏在灯烛照不了的阴影下,沉默地像一座静寂的山。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楚留香刚一起身拉开门,就从门外扑进来一个裹着大红披风的陆小凤:“酒!我闻到酒香了!”

  花满楼跟在迫不及待冲进门的陆小凤身后,有些无奈地道:“我们探到了一些消息,他有点激动过头了,一路赶回来——我们整天什么都没吃。”

  陆小凤半瘫在桌边:“辽主可就给了三天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一天傍晚了,那不得抓紧点时间?”他挺起身道,“我们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墨麒、姬冰雁:“坏消息。”

  宫九、楚留香:“好消息。”

  陆小凤左右看看:“都一样嘛,那我就从头说吧。”

  宫九露出了一个,想要把陆小凤剩下的唯二两条眉毛,也一并削掉的危险表情。

  陆小凤道:“我和七童先是去的古战场,除了像那孩子说的,看到了不少新挖出来的坟坑,其他的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什么鬼神之说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我们逛了一整圈,也没瞧见一个粽子的影子。”

  陆小凤喝了一口酒,露出了一个享受的表情:“所以,我们就直接去找了驻守在那里顾将军。”

  宫九:“他怎么说?”

  陆小凤:“别急,这就是第一个坏消息了。顾将军说,自己只对那些胆敢私自越过宋辽边界,挖掘战死将士坟墓的辽军,动过一次手。”

  花满楼道:“就是先前我们问的那个牧民孩子所说的,只留一人活口的那一次了。”他摇头道,“虽说有些……残酷,但是顾将军对这些私自越境,甚至还挖掘他的同袍尸首的辽人动手,从律法上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处。”

  陆小凤脸上挂起了奇异的微笑:“好了,现在我要说这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了。”

  楚留香忍不住笑起来:“陆兄,你这个表情看着,可不像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陆小凤促狭地笑了一下,和大家分享这个大大的八卦:“七童发现,顾将军不是一名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花满楼脸上的表情尴尬了一下,他发现的原因还是因为嗅到了顾将军身上的血腥味……

  姬冰雁却没有陆小凤那么愉悦的心情,本能地质疑:“女子?顾将军在太原府已经镇守了多年了罢,为何从未听闻他……她是一名女将?”更有甚者,“莫不是被人调换了身份?”

  陆小凤笑道:“姬兄!你和我想到一块了。”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本还很震惊,想要质问她,不过后来被军师公子怜叫去了一边,他告诉我们,顾将军一直便是女将。”

  “你们也听过嘛,木兰从军,差不离就是这样的故事了。她的夫君就是曾在庞统旗下服兵役的,那个时候正是宋与西夏站的最猛的那几年,她的夫君就不幸死在战场上了。而后征兵的府人再去她家要征她的祖父重上战场的时候,她就代替她的祖父来太原了。与辽几场战争后,她战绩累累,被封了将军之位。”

  楚留香不由地叹道:“现下大宋也算是和平了,周围的邻国轻易也不敢举兵挑起战役。倘若她的夫君是这几年被征来的,也不会这般被迫天人两隔了……”

  花满楼轻轻地道:“但没有当年的那些兵将们抛头颅洒热血,又何来如今的太平盛世呢?”

  陆小凤道:“这事儿,公子怜同我们说了,请求我们代为保密。哦,他还同我们解释了,为何当年会碰上那群偷渡私挖古战场的辽兵——”陆小凤面色古怪起来,“你们根本想不到——当时顾将军其实是去古战场里,想要帮忙给一些还未处理掉的尸骨下葬的。她那是想到了自己的夫君,突然起了这个念头,也不好意思叫其他的士兵帮忙,结果挖着挖着……月事来了。”

  众人原本还严肃的表情,一下也跟着古怪了起来。

  陆小凤尴尬地道:“顾将军因为几年征战,身体也不是很好,月事来时身子就很是不适,而且当时她根本没料到这……咳,会突然造访,慌慌张张之下血又涌得多,血就染湿了裤腿,所以那个活下来的辽兵才会说顾将军面色惨白,摇摇晃晃,盔甲染血——其实也就是染了个裤腿而已。”

  “月事突来,疼痛不适心情暴躁,再加上毫无准备衣裳染血,又碰到这群胆敢私自跨越边境偷渡到古战场,挖掘同袍战士尸体的辽军,她一怒之下就没留手,反正抓回去这等罪也是要斩杀了的。”

  花满楼笑了一下:“哦,对了,先时说的那个白衣鬼,就是在一旁守着,给顾将军把风的公子怜。”

  楚留香摸摸鼻子:“可公子怜又是又如何知道顾将军女儿身的呢?他们……”

  陆小凤挥挥手:“那倒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顾将军其实并不喜欢公子怜,公子怜面对顾将军时脸上表情也是淡淡的。分明顾将军女儿身的秘密公子怜都已经知晓,他还为此特地请我与七童保密,又在顾将军有感而发要去打扫古战场时替她把风……”

  宫九对于别人的感情没有任何情绪,不耐地打断了陆小凤:“那你说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陆小凤:“我方才说了啊。”

  宫九冷冷地看他:“你何时说了。”

  陆小凤本还想卖个关子,但一迎上宫九满含威慑、不停往他仅存的两条眉毛上扫的目光,瞬间怂了:“顾、顾将军说,她只对挖掘战遗的人下过一次手。”

  宫九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陆小凤道:“这当然算是好消息。你想,如果除了那一支辽人士兵以外,去古战场挖掘坟墓的人,都不是因为顾将军出手而失踪的,他们又为何会无故消失呢?他们消失去了哪儿呢?”

  “他们尸体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找到,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其实还活着,影子人需要他们来帮忙完成一些事情。”陆小凤顿了一下,“或许,我们真的有可能,可以救回那个孩子的父亲。”

  花满楼脸上也是充满了乐观的希望:“没错。别忘了,在那个孩子的父亲失踪之后,影子人再去他们部落偷牛羊时,偷的就都是母牛母羊了。那孩子说过,他父亲最会养牛羊了,养出来的牛和羊,产的奶都是最好的……”

  姬冰雁:“既然如此,我们就尽力尽快找到影子人的藏身之处吧。”

  楚留香道:“现在,关于这个藏身之处,我们有三个线索。”

  “第一个,既然影子人能够对去古战遗挖掘坟墓的人出手,那这个藏身之处应当离古战遗不远。”

  “第二个,尸体每每被抛弃,都是在桑干河中段的,被偷的牛羊也是在牧民们驻扎在桑干河中段时被偷的,那么这个地方就应该离桑干河中段也不远。”

  “第三,这些影子人偷了这么多牛和羊,总得有一块地方安置它们吧?还有那些被他们掠走的人。他们需要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是为了把这些人关在小黑屋里闷着发霉的,定是有大量的、光凭他们自己没有办法完成的活计需要这些人来做。”

  宫九点头:“照这样说,这个地方一定位于古战遗和桑干河中段之间,而且面积广阔,少有人至,地势最好地平,才能放得下牛羊,并且去给他们想要完成的那件事腾出地方。”

  姬冰雁:“会是什么事呢?”

  楚留香摇摇头:“还不知。不过这样的地方应该不多,或许会是一个山谷。这里是辽国,咱们这些外乡人也不熟悉,还是请七皇子的人帮忙查一查这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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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国的夜好像与大宋的夜没有什么区别。

  墨麒将房门掩上,转回身,取下背后的拂尘,整齐捋顺了尘尾,放在圆桌上。抬手用剪子轻轻剪去了露出火焰的烛芯,而后走到床边,将头顶的发冠摘了下来。

  乌黑的长发松散下来,柔顺地像是光亮的缎带,披在背后,几缕挂在肩头,随着墨麒整理床铺的动作滑落到胸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宫九抱着胸站在门口挑眉:“现下你连睡觉都不关门了?”

  墨麒铺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左右你是要来的。”

  关了和没关有什么区别。

  宫九眼睛转了转,狡黠道:“哦,原来君玉你睡觉不关门,是为了等阿玖来啊。”

  墨麒僵住身体,绷住想要浑身打个抖的冲动。他实在是太不习惯君玉这个名字从母亲以外的人口中说出来了,更不习惯宫九用阿玖这样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宫九好像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罢了,这两个称呼都不适合我们。还是道长和九公子来得顺口些。”

  仔细品一品,其实也还是别有情趣的:明明大家唤的都是道长或者九公子,但只有我们彼此之间的这一句“道长”、“九公子”,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含义……

  这种仿佛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悄悄撩拨的感觉,岂不是有一种偷.情一般的刺激感?

  墨麒根本不知道宫九脑子里弯弯绕绕想了那么多东西,只是悄悄松了口气。

  在他的想法里,即便是与最亲爱的人在一起,也是需要一定距离的,相敬如宾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反正阿玖这般亲昵的名,他是万万喊不出口的。

  君……君玉他也是听不习惯的。

  墨麒握紧了拳头,不敢回过身躯看背后的宫九。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肯定红的根本遮掩不住,索性就不回头。

  宫九看向一旁明明灭灭、不断摆动的烛火,好心地放了墨麒一马:“罢了。我这次来,听你把话说完的。”

  墨麒忪怔了一下,脸上的红云渐褪,微微侧过脸:“什么话?”

  宫九嗤笑了一下:“现下这屋里就只有你我两人,你又何必装作不知?”他随意伸手拖来一旁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拖曳声,“你今天,在说完为何这个案子,辽主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找宋人来破之后,整个人的模样就很奇怪。”

  墨麒心里落了一拍,下意识地皱起眉。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椅子上,仰视着他的宫九:“哪里奇怪?”

  宫九斟酌了一下:“很……低落?很……满腹愁绪?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墨麒避开了宫九的视线:“……我欲往辽主皇宫中一探。”

  宫九不满地伸长了笔直的腿,两只脚一夹,夹着墨麒的脚,硬把墨麒的面向调得正对着他,坐直身体,微微向前倾,探究地看向墨麒:“看着我说!”

  他分明感觉墨麒紧张得已经绷紧了身体了。

  墨麒绷紧了脸,感觉自己的耳朵又在烧了,而且还出现了可怕的幻听,仿佛能听见宫九在用不同的声音唤着他‘君玉’。

  “耶律燕是死在上京的,而且死讯传来的时候,他不过才死了半天。照理来说,辽主应该保存他死时的现场,方便我们搜寻线索,可是我们到的时候,耶律燕的尸体已经被移动过了。”墨麒顿了一下,随着分析,理智渐渐重新占据回了头脑的有利地位,耳朵上的温度慢慢褪去,“而且……辽主始终都没有说耶律燕到底死在什么地方。上京这么大,耶律燕究竟是死在自己驻守的军营里,还是死在军营外,亦或是……死在皇宫里?”

  宫九眉心一跳:“死在皇宫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墨麒笔直地看着宫九:“若非如此,你觉得辽主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他不想要保留这个案发现场?”

  他犹豫了一下:“我甚至觉得……耶律燕,说不定就是在辽主面前被杀死的。”

  “先前我也说了,辽主之所以会找圣上帮忙,就是因为他已经确定,辽人自己处理不了这个案子。再加上这案子牵扯到的,不是一般的凶手,而是影子人……”

  “我很怀疑,辽主之所以会对圣上提出七日之限,并非是为作对,而是为求助。辽国少有武林高手,七皇子算是一个,但七皇子明显并不会出手帮助辽主。”

  “所以对于辽主而言,如果他的身边就潜藏着一个影子人,并且这个影子人已经以药物,或者是其他手段控制住了他,他是没有什么人可以求助的,唯有向大宋求援。”

  宫九想了一会,质疑道:“可他如果已经被影子人控制了,为什么他还能向大宋求援呢?”

  墨麒沉静的眼神注视着宫九,语气中有着令人信服的笃定:“因为他是辽主,即便被人控制,也不会屈服,这是契丹人与生俱来的血性。而且,他是辽主还意味着一点,即便他如何挑战幕后想要控制他的影子人,哪怕再过分,影子人也没法杀他。”

  “毕竟……影子人再怎么样也没有法取代辽主的位置。辽国不是一个普通的边疆小国,它的周围还有很多国家在虎视眈眈,想要统治整个辽国,还不出差错,这不是影子人能够处理的。他们或许生前是武林高手,是枭雄,但不是皇帝。影子人是寄生在树上的藤蔓,没有了辽主统治下安然繁华的辽国这棵大树,藤蔓再怎么向上,也没有办法……作威作福……”

  墨麒的话慢了下来。

  他从未发现,宫九的眼睛这么亮,这么纯粹。这样纯粹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墨麒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他的脑中已经自动帮他完成了接下来应该完成的动作——

  ——俯下身去,用手臂扣住这只总是恶劣地撩拨他的雪狐,然后撸它的毛、揉它的尾巴,逼问它还敢不敢再这么放肆,敢不敢再用这种叫人浑身发烫的眼神看着他。

  墨麒的身体已经倾下去那么一点点了,哪怕这一点点几乎肉眼都看不出来。

  宫九根本不知道他无意识的一个眼神,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撩拨了墨麒,而且比他先前那些那么直接的撩拨还要有用:“我和你一起去。”

  墨麒猛地绷直了腰。

  宫九看墨麒突然板得死紧的脸,还以为墨麒是不同意,于是站起身,以一种不容拒绝地语气道:“我和你一起去。明天早上,我们一起。”

  墨麒的心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行,此番前去,我一不知能否寻见影子人的踪迹,二不知会不会打草惊蛇,被那些影子人发现,三不知能不能打过他们。你同我一起去,太危险了。”

  宫九脸上先是流露出一丝怒色,而后冷笑道:“好啊,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那我就等你出发以后,我自己去。我自己长着腿,难不成你不同意,我还不能自己走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了?”

  墨麒无奈道:“这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宫九哼道:“可我觉得和你一起去探辽国皇宫,就很有趣。”

  墨麒:“……”

  墨麒:“…………”

  宫九惊讶地发现,墨麒白净的脸上又开始火烧赤壁似的一下染开一大片红晕了。

  墨麒几分狼狈地猛地转过身去:“你想跟、就跟吧!”

  宫九探长了脖子:“你是不是脸红了?”

  墨麒飞快地转了身,坚持背对宫九:“……没有。”

  “我看到了,你耳朵都红了。”宫九兴致勃勃,两个人像三岁稚童一样,开始原地打转。

  墨麒伸手挡住宫九想要转到他身前来的步子,恼羞道:“没有,是冻的。”

  宫九:“你瞎说呢,方才明明没有这么红的。”

  墨麒的手臂抖了一下,眉心猛地一跳,狠狠喘了一口气,转过身一把拎起宫九的衣领,粗暴地踹开宫九虚掩上的门,看似用力实则克制地将人推出了门外,轰的一下合上了门。

  宫九站在门外,听到墨麒站在门里锁上了门闩,而后冷静地道:“回去,休息,明早出发。”

  宫九:“…………”

  还锁门,那门闩能挡得了谁?

  脸红,锁门。

  …………也太可爱了吧。

  宫九的心情顿时好得可以用美滋滋来形容,踏着略显轻快的步伐,回屋了。

  今晚,肯定能做一个为所欲为的好梦。

  宫九愉悦地想。

  ·

  ·

  宫九做了什么样的梦,墨麒是不知道的。昨晚上,他被某个旖旎到令自己面红耳赤了近半个时辰的梦惊醒后,足足练了一晚上的功,不敢再上床闭眼。

  晨光终于从屋外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时候,坐立不安的墨麒总算才松了一口气,从蒲团上站起身,照往常一样打理好自己,才走出门。

  此时正是晨曦方明,七皇子府中仍是一片静悄悄,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

  墨麒走到宫九的屋子前,临敲门前,突然莫名心悸紧张,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压下又开始莫名其妙猛然加速的心跳,抬起手。

  手指刚要落到门上。

  宫九的屋里传来一道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

  “嗯……”

  墨麒没听清,脑子都没过,本能地偏头倚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