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72章 无脸人案02

  从太行山到辽土, 启程前,还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宫九看见墨麒牵出马厩的大黑时, 坚持要与墨麒换马:“白马紫衣才相衬,快些下来,我将我的白玉踏雪借你。”

  墨麒几乎是被宫九扯着袖子强行拉下马的, 大黑宛如一尊马雕, 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凭这两人拉拉扯扯,看似冷漠却其实好脾气的样子和墨麒一模一样……

  ——大概吧。

  不知道是不是陆小凤的错觉, 他愣是从那张又长又黑的马脸上看出了一股子轻蔑的神色。

  大黑打了个响鼻, 又甩了甩尾巴。

  花满楼与宫九、墨麒并不熟识,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纠葛,可他却最是敏慧,只听着道长乍一听仿佛不甚愿意、其实并不怎么严厉的几声“放手”,还有宫九较一开始打招呼时更加甜腻拉长点的声线,几乎瞬间便福至心灵了。

  陆小凤原本瞧见宫九与墨麒拉拉扯扯的时候, 心里还想着:刚好, 若是七童想要上前劝阻,我就可以借此机会同他解释一下九公子和道仙之间的关系。可等到墨麒已经无可奈何地下了马,让出大黑给宫九的时候,花满楼都没下马劝阻之意。

  陆小凤疑惑地侧脸一看,就瞧见了花满楼脸上明了的微笑。

  陆小凤挠挠脸:好吧, 七童向来是比我更加敏锐的。

  于是出发的时候, 除了墨麒与宫九以外的所有人, 脸上都带上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奇异笑容。

  从松溪到宋辽的国界,众人策马疾奔,用了大约一天半的时间。亏得他们所骑的马匹都是赵祯特地送来的千里宝马,不然这般没日没夜的疾行,怕是早已累死在半路上。

  他们赶到边境线时,已经有一小撮人在等着了。

  不仅有人,还有美女,还有琴。

  那女子穿着一身宋人的服饰,却坐在辽军的包围圈里,垂着眼手指翻飞地奏着箜篌,琴音轻灵动听,给这本该剑拔弩张的场面化去了不少敌意。

  耶律儒玉坐在大约是手下士兵搬来的长凳上,坐在路边,看到众人的时候笑了一下,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所有来人身上扫了一圈,而后毫无意外地定在了墨麒身上:“你们中原有首诗云,‘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他站起身,手中还是如两月前见时一样,把玩着一把折扇,不徐不缓地往墨麒面前踱了几步:“不知这位王姑娘的箜篌,可能打动墨道长的心?”

  耶律儒玉这话要是问的宫九,或者姬冰雁,可能当场就是一句难听甩过去了。可他问的人是墨麒,即便再怎么不想和耶律儒玉打交道,但怎样都不能因此迁怒弹琴的姑娘:“好听。”他顿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身后宫九刀子似的视线,下意识地立即接着道,“……但我等此行前来是为了办案,还请七皇子领路。”

  耶律儒玉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还想着办案,看来这箜篌是没打动墨道长的心了。”

  陆小凤看着俏生生抱着箜篌,坐在地上,被一群五大三粗的辽国士兵包围的姑娘,忍不住替她担忧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耶律儒玉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似乎整支宋派来辽的出使队伍,只有墨麒能入他的眼,其他人都无足轻重。

  墨麒皱了皱眉,对于耶律儒玉这般轻慢他人的态度有些不悦,语气便重了些:“为何这位姑娘穿着宋人的衣裳。”

  耶律儒玉笑了一下,友善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对陆小凤的问题置若罔闻的人不是他一样:“她本就是宋人。是我顺手救下来的,而后就成了我府上的乐师了……”

  楚留香眉心跳了跳:“七皇子说笑了,这些年辽宋又无战事,你有什么机会能救下一个宋人女子?”

  耶律儒玉本也不想答话的,但看墨麒的表情已经从有些隐隐不悦,变成很不悦了,于是从善如流地给了楚留香一个面子:“香帅莫非是忘了,玉门关案时,可是你们宋人亲自将她送上西夏的。若不是我出手的及时,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恐怕早就已经在西夏主的后宫里凋零成泥,无人寻芳了。”

  楚留香的手攥起了拳头。

  他想起了赵显,这个家伙曾借玉门关与西夏之间的走私路贩卖宋人去西夏做苦力,亦或是更加卑贱的活计。想来这个姑娘就是被赵显这个可恨的禽兽卖去西夏的宋人之一。

  那抱着箜篌的姑娘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众位微微一福身,而后抱着琴站到了耶律儒玉身后。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众人原本对耶律儒玉的戒心自然而然便冲淡了不少。耶律儒玉的眼神在众人微微放缓的面孔上扫了一下,露出一个看不透的微笑,眉心的美人痣红艳如血:“诸位同我来罢,从此地去析津城,还有些路程,诸位还是上马的好。”

  他刚返身走到两个亲卫兵替他看着的马前,脸色突然一下阴沉了下来。

  与他一道脸色突变的,是墨麒。

  墨麒好像听到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等到众人也听得到的时候,大地已经开始为这千军万马的践踏而震颤,鼓噪得地面的黄沙都开始飞扬。

  “洪字旗,难道是耶律洪基?”陆小凤惊疑不定地望着浩浩荡荡向众人逼近的军队。

  耶律儒玉不打算上马了,转过身来,看向军队碾压而来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嗤笑和嘲讽。

  花满楼虽目不能视,但听觉却比常人要敏锐的对,他微微侧了侧脸,估计了一下:“大概有近千人。”

  楚留香不由地露出了和陆小凤几乎如出一辙的苦笑:“近千人?无脸人案死去的士兵也不过百来个,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出动近千人的军队,也算得上是瞧得起我们了。”

  他们并不畏惧冲突,但倘若这冲突之后接踵而至的将会是辽宋之间的大战……他们还不想做这个千古罪人。边境百姓因为他们挑起的争斗而生灵涂炭,这不是他们能够负担得起的罪恶。

  楚留香和陆小凤几乎在同时想着:还是暂且服个软。

  花满楼的心里也是无奈地想着该服软时要服软的。耶律洪基带来的士兵有近千人,明摆着就是想要杀他们的威风,指不定等会要怎么折腾。这种时候,耶律儒玉在场反倒尴尬了。毕竟他带来的亲兵不过就是一支十人的队伍而已,身边还带着一个抱着琴的姑娘……花满楼都有些希望一会起了冲突,耶律儒玉千万不要为了墨道长而和耶律洪基对着干了。

  只是胡乱思索了些有的没的的功夫,耶律洪基已经带着浩荡军队冲到墨麒等人面前了。

  他刻意地直到几乎撞到墨麒面前时才勒下了马,马嘶鸣了一声,高高撩起前蹄,带起的黄泥直向墨麒的紫衣飞去:“宋人!”

  陆小凤和楚留香的呼吸简直要被自己憋停了:——这位太子爷可真会选人,别人是捏柿子专挑软的捏,他是挑水壶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小凤和楚留香一个看着耶律儒玉,一个看着宫九,就瞧见这两人狭长冷厉的眸子同时微微睁大,杀气就快要爆开的时候,一股浩大的、仿佛能令天地万物、斗转星移都凝滞住的内力,如同深海的浪潮一般一股一股地涌来。仿佛面临了灭顶之灾的窒息和压迫感令每个人身上的寒毛直竖。

  如曜日般的金芒自墨麒背后乍然绽开,明晃晃令人不敢直视。

  被耶律洪基的马扬起的黄泥肉眼可见地凝滞在了空中,在墨麒外放的内力中微微颤动,而后慢慢落下。

  墨麒面色冷漠地看着耶律洪基:“辽人。”

  他背后负着的拂尘慢慢收敛了金芒。

  耶律洪基使劲眨了眨自己被金芒刺的酸痛的眼睛,强迫自己睁开眼来望向墨麒,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比面前这个宋人还要矮小半个头,对方看着自己的时候,甚至都要垂下眼睛。

  耶律洪基下意识地拉着马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出离愤怒:“区区宋人!你好大的胆子!”

  耶律儒玉倍感扎眼地微微偏过脸去。他根本不能理解耶律洪基究竟哪里来的底气,在感受过自己与墨麒之间的武力差距后,还敢这么大喊大叫。看着脑袋也没比平常人小啊,莫非里面装的都是水?

  耶律洪基暴怒地额头上都能瞧见一跳一跳的青筋,下狠劲拉了一下马缰,驱马逼向墨麒:“见到大辽太子,还不下马跪拜!”

  陆小凤等人齐齐低下头掩饰自己面上的表情,心里都在想:妈的,道仙连圣上都没跪过,给跪你个大头鬼。

  他们正腹诽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经替他们将心里的话给说出口了:“墨道仙连圣上都没跪过,你区区一个辽国太子,凭何让道仙下马,凭何让道仙向你行礼?呵,跪拜?我看还是你跪拜道仙罢,怎么,你们辽人消息这么落后么?不知道墨道仙可是圣上都要尊敬的太行仙尊,乃是九天谪仙?你多磕几个头,磕响点,说不准道仙被取悦了,还能赏你点好东西。”

  陆小凤等人愕然地抬起头,不晓得是谁居然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口了,还说的这般挤兑人,这话耶律洪基听了能不发怒就怪了!

  众人瞪眼一看:哦,九公子。

  ……怎么说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宫九的手已经搭在腰侧的剑上了,危险地眯着眼睛,考虑要不要干脆把这野驴的驴脑袋割下来,再找几头驴用蹄子把它跺烂算了。

  他是不在乎什么宋辽之争的,也不在乎什么千古罪人,他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在遇到墨麒之前,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他无比清楚地明了了:自己在乎的唯一是墨麒,想要的唯一是墨麒。在墨麒面前,其他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

  宫九冷冷道:“赵祯怕打仗,我不怕。不然你试试,继续像个疯狗一样狂吠,待我一剑将你狗头砍下,瞧瞧辽主可还有心思发兵伐宋——哦,不过那个时候,你也已经没有脑袋看了。”

  宫九毕竟是皇室血脉,世子出身。比楚留香、陆小凤等人考虑的更深些,角度也全然不同。

  站在辽主的角度上稍稍一考虑,宫九便心知,耶律洪基此番率军来杀他们势气,未必是辽主授意,多半是他自己脑子不好临时起意的。毕竟此次赵祯派来的人里,唯一算得上皇亲贵胄的便只有宫九他一个,以耶律儒玉七皇子的身份来迎接太平王世子,已经算得上是贵待了,更何况再加上一个辽国太子。

  辽主是知道这一次赵祯派来的人里,有不少绝顶高手的。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最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太子与这些宋人高手碰面。万一太子被杀,对于辽主、对于辽国来说,都是一场大乱,到那时候,辽主光是要再培养一位自己的继位人就已经足够伤脑筋了,何来的心思和精力再与大宋出战?再怎么强硬也不是这么强硬法的,辽主还要考虑到大辽未来的百年基业。

  这耶律洪基多半就是被辽主勒令了不能来找宋人来使麻烦,才怒而率军非要过来搞事,这事传进辽主耳中,也是耶律洪基挨训,他在这里吃了亏,是断然不敢回去同辽主诉苦的。

  ——既然耶律洪基打不过他们,又不敢吃了亏回去诉苦,那宫九还怕什么?自然是想怎么骂怎么骂了!

  这种能让耶律洪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便宜不占,放着帮道长讨回场子的机会不把握,那就不是宫九了。

  耶律洪基果不其然被激怒了,当场抽出了腰间的刀,他身后的千名将士们也齐齐吼了一声,纷纷拔刀,一副立即就要将宫九等人千刀万剐的气势。可他们甚至还没踏出第一步——

  箜篌泠泠的一声弦音,空灵却悠远地覆盖了整片荒地。

  第二声弦响,辽军的马匹已承受不住鼓噪的嗡鸣,嘶鸣着齐齐跪倒。

  第三声弦响,耶律洪基发觉自己已经是洪字旗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了。

  他慌张又愤怒地猛地转过头,满是恶毒的眼神就与似笑非笑、将手虚搭在抱着箜篌的姑娘肩上的耶律儒玉撞了个正着。

  耶律儒玉松开向箜篌女传送内力的手,就站在原地远远的、看戏似的看着耶律洪基这个光杆司令:“宋人来我大辽出使,左右不过十人,你带着千人的太子精骑来迎接,好大的派头啊。”

  耶律洪基握着刀的手崩出了青筋,显然是在忍耐着极度的愤怒:“那你也不该对我大辽自己人下手!”

  “你?你什么时候是自己人了?”耶律儒玉脸上没再挂着叫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耶律洪基,眼神有着看不起的轻视和嫌恶。

  耶律洪基狂怒地吼了一声:“耶律儒玉!”

  陆小凤眼尖地注意到,耶律洪基在吼完这一声后,握着刀的手不安地动了一下,像是为自己这一声而后悔瑟缩了。

  楚留香轻咳了两声,给骑虎难下的耶律洪基递了一个台阶:“太子,我等出使辽国,所为何事您心中清楚。我等也算是受辽主所托,若是因为您耽搁了,其间出了什么差错,又死了你们辽人几百士兵,怕是不好吧?”

  耶律洪基的脸抽搐了几下,终于将心头的愤怒克制了下来。他握着刀愤怒地哼了一声,才收到入鞘,有些畏缩地闪避开耶律儒玉的眼神,转而将满腔的怒火化作一记恶毒的目光,瞪了宫九一眼,看似还挺着腰板,实则灰溜溜地领着千人军队和来时一样迅速的走了。

  姬冰雁无语:“这太子到底干什么来的。”

  墨麒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千人大军灰溜溜离去的影子。

  楚留香与墨麒传音入密道:“道长,你看这耶律洪基的表现,是不是有些奇怪?怎么我觉得,他这个太子还不如耶律儒玉这个七皇子底气足呢?”

  于此同时,陆小凤也在和花满楼传音入密:“我觉得耶律洪基好像很怕耶律儒玉。”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回道:“单看方才耶律儒玉以内力助箜篌琴音,便能克住千人精骑……耶律洪基会怕他很正常。”

  墨麒则同楚留香道:“先前圣上也曾说过,如今辽国内外事务,实则是耶律儒玉掌握的比较多。恐怕不仅是耶律洪基,就连辽主也在警惕他。”

  没有哪个皇帝会希望自己还在位的时候,自己的儿子的手掌已经能越过他去掌控大权了。辽主之所以保着耶律洪基,非要让一个这般没有大脑的儿子做太子,而不选择耶律儒玉,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制衡耶律儒玉的势力。

  只可惜……就现在耶律洪基见到耶律儒玉,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的形势来看,辽主父子只怕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未来大辽会落到谁的手上,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以耶律儒玉的手段,辽主越是制衡打压他,就越是会被耶律儒玉的反击剜上一刀,此消彼长,当一方的实力已经远超另一方的时候,辽国朝内的重臣们也会趋之若鹜地向着强者的麾下聚拢。

  墨麒抿了抿唇。他没有耶律儒玉那般政治手腕,甚至现下连耶律儒玉的内力都比不过。明明两人之间年岁相差无几……

  正如古话所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还远没有到能放松的时候。

  他……他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对九公子产生那般不可言喻的想法,真是太龌龊、太糟糕了。

  墨麒的理智用力地将才萌出了一点嫩芽的情感狠狠摁回了土里。

  烦人的家伙既然已经离开,耶律儒玉的脸上自然又恢复了愉悦的微笑,好像他对着墨麒的时候,就少有不笑的,那明晃晃的笑容看得宫九一阵膈应,眼神也越来越危险。

  不过耶律儒玉向来就不是会害怕危险的人,不仅不害怕,他甚至还挤走了原本骑着马走在墨麒左手边的陆小凤:“照理来说,宋朝来使,理应先去上京拜见国主。但是因为诸位此次前来,为的是办这无脸人的案子。迟一天都可能多出几百名受害的辽兵,故而国主便将这虚礼免了。”

  耶律儒玉牵着缰绳,又往墨麒身边凑了凑:“而且恰好这段时间国主身体不适,就连我都见不着他,让你们去上京岂不是白跑一趟。我想着桑干这边的案子又这么急,就与父王说了,直接带你们去析津城落脚,方便办案。”

  等到黄昏笼罩了天幕,白云被金红的落日渲染成醉人的晚霞时,众人终于进了析津城。

  辽国地处宋土的北方,比宋土还要冷,但并没有下雪,故而城里的人还是很多的。大家都穿着厚实挡寒的衣裳,长发也不像宋人一样束在一起,而是披散在肩上,缀饰着小辫子和珠子,看起来就比头发束的光溜溜、收进发冠里的宫九要暖和。

  宫九的脸大半埋在雪貂毛里,对上墨麒不由自主看过来的视线时,困惑地歪了下头。

  墨麒猛地转回头去,胸口呯呯一阵猛跳,狠吸了一口寒风才勉强压下来这恍若擂鼓的动静。

  才被摁进土里的小芽扑簌簌地又顽强挺了起来,而后再被主人残忍地怼回土里。

  耶律儒玉带着众人往城中心径直走,也不下马,辽国人口比较少,街道修的又宽,许多百姓也是骑着马穿行在街市上的。

  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众人才在一座奢贵的、充满异域风情的宅邸前停下。

  ——与其说是宅邸,这里简直能称得上是宝殿。

  耶律儒玉下了马:“这是我在析津城的宅子,不很大,不过供各位落脚,房间还是够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七皇子这宅子若是还不算很大,那我那艘住了四人的小船,怕是鸽子笼了。”

  耶律儒玉看了楚留香一眼,但笑不语,但眼中的意思分明是:确实就是鸽子笼。

  楚留香:“……”

  众人纷纷下马,立即就有仆役上前帮忙安置马匹,耶律儒玉当先踏入府门:“来罢,我已派人将诸位的院子、屋子都打扫过了。”

  陆小凤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只会给墨道仙准备屋子呢。”

  耶律儒玉又一次投来了但笑不语的眼神,那意思: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陆小凤:“……”

  耶律儒玉道:“左近有三个院子,右近有四个,我住在主院,右近第一个院子是我的管事在住。剩下的六个院子恰好可供诸位一人一屋住下。诸位打算怎么安排屋子?”

  众人商量了一下,而后楚留香道:“我与小姬、还有陆大侠住左近的院子,右近的院子,就让墨道长、九公子还有花公子住罢。”

  他们也粗略地看了一下左右的院子,右边的院子看起来更敞亮一些,左边的院子不知是不是朝向的问题,光线显得有点阴暗。

  耶律儒玉笑道:“好。”他特地问了一下墨麒准备住右边的哪个院子,问罢才对众人道,“现下我还有要事要处理,诸位自便。我会让我的管事来帮助诸位置备一些必备的东西,诸位若是发现有什么短缺的,尽可与他提。”

  陆小凤有点意外,事实上耶律儒玉能帮他们准备院子已经很是令他意外了,没想到耶律儒玉居然还会让管事来帮忙,想得这么周全,都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耶律儒玉望了望右近第一个门窗紧闭的院子,有些莫名地笑了一下,笑得众人心里有点发慌:“他乡遇故人,也算是惊喜了。”

  他丢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

  花满楼迟疑了一下:“我们还是先去各自的院子看看,若是有什么问题,再来找这位管事吧?”

  倒不是花满楼怕了耶律儒玉那句奇奇怪怪的话,而是这位管事的屋子门窗皆紧闭,一看就有种“没事莫要打扰,有事也最好别来”的疏离排斥感,陆小凤将这屋子的情况与花满楼低声说过了后,花满楼便想着,既然这位管事不怎么喜欢与人接触,那他们最好便能自力更生,能不打扰就不打扰。

  巧的是,他话音刚落,那屋子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面容美艳、右侧脸上布满妖异纹路的男子来。

  陆小凤和楚留香等人还只是为这位男子的美貌心下赞叹,墨麒与宫九却是齐齐一惊:“花将!”

  墨麒心中无比惊骇地想:花将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的尸体是公孙先生亲自检查的,并不是其他人易容的——难道他当时只是假死?

  宫九也立即想到了这个可能,毕竟当时花将的罪证确凿,众人都因为他的经历而嗟叹,包大人更是说了要为他保留全尸,公孙策便没有解剖花将的尸体。这种情况下,花将能够死而复生,并不奇怪。

  只是他脸上这些纹路,又是怎么回事?

  花将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了一点眼泪,踏出屋子:“好久不见了。”

  花将在墨麒与宫九面前站定,若是在以前,花将一定会绽出一个笑容来,可现在的花将却与先前见时完全不同。

  他的面容虽是因为那些古怪的纹路变得更加妖艳了,可是眼神却变得格外锋利,早已没有了从前的柔软,虽是身为蛊师,可浑身的气势却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剑,冰冷森寒。

  不知是不是陆小凤的错觉,那些细而蜿蜒暧昧的纹路,好像在花将的皮肤下动了动。

  花将抬手揉了揉眼睛,下一瞬,那些纹路顷刻散成细密的黑点,一股脑的藏到了花将衣领下去了。

  陆小凤吞了口口水,头皮发麻:这、这是蛊虫!

  墨麒沉默了一会:“你为何会在这里?”

  花将道:“因为我是被此间的主人所救的。”

  他虽然看着冷漠,但其实并没有拒绝对话的意思,墨麒只是简单一问,他就很自觉地将所有的事情都解释了一遍:“当时我身上的毒确实是乳果的毒,这乳果,就是耶律儒玉给我的。”

  “你们把我埋进了坟墓不久后,耶律儒玉就把我挖出来了,假死的毒刚好解开。他救了我,我帮他处理异己,公平交易。”

  宫九皱起眉头:影子人在河西不是没有发觉乳果的真正用法吗——难道他们其实发觉了?

  墨麒则想的是,当时离开河西案一破,他就趁夜烧了整片乳果林,自那以后应该没有人手上会有乳果了才对。既然如此,耶律儒玉手上的乳果又从何而来?

  是他早已经知道了乳果的藏身之地,早早地去取了来的;还是那乳果其实是影子人给他的,他和影子人之间还保有联系?

  花将直白地道:“当时他还给了我另外一串乳果,让我留着炼蛊。说是给我的那一串乳果,已经是这世上最后仅存的一串了。”

  墨麒的心里不停地思索推敲着,立起一个猜测,又推翻一个猜测:当世仅存的最后一串?那就是说,影子人手上也没有这乳果了?耶律儒玉凭什么这么确定?——不对,他对花将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当时他为了收服花将,当然要将自己送的见面礼说的珍贵一点,这样才能换得花将的忠心。

  花将见墨麒陷入沉默,也没有再等待,转身回了屋里,抱出了一大摞东西:“你屋子在哪?这是耶律儒玉在你来之前就准备好的,叫我等你选好屋子以后给你搬过去。”

  陆小凤和楚留香等人齐齐又感觉到了这种毫不遮掩的偏袒。

  楚留香:……这种被忽略的滋味,为何这般熟悉?

  楚留香不由地把目光投向宫九,果然看见宫九已经称得上杀意满满的眼神。

  好在墨麒本就没有接受的意思:“不必。”

  花将面色一喜:“是吗?你不要吗?这都是耶律儒玉让我去亲自采买回来的,都是上佳的品质——”

  墨麒:“……不必。”

  他的后背已经快被宫九的视线射穿了!

  花将点头:“好吧。”

  众人以为他就会把这些东西送回屋里的时候,花将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走到了花满楼的面前,用哪怕对待墨麒都没有那般柔和的声音道:“那你要不要呀?”

  花满楼有一瞬间的惊讶:“……不用了吧。”

  花将小声道:“可我选了好久。太浪费了。”

  陆小凤开始心里打鼓,不由地警惕起来:这个花将什么意思?为何对七童这般殷勤——总不可能是因为七童也姓花,所以才这样热心吧?

  陆小凤的眼神在宫九和墨麒身上飞快扫了一下,当即挺胸而出:“七童不需要的——”

  花满楼的声音和他的拒绝声同时落下:“那就却之不恭了。”

  陆小凤惊愕回首:“……?七童,你?”

  花满楼温和地道:“这些都是这位公子特地费了心神选了的,总不好浪费……”

  花将立即几步上前,把陆小凤挤到一边:“我叫花将,也没有什么小名,你唤我花将就是了。你叫七童?”

  陆小凤:“……”

  陆小凤:不是?这怎么回事?

  陆小凤:早知道不带七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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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太行一路赶来析津城,说不累是假的。好在耶律儒玉也没有催促他们放下行李,立即就去办案的意思,虽然傍晚时分就已经赶回了宅中,但也没有大摆什么宴席,而是很贴心的让仆役们把饭菜都送去众人各自的房间去——只不过,这饭菜送来送去,最后还是都进了花满楼的屋子。

  因为所有人都聚在这里,正在听陆小凤讲辽国的无脸人案与影子人之间又有何关系。

  “其实一开始,圣上只是接到消息,说有影子人在作案后流窜进了辽国。那时候,圣上还以为辽国在耶律儒玉的掌控下,已是铁桶一块,说不准这条线索就此便无法再查,那些逃进辽国的影子人会彻底了无音讯。但没想到,影子人流窜入辽国的消息才刚传入圣上手中没几天,辽国就开始出现无脸人案。”

  花满楼慢慢道:“嗯……这确实太过巧合了。但也不能就此确定,无脸人案就是影子人做的呀。”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肃然道:“但倘若那些影子人在我宋土作案时,就已经出现了杀人必削其脸的惯例了呢?”

  姬冰雁质疑道:“但影子人对辽国应该没有兴趣——就算是有兴趣,现下也不该是他们出手的时候。毕竟面前还有一个大宋没有吞掉,他们又如何能吃着盘里的看着锅里的?”

  楚留香赞同的点头:“影子人既然能在圣上的眼皮底下发展、遍布整个大宋,直到最近两个月在被慢慢揪出马脚,想必不是这种还未得陇便已望蜀之人。他们肯定会一步一步的来,在没有得到大宋之前,不会对辽下手。”

  墨麒低声道:“又或者,还有两种可能。”

  宫九问:“何?”

  墨麒道:“其一,流窜入辽国的影子人,同欧阳前辈和东方教主一样,已经恢复了自己神智。他们选择逃至辽国,一来是为了避开影子人,二来是想在辽国重新开始。”

  “其二,影子人本就同耶律儒玉合作过,而且……就花将手中乳果之事来看,现在也不能确定耶律儒玉是不是和影子人还有其他的合作。也有可能,就如同耶律儒玉对待花将一样,这些影子人也是他请来,为他趁机铲除异己的。”

  陆小凤挠挠头:“第一个猜测不见到这些影子人本人,还不好确定。但第二个猜测,却很好验证是不是对的。”

  “只消我们打听打听,现下已死的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与耶律儒玉之间关系如何,是否站在同一立场,便可知对错。如果这些影子人是耶律儒玉请来铲除异己的,那辅国大将军与玉射郡王和耶律儒玉之间必有矛盾;但如果两位死者和耶律儒玉是同一战线的……”

  宫九接道:“那我们就得考虑一下第一个猜测了。毕竟这辽宋两边的案子,都同时出现了相同的杀人毁尸手法,多半就是同一伙影子人做的了。只有第一个猜测,才能解释,为何影子人会在时机不成熟之时,还来辽国搅混水。”

  ·

  ·

  按照前一晚商议的结果,众人本该是先去那些死者消失的地方查看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踪迹或者线索,来解答他们心中满满的疑问。譬如说这些人为何会突然消失?消失后又去了哪里?为何他们的尸体一部分堆在岸上,一部分却被弃入水里?影子人选择杀死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然而一大清早,析津府就派了人来催促众人了,说是尸体已经摆放了很久,再摆快腐烂透了,到时候线索就查不到了。

  众人很是无奈:这案子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该烂的尸体早就烂透了,只耽搁半天的时间又能再烂到哪去呢?原本辽主要求他们来办案的时间就不对,应当在第一个案子出现时就让他们来的,再不济第二个案子也行,非要拖到三个月后——

  来接人的府人倒是很恭敬,当然,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恭敬只是针对墨麒一个人的,显然是来之前被耶律儒玉耳提面命过一番:“诸位不知,其实我们在找到尸体后,就已经把这些尸体冰封在冰窖里了。所以现在去查,尸体还是保存的不错的……”

  “一百来名士兵的尸体,全都冰封在冰窖里了?你们辽国冰窖还挺大啊?”陆小凤不由地道。

  府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尴尬:“……没,没有那些士兵的,只有辅国大将军大人的,还有玉射郡王的尸体被保存在析津府的冰窖里……”

  陆小凤:“……”

  析津府会这么做,想法明显是觉得那些士兵的尸体没什么重要的,主要要查出凶手的还是辅国大将军还有玉射郡王。

  楚留香也感觉有点无言以对:“……可那些士兵,是在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之间死的,是案情的过渡。如果没有他们的尸体,我们又该怎么知道,为何凶手毁尸的法子会从削脸,升级为削脸毁容后,又用箭将死者射到城墙头上呢?”

  府人板住脸:“在下不知,破案是诸位来使的职责,在下只负责将诸位带去冰窖。”

  花满楼无奈地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那便请带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