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65章 四龄童案03

  黄芎的话, 让众人的心中都不禁产生了一种戚戚然的感觉, 这一种看见了英雄末路,每个重情义的人心中都会升起的悲戚之感。

  只有宫九, 铁石心肠。他平生的辞藻里大概就没有“同情”这么一个词,依旧冷声问道:“松溪镇中失智之人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黄芎愤恨地瞪了毫不动容的宫九一眼,却因还横在脖子上的利刃,不敢骂他冷酷无情、没心没肺。迫于生命的威胁,黄芎只能极不甘愿地继续答道:“那些痴傻了的人, 会逐渐丧失自理的能力, 平日里不论是一举一动, 还是说话内容、方式,都形同四龄稚童。甚至还会产生流口水这样情况,但是细查之下,也并非是因为口中溃烂或是其他原因。”

  “照理来说, 四岁的孩子不应该流口水了啊。”李安然思忖, “先前阿杏曾为一个四岁的小子治过病,那小子可没有流过口水。”

  小龙女道:“可能是因中毒, 流口水也是中毒后的症象之一。”

  杨过立即点头:“姑姑说的对。能这么大范围的让那么多人都产生同样的情况,要么是疫病,要么就是中毒。疫病肯定不对, 那中毒就是最可能的答案了。”

  墨麒看向欲言又止的黄芎:“你想说什么?”

  黄芎捏了捏手指, 而后道:“其实……应该不是中毒。”

  “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不是中毒?”杨过狐疑地看着黄芎。

  黄芎迟疑了一下:“我……说出来, 你们或许不信。我觉得, 他们可能是被天姥吃了脑子了。”

  小龙女轻轻拉了下杨过的袖子:“天母是什么东西?”

  “不是天母,是天姥。”李安然皱着眉头解释,“前朝曾有诗云,‘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这天姥,其实是一座山的名字。”

  “山?山怎么会吃人的脑子?”小龙女歪了下头。

  黄芎连连摇头:“不是山,不是山,我说的天姥,是一座庙!天姥庙!这庙,供奉的是天姥。”

  宫九和墨麒的脑海里,不由得同时划过了这样一句话:又来了。

  玉门关案,说书先生传言说这是大雁的报复;河西时,百姓们给案子起了个别名说是送子观音案;满里,直接就整出了个蓬山仙人,什么升仙客,登仙案的传的神乎其神;到了姑苏,又冒出个血如胭脂骨如玉的骨女。

  现在又是天姥。

  是不是每次出现个什么悬案,百姓们都能扯出一段鬼神传说来?这到底是有多闲!

  黄芎看宫九和墨麒都一脸冷淡,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急道:“真的!这松溪镇开始出现有人失智的情况,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那也是天姥庙被重新打扫、修整好的时候!”

  “半年前,我因为黄家那群白眼狼,去了天姥庙烧香,想让天姥替黄老将军惩治一番那群混账,不出三天,黄家儿子最小的孩子就也犯了痴病!”

  墨麒蹙紧了眉。

  李安然也道:“这算什么惩罚?把黄老将军赶出来的是黄家儿子,又不是黄老将军的孙子。哪有惩罚不惩罚本人,而是惩罚孩子的道理?”

  宫九看了李安然一眼,问黄芎:“黄家人平日里是不是最宠这孩子。”

  黄芎用力点头:“特别宠!黄家总共三个儿子,都各自娶妻了,但没有一个有子嗣的。只有黄家的小女儿,丧夫后回家寡居,带着这一个孩子。这孩子虽然是外孙,但真的是黄家最后的血脉了。”

  “而且刚好,小女儿的夫家没人,就她相公一个。相公死后,也没人会和她争孩子,这外孙就直接改回了黄姓。黄家三子和他们的媳妇儿,都把他当做嫡亲的儿子来待了,简直是当眼珠子一样疼!”

  杨过听懂宫九的意思了:“诛人要诛心。天姥没有对黄家儿子下手,而是对小外孙下手,就是想诛黄家全家人的心。狠,这惩罚确实是狠。”

  黄芎忿忿道:“当年黄老将军患了痴症的时候,黄家人除了嫌弃,就是天天躲着他,夜夜想着怎么赶老将军走。可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疙瘩患了痴症,他们倒是各个都急得要命。黄家三个儿子,三个全都出去寻药了,举全家之力要治好黄家幼孙的命。”

  杨过对黄芎道:“你这话说就不对了,那好歹也是黄老将军的孙子。赶黄老将军出来的主意,应该和那小孩没关系吧?”

  黄芎揪着手指低下头:“……没有。”

  杨过拍了拍黄芎的肩膀:“我知道你既然能为了黄老将军,选择出府独自照顾他,那你定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黄家幼孙此番遭劫,你心里肯定也是过意不去的,莫要多想,天姥之事纯属无稽之谈,那孩子突然变痴也肯定不是被天姥吃了脑子,你不必为此自责。”

  小龙女颔首:“过儿说的对。鬼怪之事不过是人心作祟,不可相信。”

  “但好端端的,为何你会认为是天姥的惩罚——难道就只是因为在黄家幼孙变痴之前,你去天姥庙上了一次香吗?”李安然疑惑道。

  黄芎抬起头:“不,不只是这个原因的,这天姥庙真的很灵的。你们没有去过那里吗?如果你们去过,就知道为何我会这么说了。”

  宫九与墨麒对视了一眼,而后收起了横在黄芎脖上的长剑:“既是如此。领路,你带我们去看看。”

  ·

  ·

  黄老将军的草庐,和天姥庙,一个在镇子的最南边,一个在镇子的最北边。

  东方杏到了草庐之后,就没有反应了。杵在屋里杵着,再等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众人只能猜测黄老将军的病情也许是他痴傻前最挂心的事,故而在痴傻后,也凭借着一年来养成的习惯,本能地来到了草庐。

  李安然心疼地点了一拉他出门就不断挣扎的东方杏的睡穴,把东方杏背了起来,和众人一起跟在黄芎身后,去天姥庙一探究竟。

  东方杏这个情况,他还真不能就把人独自放在道观里。不然谁知道东方杏会不会和之前一样,自己偷溜出来。道观那可是在太行山巅,别说里面的奇门遁法了,就单说在山上摔一跤,那也不是东方杏这单薄的小身子板能受得了的。

  既然不需要顾及东方杏的步速了,众人行进得便自然快了许多。杨过拎着黄芎,让黄芎指路,众人一路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天姥庙。

  “真破。”李安然撇撇嘴。

  杨过放下了黄芎,对李安然笑道:“李兄这么说可不好。好歹人家这庙大呀。”

  李安然梗着脖子:“什么意思?我们太行观小吗?方寸之地可容三山四海,只要整理得好,那便是一花一草一世界!”

  杨过哈哈笑着携小龙女推开了天姥庙紧闭的庙门。

  墨麒对师兄道:“你带着东方神医要小心。一般的寺庙不会在白日闭门。这庙有古怪。”

  当先踏进去的杨过,已经挂着古怪的神色转过身来了,脸上带着点好像看到什么恶心玩意儿的嫌弃:“说有古怪,还真是有古怪。你们且进来看。”

  墨麒把紧闭的庙门都打开了,让日光照进庙内。

  这庙空旷旷的,只有雕像、上香的用具,还有几个蒲团。

  整个庙足有三个太行观那么大,可如此空旷的庙宇内,却只有一尊雕塑。塑的似乎是一位女性神明,头顶天板,脚踏石台,足有三人之高,面容祥和慈爱,手中托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在昏暗的光线中,那天神泥塑掩藏在阴影之下的五官,透着一股叫人心中寒得直突突打鼓的诡异。

  “这么大个庙,连根蜡烛都没有?”李安然四下张望。

  “李兄,你就只注意这个?”杨过无奈地指了指天姥庙内的四壁,“你还是来看看这些壁画吧。”

  天姥庙虽然破旧,但空间确实是宽敞,壁画占满了墙壁,串起来看,足画了有十个故事。

  “这说的是什么?恶臣反逆?唔……这位的下场可不大好,这是被吃了脑子了?”李安然凑过来看,“这边画的是不孝……哦,这是不敬……”

  墨麒看了一遍壁画的内容,蹙眉道:“这些壁画,画的应是法典中的不赦十恶。从左至右,依次画的是反逆、大逆、叛、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义、内乱。”

  杨过啧啧:“这些人,下场还都是被一个女子模样的天神吃了脑子……”他抬头看向摆放在天姥庙正位的那尊巨大天姥像,“看样子,画像中的这位嫉恶如仇的女天神,就是天姥了。”

  李安然看看壁画,又看了看天姥的泥塑,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嘶!原来她手里托着的这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是人的脑袋。这个天神,口味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宫九冷笑:“吃人脑子的,那还是天神吗?”

  正说着,庙外传来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飞身而起,落到了天姥庙正中天姥泥塑像的背后。

  天姥泥塑下方,是一条长长的石台,天姥脚踩着这个石台,当做底座。因为天姥像塑得本就高大,这底座石台自然也修得很是宽长,恰好可供众人蹲下藏身。

  来的人是两名女子,正在争论着什么。众人屏息细听,那声音便由远及近地传入耳中,听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

  其中有一位听起来性格泼辣的,正骂着另一个女子:“你这畏畏缩缩的,难怪你家里那些兄长根本不怕你。”

  被骂的女子怯怯道:“三娘,可我本就是女子,兄长们本来就不需要怕我呀……”

  三娘气道:“你若是就想这么没出息,那便别看着你兄长欺负你祖母还觉得心里难受呀!行了,你能不能挺胸抬头一次,女子又怎么了?现下江湖上女侠多得是呢,就是在松溪镇,掌家的女主人也是有的,你别天天把自己是女子这借口挂在嘴上。”

  三娘收起了伞,抖抖雪,拉着那怯懦女子往蒲团前一带:“喏,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天姥庙了。小梅,你不是想让你家那些兄长都得恶报吗?在天姥面前拜一拜,天姥会帮你教训他们的!”

  小梅害怕地看了一圈空荡荡、只有一尊巨大无比的女性天神塑像的庙宇:“我、我,三娘,天姥会怎么教训他们?”

  三娘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教训,没看壁画上画的吗?当然是吃了他们的脑子了!”

  小梅浑身一哆嗦:“吃、吃脑子?”

  三娘呵斥道:“怕什么,又不是吃你的脑子。这位天姥婆婆,只会给恶人降下灾罚,不会伤害我们这些良善的老实人的。你且拜着,又不需要你花铜板,就连香都在那儿给你备好了,你自去取了,在天姥婆婆面前烧了就是。记得磕头的时候,把你想报复的人姓名都说出来,好叫天姥婆婆听见。”

  李安然蹲在石台后面,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只会给恶人降下灾罚?那东方杏又为何无辜受此牵连?!难道东方杏悬壶济世、甚至不收分文救的那些人,都白救了吗!

  小梅更怕了:“三娘!松溪镇出现那么多痴傻了的人,难道就是被天姥婆婆吃了脑子了吗?”

  三娘骂道:“为何你的问题这么多?!我怎么知道!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都说这天姥庙很灵的,如果拜的心够诚,想要报复之人也确实可恶,天姥当晚就会亲自降下惩罚。你还拜不拜了,还想不想让你那些兄长恶人得恶报了?想想你的老祖母,再被他们殴打几年——不,几日,你觉得她能撑得住吗?”

  “你再想想,你那些兄长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对你下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兄妹之情?可笑!还不是看你到现在还没谈婚嫁,想着要把你卖个好价钱呢!你可别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

  “到时候,哼,你那老祖母要是去了,说不准都没人给她操办后事!”

  “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上这三炷香!记得了,头磕的越响,就越可能感动天姥!不过,你也别太用力了……这离你家可挺远的,我可背不动你回去。”

  小梅呜咽了几声,在原地揪着裙摆踟蹰了许久,久到李安然背着东方杏蹲着的姿势都快僵了,才狠狠心快步走到了香台边取了香,拿三娘给她备好的火折子点了。

  三娘虽然嘴上说的凶狠厉害,但小梅矛盾了这么久,她倒是没有再催促,也没有不耐的离开,就站在小梅身边等着,眼底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还有心疼忧虑,倒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小梅含着泪拿着香,在天姥像前拜了三拜,而后将香笔直地插进香炉,又翻身回蒲团上跪下了,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过了一会,开始磕头。

  “咚!”

  “请天姥降罚,惩治我家兄长不孝之罪!”

  “咚!”

  “请天姥降罚,惩治我家兄长不孝之罪!”

  “咚!”

  小梅三声头磕地一声比一声响,磕到第三下,额头上已撞破了皮肉,流出血来。她晕了一会,又泪流满面地大声把自己的话喊完:“请天姥降罚,惩治我家兄长不孝之罪!”

  三娘飞快地上前把小梅扶了起来,骂道:“不是叫你磕轻点!”

  小梅咬了咬唇:“磕轻了,天姥婆婆就听不见了。”

  三娘:“娘的,磕重了你还直接上天去陪天姥婆婆了呢!”

  三娘搀扶着小梅,撑起伞,两人慢慢出了天姥庙。

  众人这才从石台后出来。

  杨过怀疑地道:“这天姥当真这么邪性?”

  黄芎连连点头:“是真的,是真的!好些镇里的人来试过,都灵验了的!要不然松溪镇里怎么会出现这般多失智之人?不是天姥降下的惩罚还能是什么?”

  李安然不爽道:“是毒啊,有人投的毒呗。”

  黄芎怒目而视:“那为何那些毒没有毒别人,却偏偏毒那些恶人!”

  李安然差点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再三忍了一下,露出一个略有些狰狞的笑,指了指身后:“那东方神医不也痴了吗?他难道也是恶人?”

  黄芎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这种事,谁知道呢。

  墨麒在庙中走了一圈,又出了门,抬头看了看本该挂着牌匾的位置,空空如也。

  墨麒走回庙中:“这庙很古怪,一般的庙中不应只供奉一尊神明,还看不出这神明的身份。”

  黄芎梗着脖子:“怎么就不知道身份了,不是一直跟你们说是天姥吗?!”

  宫九也和墨麒一样往门外走了一遭,拍着肩头的雪踏回庙里:“没有牌匾,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是天姥的?”

  黄芎卡壳了一下,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点茫然:“我……这……”

  杨过左右看了看,除了泥塑、蒲团也没别的东西:“而且这光看,也看不出这天姥到底是佛门的,还是道门的。这殿里也没站个和尚或者道士,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属哪一挂的。你们是怎么知道这是天姥庙,不是天姥观的?”

  黄芎张口结舌。看神情,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些问题。

  宫九不耐地转过头,不想看黄芎这幅傻样:“罢了,还是先找镇长见上一面。说不准松溪镇的地方志上,会对这什么天姥不天姥的玩意儿有所记录。”

  众人深以为然,陆续出了门。小龙女和杨过走在最后,一起关上了门。

  庙门“嘎吱”一声合上的时候,小龙女的动作突然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杨过困惑地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姑姑?”

  小龙女摇头:“无妨。”

  ·

  ·

  松溪镇不大,镇长这个官也不大,但好歹算是个官,还是有独自办公的府邸的。

  众人把黄芎放了,叫他自行回去,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镇长平日办公的府邸。

  听闻国师与太平王世子莅临的师爷,惊恐万分地从书房里奔了出来,冲出府门相迎:“国国国师大人,太太太平王世子,二位贵人何时踏足松溪这等弹丸之地,怎的也不同我们支会一声,我等也好早做准备,给二位——”

  宫九一记寒不胜寒的眼光,把师爷剩下的话卡回了嗓子里:“我们来松溪,本是来游太行山的。却没想到,山还没看成,倒是看到了满镇的傻子。”

  师爷连连擦汗:“二位,二位容禀啊……”

  “容禀?你们镇长在什么地方?怎么,太平王世子和国师亲临府邸,都没有资格让他移步吗?”宫九冷冷地问。

  师爷苦着脸:“不是,不是啊,是……是我们镇长,他,他也傻了啊!”

  …………

  镇长住的屋子,就在府邸的最靠后的一个院里。大门紧闭的屋里传来一听就非正常人的“呜呜”声,像是一个口齿不清的稚童在试图说话,就是这稚童的嗓音实在是粗了点。

  推开门后,众人便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边呜呜地乱喊着,一边一心一意地撕着宣纸玩儿。

  “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傻的?何时傻的?”宫九连问了三句。

  师爷的脸色更苦了:“我也不知道啊……哎——哎——世子别发怒,我是说真的啊!镇长他是昨日才痴的!昨天上午的时候,他说,要留下处理政务,所以我就先走了,下午再来当职的时候,就发现他这个样子了……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爷愁眉苦脸:“本来这松溪镇突然冒出这么多变傻的人,就已经很是棘手了,没想到居然连镇长自己都……唉。”

  墨麒问:“此事可曾上报?”

  师爷连连点头:“报了,报了!发现镇长不对之后,我就已经往上递了折子了。只是这事儿毕竟是昨天才出的,报上去也就才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要想等到上面回复,怕是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罢了。”宫九道,“你先整理出一份松溪镇无故变痴的人的名单,照时间先后列好给我。这总不需要再等了罢?你们若是当真在关注这事,应当早已有名单列好了。”

  师爷:“这个有,这个有,我给您拿!”

  墨麒叫住师爷:“等等。不急给我们。你对照着名单上的人,去查,他们是不是都曾犯过十恶之罪。”墨麒看向还坐在桌边撕宣纸玩的镇长,“……包括镇长。”

  师爷只来得及愣了一下,就被宫九冷冰的视线看得遍体发寒,忙不迭地领命走了。

  留下众人在镇长的卧房中,看着痴傻又胡子渣拉的中年大汉撕纸,每个人心中都满是愁云。

  杨过叹息:“这要怎么查?”

  若是一般江湖事,他和小龙女还不曾畏惧过,大不了就是打。可像这种办案的细工活,他们就有点蹩手蹩脚了。

  李安然挠脸,他比杨过还要茫然,这位仁兄可是在太行山巅呆了足足十年,别说办案了,就是打架怕是也没打过:“难道真是邪教?可是这庙里也没瞧见人啊,如果是邪教,难道不应该搞得特别神秘,弄一大群教众,这样才好传教嘛。”

  墨麒摇头:“不论是是不是邪教,此事必定不会是天姥做的,而是有心之人所为。而只要是人,想要听见天姥庙中之人的祈祷,就必须要有人在天姥庙中潜伏。”

  宫九赞同道:“这也是为何明明是在向能够看透人心的神明祈福,却还要将自己所恨之人大声说出来的原因。”

  杨过也不是愚笨之人,一点就通:“原来如此!难怪这天姥像下要设一个这般大的石台。当时我还想,我们运气竟然这么好……原来这石台本就是建作藏身之用的。”

  小龙女慢慢道:“那是不是我们只要在天姥庙守一守,就能抓到来天姥庙偷听的‘有心之人’?”

  墨麒心里却觉得不大乐观,毕竟若是那邪教当真在天姥庙安插有眼线,那他们这么一大群人涌入天姥庙,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先前他们没有多想,让黄芎直接带他们去天姥庙的决定,确实下的太草率了。

  宫九点头:“此番我们打草惊蛇,背后之人若有察觉,或许要等很久,才会放松警惕。要等的时间可能会很长,我们还是轮流守着的好。”

  杨过闻言,便扭过头对墨麒道:“先前,我和姑姑不慎砸了道仙你的酒楼,这次,就让我和姑姑先来守庙吧。”

  墨麒还待对杨过说“不必”,一直在李安然身后安安静静地睡着了的东方杏缓缓醒转过来,哼唧了一声,睁开双眼。

  “糟了,又要哭了。”杨过一眼看见东方杏瘪着的嘴,忙不迭地拉住小龙女的手,“东方神医就麻烦诸位照看一二了,我和姑姑先去天姥庙!”

  墨麒从腰间摸出一物,扬手抛了过去:“如有异动,燃此为信。”

  杨过看着手里的信号弹,笑了一下:“但愿没有用到的机会。”

  ·

  ·

  是夜。

  天姥庙中黑漆漆的一片,杨过和小龙女一人拿了一个蒲团,盘膝坐在神像的石台后,依偎在一起悄声说话。

  庙外的雪下得很大,透过天姥庙的窗能看见庙外银装素裹的雪景。

  薄凉的月光被雪反射得更加森寒,透过天姥庙的窗洞落进庙里,非但没能将庙内的阴森照散一些,反倒把空旷旷的室内照得蓝莹莹一片。那零落摆在地上的破蒲团,香台,就更显的诡谲了。

  小龙女小声道:“过儿,你冷不冷?”

  杨过正软香暖玉地抱着小龙女,冷什么冷,心头简直蹿着火。可惜他们在天姥庙是为了蹲守幕后黑手的,不是谈情说爱的,只能叹了口气,低声道:“过儿不冷。姑姑冷吗?”

  小龙女浅浅地笑了一下,那荧蓝的月光照到她脸上都瞬间融化了一切森寒,美得皎洁又纯净:“不冷的。”

  杨过紧了紧手臂,和小龙女说:“从前,我也曾在佛像后躲过,但那个时候……呵。”他有些苦涩又有些怅然的轻笑了一下,而后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小龙女的秀发,“罢了,不提那些旧事。”

  杨过有些出神地看着天姥庙地上的那片月光,仔细想来,自己这一生不管是在何处的记忆,都少有美好的,只有与姑姑在一起时的回忆,才多半是甜的。

  杨过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龙女仰头去看他:“过儿?”

  杨过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仔细想想,咱们这些年过的其实蛮苦的。现下能这般在一起,或许便是哪位神灵在庇佑我们,补偿我们过去的那十几年……”

  小龙女皱了皱眉:“反正不会是这个天姥。”

  那壁画上食人脑髓的景象还留在小龙女的脑海里,一想起来就叫她的胃一阵不舒服,几欲作呕。

  杨过笑道:“姑姑,你别想就是。”他伸手捂住了小龙女的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小龙女脑海中那些她讨厌的画面遮住似的。

  小龙女抬手搭上了杨过的手背。

  冬日的夜,是静悄悄的。安静得仿佛每一片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连池塘边的蛙鸣都依稀可闻。

  或许是怀中的温度太过温暖,或许是沉浸在回忆里的感觉并没有从前所认为的那样刺骨疼痛。

  杨过有些怅然,又有些怀念地慢慢道:“这蛙鸣,让我想起义父了。他……他待我是极好的,可是……他也死了。虽然西毒欧阳锋的名号在别人听来,是极为令人胆寒和厌恶的,但他真的对我很好,他还教我蛤.蟆功——”

  杨过和小龙女齐齐抓住了对方的手。

  小龙女:“冬日如何会有蛙鸣?”

  杨过:“那是蛤.蟆功的声音!”

  两人顷刻起身,从天姥庙中疾掠而出,顺着那蛤.蟆鼓噪般的声音一路而去,几乎跨过了整个镇子,也没能找到发出声音之人。

  鼓噪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小龙女拉住杨过的手:“我们得回到天姥庙去。”

  杨过使劲望着那声音的方向,还想再追:“可——”

  小龙女重复道:“我们得回到天姥庙去。”她犹豫了一下,“今天,我们第一来天姥庙的时候,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杨过被拉回了注意,回过头问:“什么?”

  小龙女:“在我们离开天姥庙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杨过拉着小龙女的手一抖:“可,我没有感觉到。若是其他人感觉到了,定然会说的。”

  ——除非,那视线根本不是在暗中看着他们,而是在暗中看着小龙女。

  “过儿,我们要回去。那天姥庙里一定有古怪的。”小龙女认真地说。

  杨过却踟蹰了,他拉住了想要起步的小龙女:“姑姑……”

  小龙女被拉了回来,疑惑地道:“怎么?”

  杨过紧紧握着小龙女的手:“我……那人是冲你来的,我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不只是我,李兄,九公子,甚至墨道仙,都没有察觉那个人的存在。他的功夫,远在我们之上。”

  “我……我怕你有危险,可我却保护不了你。”杨过的脚被这沉重的恐惧锁在了地上。

  自从神雕侠之名传遍江湖之时,杨过已经很久没再有过这样或许会失去小龙女的恐惧感了,他也很少再见到能让自己甚至发觉不了存在的敌手。

  小龙女定定地看着杨过:“但我们不怕的。过去的那么多年,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事,都没有分开我们,这一次也一样。”小龙女的手很纤细,指尖还有些微凉,但却令杨过觉得很温暖,很可靠,“走,我们回天姥庙,然后燃墨道仙给我们的信号弹。这一次,我们不止只有我们自己,我们还有同伴。”

  天姥庙前,一簇烟火骤然冲破天际,在燃得最璀璨之时轰然碎裂,在夜空中燃起一片火树银花。

  墨麒等人来的很快。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回山上道观,都挂心着松溪镇的事情,一直带在师爷的书房里,盯着师爷紧张地对着名单查人履历,翻看保管在藏书阁中的地方志。

  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只看见了小龙女和杨过两人。

  宫九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敌人:“怎么回事?”

  小龙女将白天时她感觉到的视线和众人说了,又将方才二人听见的蛤.蟆鼓噪的声音也说了。

  杨过的手从小龙女说了白日的事后,就一直没有松开,他僵着脸,语速因为神经紧绷而有些过快:“那就是蛤.蟆功的声音。一开始,我还因为久未练过这功夫没能想起来,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现下正是冬日,外面更连日下着大雪,怎么可能会有蛙鸣。”

  “蛤.蟆功?那不是西毒欧阳锋的成名绝技吗?”宫九挑眉。

  墨麒低声道:“但他已经死了很久了。会不会是其他人学了这门功夫——”

  杨过打断道:“不会的!这门功夫,只有我义父会。而且因为这功夫特别难学,又极其容易出岔子,所以他甚至连自己的亲侄子都没有教过!这天底下,会蛤.蟆功的人,除了我,就是我义父!”

  宫九确认道:“但他确实是死了吧?”

  杨过:“……是。”

  宫九与墨麒齐齐沉默了下来。

  杨过有些心神不宁地道:“难道……是义父的鬼魂……”

  宫九扯了扯嘴角:“莫说这种三岁小儿才会信的话。”

  墨麒犹豫了一下:“神雕侠,我有一事要与你夫妇二人说。这是九公子在说这几月的案情时,没有说与你们知晓的,缘因此事干系甚大。但既然这事牵涉到二位,那我们也不好再隐瞒了。”

  墨麒将宫九先前“讲故事”时,删去的那些关于影子人的事情,讲给了杨过和小龙女听。

  杨过张着嘴,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过关注点显然因为震惊而有些剑走偏锋:“所以——我义父——我义父他没有死,对不对?!他活了!”

  小龙女伸手碰了碰杨过的颈脖,微凉的温度瞬间让杨过冷静了下来。

  杨过咳了一声:“抱歉,我有些冲动了。”他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确认道,“这是真的吗?”

  他原本有些踟蹰和畏缩的心情,在这一刻全然变成了欣喜。

  墨麒沉默的点头。

  他的心情却不如杨过来的振奋高兴。

  如果那个发出蛤.蟆功鼓噪之声的人当真是欧阳锋,那就说明欧阳锋很可能就是影子人。而影子人每次出动,多是为财宝,或是为奇药。

  松溪镇自然不可能有财宝的,那就是说,松溪镇里可能会有奇药了。

  宫九微微偏过头,对墨麒道:“看来让镇里人突然痴傻的,果然是毒了。只是不知道,镇里的人痴傻到底是那毒药的原主所为,利用来发展邪教的……还是影子人假借邪教之名,实际上是拿人来试药的。”

  墨麒也是这么想的,正准备告知杨过,死而复生的影子人很可能没有自己的理智和记忆,只会执行命令,并且内力也会较先前时暴涨几倍,若是敌对怕是会很难对付,天姥庙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佛号。

  那声音如梵音晨钟,在雪地中来回振动,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令人心神皆震。

  “阿弥陀佛……”

  宫九手握在剑上,厉声问:“何人!”

  “老衲大理段智兴,江湖人抬爱,称老衲为南帝。现携老友东邪黄药师,北丐洪七公,受东方神医之邀,前来拜会。请问庙中何人?”

  杨过第一时间惊愕的都不是忘年交黄药师来了,而是:“洪七公?!”

  杨过一把挡住了想要去开门的墨麒:“洪七公不是与我义父……与西毒欧阳锋在华山之巅上比武,已经身死了吗?!”

  欧阳锋可能是复活的影子人,那这个与黄药师、段智兴同来的洪七公,又是什么人?能和这样的洪七公同行的黄药师、段智兴,真的是黄药师和段智兴吗?

  宫九却握住了手中之剑,苍白的脸色因为危险的刺激而显出几分兴奋:“开门,见客。”

  他抬脚踹开了庙门,沉重的门板直飞出去,拍向门外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