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61章 胭脂骨案09

  被偷了熊猫崽的唐门弟子, 名为唐怀天, 乃是唐门长老唐怀义之子。

  唐怀义是唐家堡主唐怀侠的胞弟。照理来说, 堡主唐怀侠并无子嗣, 唐怀天这位盆盆奶阿爸理应是唐门如今名正言顺的大师兄, 怎奈何此人终日只爱与熊猫作伴,不愿与硬邦邦冷冰冰的机关为伍,唐怀义气得七窍生烟, 打骂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多次,也没什么卵用。

  前一天才把这不孝子暴打一顿,第二天一早,不孝子摸摸屁股, 又照常去给熊猫崽们喂盆盆奶,捡青团团去了。

  唐元延看到唐怀义后, 脸色变得稍微有那么些尴尬,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唐门大师兄之位,是从面前这位盆盆奶阿爸手里漏过来的。

  唐怀义一把揪住了唐远道脑后扎的高马尾,骂道:“你个小混球, 整天招猫逗狗,你自己说说, 哪个熊猫崽没被你偷过,内堡与你同龄的弟子, 哪个没被你欺负过?!”

  唐远道翻白眼:“熊猫崽本来就是大家的!”

  至于欺负内堡同龄弟子, 他倒是认了。

  谁叫唐门的这些小弟子们个个都板着包子脸, 明明都是矮豆丁, 还非要冷起白嫩白嫩的小脸,硬要装作无情小杀手的样子。

  ——这不是招人逗么!

  墨麒蹙起眉头:“远道,你——”

  他待要责备唐远道这小霸王的作风,唐远道就肃然保证:“我错了,师父我肯定改,定不会再犯!”

  唐怀天惊讶地抬头看了眼墨麒:“……我的崽!”

  熊猫崽在墨麒的脑袋上冲着自己的盆盆奶阿爸伸爪爪,那毛乎乎憨厚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立即抱起就跑,自个儿养起来天天宠着。

  唐怀天伸手把熊猫崽从墨麒的头上摘下来,抱进自己怀里,而后对唐元延道:“你可以走了,我带这二人去见堡主。”

  唐元延尴尬地行了个不上不下的半礼:“是。”

  宫九望了望唐元延走远的身影:“这么听话?”

  唐怀天冷哼:“全唐门的熊猫崽都得从我手里过,敢不听我话?”

  是不想要熊猫崽了咋的?

  熊猫崽崽惬意地往唐怀天暖暖的脖子上揣手手:“嘤——嘤——”

  唐远道亦步亦趋地跟在墨麒身后,对着熊猫崽露出垂涎的神色。他之所以总是偷熊猫崽,还不是因为他早晚是要跟着师傅离开唐家堡,不会久居的人,像这般情况,唐门是不会给他发属于自己的熊猫崽的。他就只好天天去唐怀天那儿捞熊猫,反正能住几天就捞几天嘛。

  墨麒与宫九抵达内堡的堡主殿时,唐怀侠正与唐远游争执。

  准确地来说,是唐远游在痛骂唐怀侠。至于唐怀侠,则只是一味地点头应和,还温风和煦地给唐远游倒茶,让说的口干舌燥的唐远游润润嘴。

  宫九心道:这位唐家堡主未免太没威严。

  唐怀天站在殿门口,就不走了:“你们自个儿进去吧。”他摸了摸已经开始嘤嘤地叫的熊猫崽,“我家崽怕进这地方,血腥味重。”

  宫九讶然:“血腥味重?”

  他不由地望了望还在应声被骂的唐怀侠,然后目光落到了唐远游身上:血腥味重的怕是唐远游吧?

  唐怀天嗤笑了一下:“你当堡主见谁都这个样子?远游长老是不一样的。”他挥挥手,“罢了,这也是我们唐门内的事,与你们无干。我就送到这儿了,二位,告辞。”

  唐怀侠已经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个人,然而唐远游仍然在暴跳如雷地骂他怎么可以做出抢孙子这般不要脸的事情,唐怀侠数次望向门口,都没能暗示得了唐远游,最后不得不开口打断道:“国师大人和太平王世子来了。”

  “不要脸!”唐远游痛斥完了这最后一句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住嘴,转过脸来。

  唐怀侠走下殿台,对墨麒与宫九拱手道:“见过国师,见过太平王世子。”他伸手为两人引路上座,而后看了看唐远游,又看了看黏在墨麒身后的唐远道,叹气道,“贵客登门,你们二人且先退下吧。”

  方才还骂的格外凶狠的唐远游,分明一副想要上前和墨麒搭话的模样,听闻此言,倒是一句话没说,依言拉着唐远道离开堡主殿了。

  宫九晃了晃扇子,心道:这唐远游与唐怀侠的相处方式,怎的这般奇怪。

  准确来说,唐门会有唐怀侠这样受气包似的堡主,本就已十分奇怪。

  他正走着神,唐怀侠已经开口:“二位前来唐门,想必不仅是为远道而来,还有旁的事与我唐门有关。这便直说罢。”

  他说话的语调倒是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坚决而果断的。同样的话,若是换做唐门任意一个冰块脸的弟子来说,大约便有逐客之感了,话里话外都是“有话快说,事情办完立刻走人”的意思。

  唐怀侠却偏偏能将这话说的和风细雨,叫人听着心里半点都不会不舒服。

  墨麒道:“前日,我与九……世子,在姑苏查办了一个案子。”

  唐怀侠点头道:“我有所耳闻,据说还牵扯到了燕子坞里的那位。不过二位既然能来唐门,想必这案子是已经解决了。”

  墨麒凝视着唐怀侠那张叫人看不出情绪的温和笑脸:“解决了,也没有解决。在姑苏行凶的凶手,我们确实已经找到了。但在那之后,我们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唐怀侠摇头笑道:“看来这线索应当是与我唐门有关了。”

  宫九极为不耐地一拍扶手:“莫要装傻!你这堡主之位已经做了三十年有余了,你们唐门的弟子十年前曾来过姑苏一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唐怀侠脸上表情不变,仍旧温声道:“按道理来说,唐门之人执行任务,除了执行任务的弟子本人,还有分发命令的堡主,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个任务的存在,任务是完全隐秘的。故而姑苏之事,不论我唐门是否有弟子去过……恕我不能给两位一个答复。”

  宫九被唐怀侠这看似温和,实则坚决的拒绝弄得无名火起:“那阳澄湖地宫内,还有你们唐门弟子械斗留下的暗器,地宫墙上更是刻着你们唐门弟子的名字,你还敢否认?”

  唐怀侠拱手道:“那不知,世子所言的暗器现在何处?地宫墙上刻字可还在?”

  他微微一笑:“若是世子拿不出证据,那恕在下直言,我有理由认为二位这是想要栽赃诬陷我唐门。”

  宫九手中的折扇差点被他捏折:“你——”

  唐怀侠站起身:“二位贵客远道而来,我唐门自会悉心招待。不过,这阳澄湖地宫一事,二位既然没有证据,便莫要再提了。”

  他伸手向殿门口,摆出了送客的姿势。脸上虽是笑着的,但不论是言语还是举止,都透露出这位看似温和可欺的堡主,其实并不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好欺负。

  墨麒按住了宫九的手。

  他一看宫九微微眯起的凤眼便知,宫九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如何灭掉唐门了事”这样一个念头了。

  墨麒低声道:“他要证据,我们就给他证据。”

  宫九危险地看着唐怀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上哪儿来的证据。”

  墨麒道:“莫忘了,妙音城内,还有一位‘骨女’。”

  ·

  ·

  来唐门时,宫九还是心情愉悦的。从堡主殿离开时,宫九满心的无名火,被墨麒一手摁着发不出。

  殿门外,唐远游正蹲着,和自己的孙子小声说着话,总是毫无表情的脸上时不时便露出一抹笑意。看过殿里的那只笑面虎,再看殿外的唐远游,宫九顿时都觉得唐远游因为旧无表情,而有些僵硬别扭的笑,要比唐怀侠的顺眼许多。

  两人身边,一只简直比远道还要高的黑白熊正仰面倒在地上,实力演绎大熊熊要果果的场面,毫无巨熊的尊严可言。

  唐远道居然还瞬间对这般体积的肥熊,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眼神:“爷爷,滚滚是不是饿了?”

  唐远游顺手把自己的熊猫脑袋扶了扶,然后一松手,滚滚又好像没骨头似的在地上仰面躺着了:“不是,它这是饱了,要睡觉。”

  宫九狐疑地盯着地上那只肥头大……嗯,小耳的黑白熊看,实在看不出就这么个东西还能拳打白虎,嘴断铁笼。

  唐远游最先看见出殿门的二人,再一看太平王世子绝对称不上愉快的表情,道:“你们想问怀侠什么?”

  墨麒把学着滚滚崽,往他腿上抱的唐远道,无情地拎开:“我们在姑苏办案时,在阳澄湖底发现了一座地宫。这座地宫之中密藏着一种奇毒,提纯后乃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唐远游了然道:“你们是不是在那里看到了唐门的东西?我门中弟子的门派任务之一便是寻奇毒,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很正常。”

  宫九冷冽的眸光一转,落到因为不知情,还保持着平常心的唐远游身上:“可若是地宫中的那一拨弟子,其中包括了唐远行和苗梵梨呢?”

  唐远游的脸色变了,先是刺痛,而后变得平淡,眼神也变得悠远。

  十年了,他已经十年没有听过有人说出过,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了。

  墨麒低声道:“不仅如此,地宫之中还存在着唐门弟子内斗的痕迹,地宫中的毒也没有被成功取走。唐远行与苗梵梨在地宫的墙上刻了一行字,言‘此为吾等之罪过,定当以命相守之。’看印记,恰好是十年多前留下的。”

  也就是唐远行与苗梵梨残杀同门、叛出唐门的那个时候。

  唐远游本还悠远的眼神,几乎是立刻地变得锋锐起来,猛地看向墨麒:“此言当真?!”

  墨麒点头:“我与九……世子,一同来唐门,便是想问堡主当年之事。我们想知道,当年前往姑苏寻毒的这一队弟子是谁,当年在地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远游喉头一涩,鼻子一酸地同时意识到唐远道还在一旁看着:“……回我的净室再详说。”

  …………

  唐远行屠戮同门,叛出唐门,本是重罪。

  唐远游一脉,按道理应上下连坐整整三代,然而唐怀侠却并未按这个规矩处罚唐远游一脉,只是削了唐远游的长老之位,将远字一脉调换到了外堡的最外层,负责守护唐门最外围的唐家市集,相当于变相地将远字一脉排挤出了唐家的中心,却又微妙地将他们保留在唐门的边缘。

  唐远游承唐怀侠这份情,领着远字一脉的人没有多啰嗦,索性全部迁居到了唐家市集。

  这倒也有点好处,一来远字一脉的人从此不再需要做可能会丢掉性命的任务了,二来……也方便大家玩儿了。

  热热闹闹的市集,当然比唐家堡内好玩的多。以往为了任务出门之时,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停留在外界的热闹喧嚷上,只是匆匆地去,匆匆地回,这下不必再这么来去匆匆了,他们反倒发现了以往从未发现过的人世美好。

  唐远游的屋子,是他和他的胞弟唐远遨一块儿住的。唐远遨,也就是墨麒来送唐远道那会儿,和唐远游说话的那个车夫。

  这会儿不轮他当班,这位曾经德高望重的远遨长老就在屋子里抱着熊猫困觉。

  大冬天的,天气冷,可是熊猫暖和啊!一人一熊互相取暖,都对对方提供的暖气服务十分满意。

  ——除了大滚滚时不时就会伸脚把唐远遨蹬下床去。

  众人进屋的时候,唐远遨才哼哼唧唧地从床底下爬起来,又迷迷糊糊地想再重新歪回床上去。

  听见人来的声音,他的迷糊瞬间消散,回过头来看向门口,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带着警惕的锐利:“……哦,你们哪。”

  唐远游肃着脸:“贵客临门,你这是何等打扮?还不快整理了衣冠。”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又道,“我与二位有要事要商谈,你……一会带远道出门玩玩吧。”

  这些令人心情悲郁的事情,唐远游并不想让唐远道知道。

  等到唐远遨左手擎着侄孙子,右手牵着大滚滚出门后,墨麒才道:“我和世子之所以来唐门,便是觉得当年远道父母叛离之事,或有蹊跷。能够写下那般刻字的人,并不像是会屠戮同门之人。”

  宫九随意地捞了捞乱七八糟陈放在木茶几上的机关零件:“唐门给墨道长的信上对唐远行夫妇叛离之事只是一笔带过,我们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之事,细说来听听。”

  唐远游深吸了一口气,一双能够架得住十八连环弩的手微微颤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开口道:“当年……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甚至我还没有来得及厘清事情的首尾,事情就已经成定局。”

  “十一年前,远行和梵梨按惯例,离家去完成门派任务。门派任务,对于堡主和接任务的弟子以外的人来说,都是保密的。远行的任务,我并不知情,他们当日,只是照常打理了行囊,照常离开唐家堡。”

  宫九放下手中的机关零件:“既然如此,你也不知道和他们同行的都是哪些弟子了。”

  唐远游摇头:“不知。”

  想要知道这个,他们还是得想办法撬开唐怀侠的嘴。

  “当年我不知他们是去做什么任务,”唐远游对墨麒和宫九感谢地点头,“但现在听二位带来的消息,我知道了。他们是去姑苏寻毒的。若是如此,那他们去的时间,确实算是比寻常寻毒任务要长了。”

  唐远游继续道:“他们回来以后,两个人都很闷闷不乐的样子。而且,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被派下了惩罚,原因是没有完成任务。”

  宫九挑眉:“——惩罚?你们唐门是接一个任务就得要完成一个任务,不能有任何失误的吗?这么苛刻?”

  唐远游摇头:“说是惩罚,其实也不过就是关进唐门密室里反思,顺便在密室里精修机关之术。我本没有多想,人毕竟不是机关——便是机关,也有坏的时候。远行的任务失败,虽然少见,但并非异常。可……”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他和梵梨进了密室之后不久,密室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他们将密室中其他前来修习机关的同门弟子,全部杀了,闯出了密室,离开了唐家堡。”

  宫九不由地侧目,狐疑地打断了唐远游的话:“闯出了密室,离开了唐家堡?你们唐家堡前前后后总共有整整七道防线,就这么说闯就闯,说逃就逃?”

  唐远游道:“不是。那防线本就只是防外人的。唐门任务,任务的内容,任务的报酬和惩罚,本身也是机密的,防线的人并不知道远行因任务失败而被罚禁足内堡密室,自然不会发觉有异。而且,远行是我的孩子,大家又都认识他,看见他拉着梵梨离开唐家堡,谁又能知道他是杀了人,想要叛离的?”

  墨麒沉声问:“死的弟子,是谁?”

  唐远游又一次深呼吸了下:“是——怀侠的儿子。还有旁家、主家的好几个子弟。”

  “怀侠?唐怀侠?堡主?他的儿子被唐远行杀了?”宫九只觉得难以理解,“他的儿子被你的儿子杀了,他不仅没有照规矩惩罚你,还把你保下来,只是削了你的长老之位?”

  这唐怀侠,是这么心软的人吗?

  可就宫九和墨麒与他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唐怀侠并不是他表面上所展现的那般良善。唐怀天不是还说过吗?唐怀侠的堡主殿,就连熊猫崽都不乐意进去,嫌里面的血腥味儿重。

  能够在唐家堡坐稳堡主之位,整整三十余年的男人,会是心软之徒?

  唐远游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不赞成道:“怀侠心善,又重情义,我们是挚交多年的好友。你们难道是怀疑他有问题吗?”

  宫九嗤了一声:“心善……”

  唐家堡堡主,怎么听都和心善没有半点干系。这唐远游看人,倒还不如一只黑白熊崽来的准。

  ——不过也说不定,讲不准唐怀侠在唐远游面前的就与对常人不同呢?唐怀天之前还说,“远游长老不一样”。

  宫九:“……”

  等等,哪里不大对。

  唐远游摇摇头,显然是不赞同宫九的怀疑,他不欲与宫九争辩,问墨麒道:“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毕竟我是远行的父亲,处理这些事务的时候,必须要避嫌。”

  墨麒敏锐地抓住了唐远游言语之间,极容易被忽略的一个信息:“当时处理这些事务的人,是谁?”

  唐远游答道:“如今的元吉长老,也是现在的唐门大师兄,唐元延的父亲。”

  …………

  唐远游提供给二人的线索其实算起来并不算多,但好歹也算是给他们梳理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了。

  墨麒与宫九对两个人升起了怀疑。一个是儿子被杀却力保唐远游的堡主唐怀侠;还有一个,是处理完密室内乱后,儿子就一跃从分家子弟变为唐门大师兄的元吉长老。

  只可惜,这两人都是个顶个的老狐狸,不论哪一个都不像是可能会将当年的事老实告知的人,更别提倘若他们就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就更不可能告知墨麒和宫九当年的真相了。

  墨麒与宫九离开了净室,往外走。顺着市集的路走了不出百步,就瞧见了茶馆里头趴在大滚滚的肚皮上困觉的唐远道,和坐在唐远道身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的唐远遨。

  唐远遨抬头望两人:“问完了?”

  墨麒点头。

  唐远遨嗤笑了一声:“问出什么名堂了?”

  墨麒:“我们觉得,当年之事,唐怀侠和唐元吉这二人之中,定有一人知道真情。”

  唐远遨撇撇嘴:“哦,那你们知道,该怎么撬开他们两的嘴了吗?”

  墨麒一愣,摇摇头。

  唐远遨道:“唐元吉那个老狐狸就不用想了,他脸黑心黑全身没一处好的。唐怀侠那个芝麻包子倒是可以戳一戳。”他站起身,看了眼还依偎在大滚滚的毛肚皮里睡得正香的唐远道,神色微微一缓,而后抬头对墨麒与宫九道,“想要撬开唐怀侠的嘴,只有一个办法,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唐远遨:“你们去找他,对他说——”

  …………

  内堡,堡主殿内。

  “唐远游,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宫九瞥了眼没有出息,不会撒谎的墨麒一眼,矜贵地仰了仰下巴,声音里带着一股仿佛与生自来的冷酷与傲慢。

  唐怀侠脸上的微笑肉眼可见的裂开了一下,流露出了一丝慌乱,而后很快恢复温和的模样:“在下不知世子在说什么?”

  宫九冷哼:“你不知,唐远游知道,那就够了。”

  “……”唐怀侠搭在堡主椅上的手攥了起来。

  大厅里沉静了片刻,没有一个人说话。

  而后,唐怀侠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他知道了?过了这么久……他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又带着一丝无措。

  唐怀侠又沉默了一会,然后终于耐不住地站了起来,快步走下殿台,对宫九问:“他……他说什么了吗?”

  宫九心道:我连他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墨麒淡淡地道:“堡主。当年之事,牵扯之人不仅有你的儿子,也有唐远游的儿子。现在他的孙子也回来了,却还因为当年之事而名不正言不顺。”

  这是宫九和墨麒来之前确定的唯一一句,由墨麒说的话。

  虽然只有一句,但显然效果拔群。

  原本还有些疑虑的唐怀侠,看就连沉默寡言的国师都出声了,想必太平王世子没有骗他,这事唐远游真的知道了。他颤声道:“他……你们一定已经和他说过姑苏阳澄湖地宫的事了,他已经知道当年远行接的任务是寻毒了。他还想要知道什么?他——他想要知道当年和远行一起去姑苏的人是谁,对不对?”

  墨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原地僵持。

  宫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而后冷声接道:“没错。”

  唐怀侠在堡主殿内来来回回地踱了几圈,直到宫九都快不耐烦了,才猛地收住步子:“好。我说。”

  他看向宫九和墨麒,原本总是神情温和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自嘲的神色:“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为远游破例了。”

  宫九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头。

  ……真不是他想得多罢,唐怀侠这话听起来当真奇怪。

  墨麒闻言也是蹙紧眉头,觉得怪异。再转念一想,当时唐远遨说这话时,面上的嘲讽和悲哀的表情,一个堪称荒唐的念头,从墨麒脑中冒了出来。

  ……唐怀侠,不会是一直心悦唐远游罢?

  可他们可都是有过家室的人,唐远游还连孙子都有了。

  墨麒才这么否定,唐怀侠紧张的神色和唐远遨嘲讽的表情就在他的眼前来回晃荡。

  既然决定已经下了,唐怀侠便不再拖泥带水,干脆地道:“当年和远行一同去任务的人,便是怀远,还有主家的另外几名附庸。”

  宫九莫名:“怀远又是谁?怎么就‘便是’了,我该知道他吗?”

  唐怀侠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怀远……就是我的儿子。”

  墨麒:“……”

  墨道长心里敲了一声边鼓,“怀远”二字在他脑中徘徊半晌,自动分成了两个单字,而后又默默地在远字后补上了一个“游”。

  唐怀侠最后给墨麒心中的震惊一锤定音道:“二位,我与远游已是这把年纪,什么也不求,只求能与现在一样,我便满足了。今天在这殿中所提之事,二位心知肚明,但万万不要出去同其他人说——至少在真相查明前不要。”

  “当年我为了护远游周全,已经引起了几位长老的怀疑,若是他们得知这个秘密,定然会对远游不利,我……还望二位代为保密。”唐怀侠一揖到地。

  墨麒的神情如遭五雷轰顶。

  宫九同样也极为震惊,但他还是坚持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当年之事,唐元延可有牵扯?”

  嘴巴全天下最严的唐家堡主开了第一个口,第二个口就更加顺溜了:“并无。……等等,若真要说的话,元延是当年守唐门密室的弟子,密室之乱时,便是他守班。”

  唐怀侠的神色肃然起来:“二位,难道是怀疑元延吗?”

  宫九冷哼了一声,没答话。心想:我不仅怀疑你们唐门大师兄,我还怀疑你儿子,你唐门长老,还有你呢。

  墨麒道:“堡主,我还有一事相问。”

  唐怀侠苦笑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尽管问罢。”

  墨麒迟疑了片刻道:“您的孩子,唐怀远,是个怎样的人?”

  唐怀远,这个已死之人。墨麒本不该多问,免得触及唐怀侠的伤处。可偏偏,姑苏地宫之行有他的存在,唐门密室也有他的存在。唐怀远定与密室之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怀侠的神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国师是怀疑我的孩子?!恕我提醒诸位,他已经死了,死在唐远行的手下。整个密室内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宫九打断唐怀侠,不耐道:“我们也没有说就是唐怀远的事情,只是地宫与密室都有他出现,我们总该问一问。”

  “再者说了,什么叫整个密室没有人活下来?守着唐门密室的唐元延不是活下来了吗?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唐远行暴起杀了全密室的人,可却没有对就堵在密室门口的唐元延下手?”

  唐怀侠怔然半晌:“可……他现在可是唐门大师兄啊。”

  是弟子的楷模啊。若是这个时候,他将唐元延抓起来了,唐门众弟子会怎么想?

  宫九不客气地道:“那唐怀远还是你的儿子呢。他还死了呢。怎么,他死不死,对你来说毫无关系?”

  唐怀侠闻言,顿时怒目道:“世子怎可如此说话!”

  宫九扯扯嘴角:“你爱的人可是唐远游,不是那个给你生下了唐怀远的女人。我早有听闻了,堡主夫人是因难产而死的,自她死后,你就再也没有娶妻了,唐怀远是你唯一的孩子。”

  宫九冷冷道:“可谁能知道,你不再娶妻,到底是因为缅怀妻子,情深不寿。还是另有隐情?”

  唐怀侠:“我——”

  向来能言善道、八面玲珑的唐怀侠,居然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辩解的话来。

  宫九冷然道:“你觉得,自己的父亲并不爱自己的母亲,唐怀远身为你的儿子,会看不出来吗?”

  唐怀侠迟疑了:“他,他不会……”

  墨麒沉吟了一会,对唐怀侠道:“堡主,您与唐怀远之间的关系如何?”

  唐怀侠有些失魂落魄般的结结巴巴道:“我们……怀远他……”

  宫九环臂抱胸:“看来是不怎么样。”

  唐怀侠连连摇头道:“不,不会的。怀远他小的时候很乖的,只是……只是长大了,有主见了,叛逆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墨麒沉默了一会,伸手拉住了还想再问的宫九。

  足够了,他们想要知道的已经明了了。

  唐怀远定然是发觉了父亲的秘密。

  没必要再逼唐怀侠承认了。

  ·

  ·

  妙音城,唐家市集门口。

  唐门弟子硬邦邦地对黄老板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唐家地域,闲人免进。”

  黄老板擦擦额头的汗,在门口又伸着脖子望了许久,才十分沮丧地转身走了几步,在离唐家市集最近的茶馆一屁股坐下了,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死死盯着市集门口。

  茶馆小二奉了茶:“黄老板,您等谁呢?”

  黄老板心里头发苦,一喝茶,更苦:“唉。唉!”

  他连叹了两声气。

  茶馆小二翻了个白眼,然后道:“黄老板,我也是看您是熟人,才提醒您的。你就把这纹银搁地上?到时候被人摸走了,可别管我们茶馆要。”

  黄老板又擦了擦汗,唉声叹气道:“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还稀罕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茶馆小二一听,这是有故事啊!左右一看,反正也没什么客人,便仗着熟悉,贼兮兮地在黄老板旁边坐下了,凑近黄老板:“您说这话!您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黄老板便将先前黑袍道人给他家做法,他不仅把人赶出门,还一个铜板没给,谁料那黑袍道人居然真是国师的事儿跟茶馆小二说了,沮丧道:“谁能想到他居然是真的啊!他手上还拿着一盒油辣辣的炒面呢——诶对,我那炒面你记得给我温着啊,万一国师出来了,可不能凉的给他。”

  小二一脸震惊,半晌没说出话。

  黄老板丧气地又灌了口茶,茶水还未吞下,一直盯着唐家市集的眼睛余光就扫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的黑袍道长的身影:“噗——”

  小二被喷了一脸的茶水:“……”

  黄老板忙不迭地站起身,一边紧张地手忙脚乱整理衣服,一边催促:“快……快,我的炒面!”

  小二把炒面给他拿来,黄老板就抱着纹银箱子,揣着炒面,直奔唐家市集门口去了。

  墨麒和宫九本还在低声讨论着唐家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行至门口,就听见远远的一个声音:“国师——国师大人——大人哪——”

  黄老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被唐门弟子无情地拦住了:“国师,国师你还记得我吗?就,之前请您登府跳大神——不是,请您登府做法的那个?”

  墨麒疑惑地望向面前微胖的中年男子,觉得眼熟。

  黄老板忙把手里的纹银箱子放下了,把揣怀里那盒油辣辣的炒面恭敬地双手递上:“国师,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呃……特辣!特麻!我特地和炒面摊子老板说的,加了好多辣子,诶嘿嘿嘿嘿,呃,请国师享用。”

  墨麒的记忆,瞬间被那碗麻到他舌头没有知觉的炒面唤醒了:“……”

  宫九挑眉,看了看全是辣油的炒面盒子:“你喜欢吃辣子?喜欢麻?”

  墨麒紧绷着脸,吐出了三个字:“……不喜欢。”

  黄老板登时惊恐地缩回了手:“不不不不喜欢!?”他赶紧把炒面随手往旁边路过的一个叫花子手里一塞,飞快地弯腰抱起了纹银箱子,“那,这个,上次没有给您的……做法费,您看,够不够?不够再添,再添。”

  宫九只觉好笑。他看了看黄老板点头哈腰,一脸惶恐,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被墨麒拉出去砍头的模样,望向墨麒调侃道:“做一次法可比你酿一坛酒要廉价多了。这么廉价的事,还是少做。”

  墨麒无奈,警告地看了宫九一眼,意思让他见好就收。墨麒让一旁拦住黄老板的唐门弟子退开,和宫九走出了唐家市集,而后对黄老板道:“世间本无鬼怪之事,做法亦是无稽之谈。我只是为你家中老幼上香祈平安,不需要这些银子。”

  黄老板抱着沉甸甸的纹银箱子,张着嘴,傻傻地“啊?”了一会:“那、呃,国师,你不会治我上次不敬之罪吧?”

  墨麒:“……”

  墨麒:“不会。”

  黄老板松了口气:“嗨,那就好,吓死我了。”

  墨麒心念一动:“对了,我有一事,想请问黄老板。”

  黄老板心跳差点骤停:“您您您叫我黄才就行了,不不不不用叫我黄老板。您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麒看好像暂时是没法打消黄老板对他的恐惧了,只得无奈地放弃安抚他的打算,直奔主题地问道:“先前去府上时,听闻府中女眷曾说‘骨女’之事。现在你家中还会出现米缸中的米,或者水缸中的水变粉吗?”

  上一次,墨麒问黄老板这个问题的时候,黄老板只当墨麒是想要来骗他钱财的大骗子,伸手就把墨麒推搡出门了,还骂了一顿。

  可这次,墨麒再问这同样的问题,已经知悉了墨麒身份的黄老板,就不由地细思恐极了。

  黄老板两腿直打哆嗦:“您您您问这话,是是是什么……难道这骨女不是谣言,是是是真的?!”

  那岂不是说,其实他们家里天天晚上都有骨女临门,拿他们的水和米做供奉,而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还每天晚上睡得呼呼的吗?!

  这他妈得亏骨女拿的只是水和米,可谁也讲不定,她现在只要水和米,以后会不会也只要水和米啊!

  那可是骨女,骨女!鬼啊!

  要是骨女哪天心情不好了,突然想拿他们的脑浆和肠子可怎生是好?!

  上次国师好心询问的时候,他还当国师是骗子,要骗钱!黄老板吓得满身冷汗,当场扇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