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59章 胭脂骨案07

  沈氏胭脂铺被查封了, 宫九亲自看着查的。

  副掌柜根本不知为何胭脂铺会突遭此难,被捕快从屋里扭送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冷煞着脸的宫九,还跟看到了救星似的面上一喜,更加使劲地挣扎起来, 边挣扎边喊:“公子!公子, 帮我一帮啊!”

  副掌柜不喊倒好。一喊, 宫九一直压在心头的怒火便噌得又蹿高了几尺。

  奸商恶贾,何其可恶!

  宫九点足飞身而起, 空中一旋, 甩袖给了副掌柜一耳刮子。广袖兜头罩脸, 带着内劲将副掌柜整个脑袋扇了个结结实实。转的衣摆在空中凌厉地带出飒飒风声,行动间如凭空绽出一朵寒气逼人的雪白昙花。

  宫九重新在墨麒身边落足时, 副掌柜已经被这一袖扇晕过去了。

  宫九对着墨麒怒道:“便是他将这胭脂卖给我的!”

  真是好生可恶, 平白毁掉了他精心准备的一场惊喜!

  捕快们面面相觑,只得抬起被太平王世子打晕的副掌柜,跟在宫九和墨麒身后,将人送进了参合庄。

  …………

  副掌柜被抬进地牢的时候,苏大老爷正要死不活地扒在湿漉漉的地上,有气无力地对着莫知府的厉声审问一句一句回着“不知”, “真不知”, “我怎么可能知道!”。

  看见副掌柜时, 苏大老爷吓了一大跳, 从地上坐了起来:“怎、怎么连他也死了?”

  墨麒:“他没死, 只是……晕过去了。”

  被九公子一袖子扇晕过去了。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见人既已回来,便离开了地牢。他们守着苏大老爷一夜未睡,西门吹雪倒还好,叶孤城本就是昏迷方醒之人,这一夜熬下来精神不可避免地差了很多,必须要回去好好休息。

  临走前,西门吹雪认真对墨麒道:“见慕容,喊我。”

  若是你到时候还下不了手,我可出手代劳。

  同为闷葫芦,墨麒读懂了西门吹雪眼神之意,心中一暖:“多谢庄主。”

  段誉懵逼地站在一边,根本不晓得墨麒这是在谢什么。

  捕快们手脚利索地越过人群,将副掌柜放到地牢的地上。墨麒半俯下身去,点醒了昏迷的副掌柜。

  副掌柜幽幽醒转,迷迷糊糊间先是觉得脸上生疼,而后觉得背后硌得慌,不像是在自己家床上。他在地上迷瞪了会,猛地从地上惊坐而起:“这是何处?!”

  副掌柜第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群,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都呆在一个牢房里,参合庄的地牢都显得挤了。

  押送副掌柜来的捕快低声将“胭脂雪有毒,而且就是胭脂骨之毒”的事情告知了莫知府。莫知府挥手让他们退下,而后转回头,对着副掌柜怒目而视,很是顺手地狠狠一拍雕金墨玉砚:“竟敢在卖与百姓的胭脂中掺毒,你们好大的胆子!”

  副掌柜虽是个精明人,但他精明也只在做生意上,人还是本分的,不然沈燕也不会放心点他做二把手。长了这么大,他什么事都没犯过,这还是头一遭被知府大人审问,顿时吓得不行。

  副掌柜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什么毒……什么毒?!怎么可能有毒!”

  莫知府将副掌柜下午时,才统统卖给了宫九的那几匣胭脂雪,扔到了他面前:“还敢抵赖!这毒已有医师验过,正是令你家掌柜、苏大夫人还有白大老爷一命呜呼的胭脂骨之毒!”

  副掌柜吓得魂魄都要出窍了,只觉莫知府的话每个字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听不懂了:“怎……怎么可能呢?”

  莫知府眯起眼睛:“你不知情?”

  副掌柜倍感冤枉,惶恐地连声大喊:“不知!不知!我不知啊!我若是知道了,我定然不会在沈氏继续干下去,而且肯定会报官的呀!”

  他一时惊慌失措,竟连尊卑之礼也忘了,连说了几声“我”。

  段誉跟莫知府似的抬手,摸摸自个儿白白嫩嫩,光光滑滑的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你的意思是,这毒就只有你家掌柜知道,连你这个沈氏胭脂铺二掌柜都不知情?”

  掌柜猛地点头又摇头,因为用力过度,连束的好好的发髻都散乱了些:“不知,我不知啊!”

  墨麒沉默片刻:“你可知,沈燕是如何做这胭脂的?”

  掌柜的表情更加丧气了:“我——我不知啊……这胭脂如此珍贵,又绝世仅有,掌柜怎么可能告诉我这胭脂怎么做?”

  他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么不知来不知去的,说不准会被怀疑不配合,哆哆嗦嗦地绞尽脑汁想了一阵后,极为颓丧地道:“我、我真不知道我家掌柜是怎么做这胭脂雪的……每个月的月初,他都会离开姑苏一阵,把铺子里的事务都交给我处理。说是要去汲取什么‘天地之灵气’才能配出这胭脂。”

  “我倒是觉得他就是想趁机去游山玩水去……我都看见好几次他跑船坞去租船了。”

  掌柜的萎靡不振地耷拉下脑袋:“我……我就知道这些了……但,但我真的不知道这胭脂里会有毒,知府你信我啊!”

  …………

  众人从地牢里出来,返回议事厅时,慕容傅已经在议事厅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等了好一会了。一看见墨麒等人回来了,忙快步迎上来:“如何?”

  段誉指指墨麒:“先让道长说说胭脂雪的事情罢。”

  众人在厅中各自坐下。

  墨麒:“我验了毒,胭脂雪虽分量不多,但其中所掺胭脂骨若能一次提取出来,效用极为强劲,远足以杀死一个人。”

  宫九不由地奇怪道:“既是如此,为何姑苏却从未有过哪位女子用这胭脂雪中毒而死的消息?”

  段誉家里的妹子最多,也最是了解女人,笑道:“世子有所不知,女儿家的红妆匣里,可会只有一盒胭脂。”

  慕容傅连连点头,深有感触:“阿碧少说也有十几来块胭脂。这些胭脂的量也都挺大的,我看怕是用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用完。”

  莫知府怪道:“十几来块?这么多胭脂,是有几张脸要抹?”

  慕容傅立即为自己的娘子争辩道:“可每块胭脂的颜色皆是不同,质地亦是大为不同,有的稀薄清透,有的浓郁上色,自然是不一样的。”

  段誉哂笑了一下,对莫知府道:“女儿家的事,咱们不用理解,心里知道就行了。知府家娘子说不准也有这么多胭脂呢?你不知?”

  莫知府耿直道:“不都是红扑扑的一片,有什么不同?”

  段誉:“……”

  像莫知府这般的,居然也能有娘子。可他这样贴心的人儿,却孤孤单单到现在,天理何在!

  墨麒不得不再次出声,将走偏的话题重拉回来,“胭脂骨之毒若剧量使用,便如水银之毒一般见血封喉。但若是微量使用,开始时只会令人肤色雪白,脸颊红润,即便不抹口脂也会唇如丹寇,舌如艳莲。”

  “短时间内,胭脂骨确实会令人气色得极为美好,但这毕竟是毒,不是药。该有的害处在渗进肌肤之时,便已在身体里种下祸根了。尤其是女子,能够买得起胭脂骨的富家女子,日夜在闺房中娇生惯养,身子禁不起什么差池,这毒能令她们绝经不孕,气血两亏,若是怀着孕的女子用这胭脂,还会导致……”

  墨麒的眼神突然一散,扭头望向参合庄东边,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是白府的位置。

  段誉:“会导致什么?道长,你想起什么了?”

  墨麒眼神一沉,垂眸望向段誉:“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在离开白府前听到的那段对话。”

  段誉想了想:“你是说,抹胭脂、煎药的那段?”

  墨麒沉声道:“大户人家,规矩众多。便是管教再宽松,仆女也不至在掌家人刚走的这几日孝期还想着抹胭脂。”

  宫九心念一动,接道:“除非,这胭脂实在是太贵重、太令她心喜了,以至于她甚至等不及这头七,立即就想抹上用。”

  墨麒向着宫九赞同地点头,又道:“而且,陛下可还记得,那位大丫鬟说,要给几位女主人送保养身体的药?”

  段誉道:“记得,难道这药也有问题?”

  墨麒没有回答,而是问段誉道:“先前见白大夫人时,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么?”

  段誉迷茫:“哪里……”他一惊,“啊!她未施粉黛,却肤白唇红,颊生红霞,这是中胭脂雪之毒的征兆!”

  墨麒:“没错。”他顿了顿,又道,“当时我端看她面色,细闻她声音,又闻见那煎熬的姚伟,还不敢完全确定,现下将这几件事串联起来,我便能确定了。”

  “白大夫人在近半个月内,滑过胎。”

  “那仆女手上的胭脂,应该便是白大夫人发觉有异后扔掉的胭脂雪。给众位夫人都煎补贴身体的药,也只是为白大夫人滑胎调养打的掩护。”

  段誉听着听着,突然慌了:“等等……白大夫人知道自己被扔掉的胭脂雪,被那仆女捡去了吗?那大丫鬟听着像是掌事的人,会不会将仆女在大老爷孝期抹胭脂的事告诉白大夫人?!”

  段誉从座位上蹿了起来:“我去白府看看!”

  话音未落,他便撒腿跑了个没影。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虚竹只好双手合十,对墨麒歉道:“对不住,我家三弟就是这样侠肝义胆的性格,见到什么热闹……呃,麻烦,就想管上一管。道长,你继续说。”

  墨麒回了一礼:“无妨,陛下乃是性情中人,”

  墨麒并不介意这个。段誉能够为一名仆女会不会有危险如此紧张,更说明段誉心底纯善,这是大理之幸。

  “若在白大夫人曾因胭脂雪而滑胎这一基础上重想此案,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墨麒分析道:“白大夫人性格清冷,不是好为装扮之人,亦当并非跟风之徒。这胭脂雪被炒的沸沸扬扬,人人争强,价抬万金,对于白大夫人来说,反倒没有那么好了。那么她手上的胭脂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宫九极为默契地接道:“苏大夫人。”

  墨麒道:“没错,二人待字闺中时便并称姑苏双美,各自结亲后,苏大老爷和白大老爷又是关系最好的挚友,两位大夫人之间的来往自然不会少。”

  虚竹皱起眉头,慢吞吞地消化墨麒的话:“所以……因这个从苏大夫人手上得来的胭脂,害白大夫人滑了胎,故而白大夫人才生恨,想要杀死苏大夫人?”虚竹很难接受这样的原因,“可是,苏大夫人应当也不是故意的?她们又是多年的姐妹,说下杀手就下杀手,也太过无情了。”

  慕容傅提醒道:“莫要忘了,苏大夫人是在沈燕之后死的。”

  墨麒点点头,而后道:“白大夫人知晓胭脂之毒后,心怀怨恨,但第一时间报复的并非给她胭脂之人,而是理智地找到了制作这胭脂的人下杀手。一来,说明苏大夫人与白大夫人之间的感情确实深厚,就连偷情这种事情苏大夫人都会告诉白大夫人。二来,在苏大夫人全然信任白大夫人的情况下,白大夫人还对苏大夫人的情郎下了毒手,苏大夫人定然怒不可揭。”

  宫九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指不准苏大夫人一时冲动,就说了什么要报官之类的话。这样,白大夫人为了自保,就不得不对苏大夫人下杀手了。”

  “至于杀白大老爷嘛……白大夫人之所以会对滑胎一事看得这么重,定然是有白大老爷的缘故在其中的。而且白大老爷这些年,天天夜不归宿,花街柳巷的串个没完,白大夫人对白大老爷心中定有怨怼。”

  墨麒道:“若是这般,白大夫人之所以将怀疑都往苏大老爷身上推,也是有考量的了。”

  慕容傅了然:“白氏和苏氏本就是同行,若是苏大老爷死了,苏氏自然便倒了。这样,即便白氏只有她一个当家主母撑下来,也能守得住白氏在姑苏的地位。”

  他们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把故事都圆好了,墨麒正准备再最后加一句:“这都是猜测,还未有证据”,段誉就满脸怒色地回来了。

  进门头一句就是:“她果真对那两个仆女下杀手了!”

  段誉一屁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灌了一口茶:“我去的时候,白大夫人正给两个婢子赐粥。我一听,正巧就是今儿我和国师哥哥离白府时听见的那两道声音。”

  “哪儿有这么巧的?!”段誉怒道,“我就踹门进去,把粥夺了,佯装要给白大夫人灌下去,白大夫人死活不愿!若真是补粥,又何至于这般不愿!”

  莫知府立即站起身:“那她现在人呢?”

  段誉:“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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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问白大夫人的过程,异常的顺利。顺利到审了苏大老爷、副掌柜这两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伙整整两天的莫知府,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不过,事实也确实容不得白大夫人再抵赖。

  段誉去的及时,那红豆薏米粥里还搀着胭脂骨毒,她就算是说的翻出天来,也洗不清了。

  莫知府从地牢里出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这案子解了一大半了,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命案已经抓住了凶手,剩下的,就不是他该插手的了。

  被慕容傅和墨麒一道送出参合庄时,莫知府还在说着最后一点他们遗漏的碎片:“沈燕那边,白大夫人是自荐枕席的。沈燕听到这消息,乐都要乐疯了,哪里管什么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白大夫人和苏大夫人一样,都是扮做沈燕身边的婢女混进沈府的,所以仆役们才没有发现府中什么时候来过本不应该来此的两位夫人。”

  莫知府走到参合庄门外,转身立定,对墨麒道:“往后的案子,就不是下官能管得了的了。不过,国师若是有何事需要下官帮助,也尽管同下官来提。希望姑苏……能早日恢复太平啊。”

  …………

  莫知府走了,却把白大夫人留下来了。她连杀三人,其中一人还是她的亲夫,按律当斩,左右也是要死的人,与其带回去关进牢只等第二日午时问斩,还不如留在参合庄,说不准还能钓出鬼慕容。

  墨麒与慕容傅送走了莫知府,便回到了议事厅里。

  白大夫人抓住了,他们还有一个鬼慕容要对付,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段誉已经缓过胸口这口闷气了,对宫九道:“世子,你上午时去了满香楼,可有什么发现?”

  宫九矜持地微微扬起下巴:“发现?自然是有的。我不仅去了满香楼,还去了何师爷家、七姨太屋,还有沈燕和苏大夫人的屋子。”

  慕容傅赞道:“世子果真智慧。”

  何香、何师爷、七姨太,还有沈燕、苏大夫人,这几人都是最有可能有胭脂骨毒所藏之处信息的人。

  墨麒:“有何发现?”

  宫九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道:“我一处一处地说吧。”

  “诚如方才副掌柜所言,沈燕每月月初都会离开姑苏,消失一阵,去调胭脂雪。而且每次,他都回去船坞租借一条小船。这说明,用来调胭脂雪的材料——也就是胭脂骨,或许还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储藏之处。”

  “而这处藏毒之地,便是鬼慕容一直想找的。”

  “最开始,我去了何香的厢房。鬼慕容能给何香扮情郎扮了这么长时间,何香身上必然有极为重要的线索。”

  “可奇怪的是,我在进厢房时,恰好发现了匆匆从街道离开的鬼慕容。厢房里已经被翻过一遍了,满地的狼藉。”

  段誉奇道:“确实怪哉!”

  鬼慕容既然杀死了何香,难道不是因为已经从她身上获得了想要的信息吗?若非如此,他大可以早就如对待何师爷和七姨太那样,直接一掌拍碎脑袋,又何必同何香虚以为蛇,扮这情哥儿?总不能鬼慕容把何香留到现在,是因为一见钟情了吧?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还要再去偷翻何香的厢房?难道他还没有获得何香身上藏着的消息?

  宫九睨了段誉一眼:“鬼慕容和何香扮这家家,确实是因为何香身上有他想要的胭脂雪的重要信息。但是你们莫忘了,这胭脂骨可是从沈燕手上溜出去的,胭脂雪也是沈燕调的。也就是说,何香光有藏毒之地的信息,但手中却没有骨毒。”

  “我原本也不太理解,直到我在何香的房里,找到了这个。”宫九拿出了一把绣着荷花的香囊。

  段誉皱眉道:“这不是何香绣给鬼慕容的吗?”

  宫九伸手将香囊一个一个地拆开:“没错。这香囊里,都塞着不少纸条,几乎全都是情诗爱语,只有一条。”

  宫九将香囊中,唯一的那一条被他做过记号的纸条,从堆了一座小小山的纸条中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艳骨之毒,传女非男。藏于澄日,守于粉荷。”

  宫九将纸条放在了桌上,任众人聚来端详。漫不经心道:“鬼慕容最想要的东西,何香其实早就准备给他了。只是他没有耐心,也不会有兴趣将这些承载着何香爱意的香囊挨个打开,逐条翻看。”

  “这话的意思……艳骨之毒,定是说胭脂骨毒了。传女非男……是说,只会这胭脂骨的秘密,本是家传的,而且只会传给女子,不会传给男子?”段誉琢磨了一阵,顿时恍然道,“难怪何家兄妹的关系这么差!这毒只传给何香,却不传给何师爷,何香凭白就从小受着胭脂骨毒,何师爷却健健康康的,她心中自然不愿!就算她体质特殊,不会因胭脂骨毒而死,但这到底是毒,总不会让人快活的。”

  “可这‘藏于澄日,守于粉荷’又是何意?”

  宫九扫了段誉一眼:“大概说的是藏毒之地的地址吧。”

  段誉把小纸条来回翻看了几遍,眼巴巴地道:“就这一句?这能知道什么?”

  宫九道:“我亦不知。故而我又去了何师爷家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不过很可惜,什么也没有,就连七姨太也是。”

  “先前我们认为,何师爷和七姨太死,是因为他们得知了鬼慕容想要获得胭脂骨的相关消息,故而被鬼慕容杀人灭口。”

  “但如果恰恰相反呢?”

  墨麒蹙眉:“何意?”

  宫九慢慢道:“何香的香囊,鬼慕容定然是没有发现的。不然,我也不会有找到它们的机会。也就是说,这藏毒之地的隐喻诗,鬼慕容是不知道的。”

  “仔细算算,鬼慕容和这位何香已经算是扮了半个月的爱侣了吧?可他却什么消息也没有探听到。影子人就能容忍鬼慕容这么拖着?”

  墨麒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何师爷和七姨太死,是因为鬼慕容已经等不及从何香身上慢慢挖掘信息,故而想从她从前最亲近的人身上下手,想要套问信息。他们是被鬼慕容逼问,却答不出问题,而后才被杀死的?”

  宫九挑眉:“很合理,不是吗?”

  “我从苏府出来,想着,何师爷和七姨太可能确实不知胭脂骨的事情,但沈燕肯定知道。不然他是如何获得胭脂骨毒的?故而,我又去了沈府。”

  宫九从袖中取出两张宣纸,纸上有墨纹,看着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拓下来的。

  “你们还记得,沈燕所定的两面铜镜?”

  段誉小鸡啄米式的飞快点头,用眼神催促宫九快点说,别再卖关子。

  宫九道:“我去的时候,沈燕的卧房还是原本的样子,那时候凶手还未抓住,仆人们自然不敢乱动房内摆设。我便看见了这面铜镜。它背后的纹路,是一个燕子,正在水中飞翔。这画面,是不是很奇怪?”

  墨麒:“确实。燕子,水中?”他脑中灵光一闪,“这画是暗喻沈燕入水。”

  宫九点头:“所以,我又去了苏府,把苏大夫人的那面铜镜找了出来。那铜镜上画的是这个。”

  宫九扬扬下巴,示意众人去看他拿出来的纸。

  纸上拓着一副落日映荷图。

  “藏于澄日,守于粉荷。这图难道画的是藏毒之地?”段誉惊讶地道,“这种事情都能纹在铜镜上送给苏大夫人,看来沈燕对苏大夫人深情不浅啊。”

  慕容傅看了段誉一眼:“若是当真如此,那他也不会接受白大夫人的自荐枕席,也不会给白大夫人杀死他的机会了。只怕这不是情深,而是炫耀。”

  正如每个不义之人在大计即将得逞之前,都忍不住要炫耀一番自己的精心布局一样,这种谋略良久,终于得手的得意感,是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炫耀的。

  “再加上沈燕每次调制胭脂雪,都要租船之说,我敢肯定,藏毒之地,必在姑苏附近某片水域之下。”

  段誉沉吟:“可……是哪片水域呢?藏于澄日……澄日。姑苏……姑苏……澄日。”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众人互相看着,齐声道:“阳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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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已推出了藏毒之地的位置,很有可能就在阳澄湖,但要找到并且证实这个推测,还需要众人亲自往阳澄湖,下水寻觅一番。

  好在众人中并没有旱鸭子,只要再准备些东西,便能敢在日落前去阳澄湖勘探一番了。

  墨麒在屋里换了一身避水的衣服,才将头顶的玉冠摘下,换做更加紧实的长绳系成马尾,拂至身后,长马尾的末梢就被人手欠地拽了一下。

  “九公子。”墨麒无奈地转回身。

  他换的这身避水衣物极为修身,尤其是上半身,几乎是紧紧贴在肌肤上,就连每一寸肌肉的起伏都能清晰地瞧见。

  宫九的眼神从墨麒结实却不夸张的胸膛,一路顺着劲瘦的腰身往下看,再思及先前在满香楼时,亲身感受过的墨麒这身躯所蕴藏的如山海般难以撼动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墨麒已经习惯被宫九这么……如饥似渴的目光盯着看了,反正只要宫九别再往他手里塞鞭子、塞拂尘就好。他想了想,回身到床边拿了一样东西,转身回来,递给宫九。

  是一枚雕刻精致的玉佩,很小一块,纹路繁复,成九曲迂回之相。

  宫九挑眉:“送我的?”

  这么小?

  段誉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该走啦!船家已经到参合庄外的莲塘里等着了!”他疑惑地望了望宫九,又望了望墨麒,目光落到墨麒手中那枚玉佩上,盯了一会,眼睛一亮,“咦?这不是妙音城最出名、最名贵的蜀玉!”

  宫九侧了侧脸:“妙音城?”

  这玉是道长从妙音城特地带来的?

  段誉又疑惑地道:“不过妙音城不是只卖玉,不雕玉吗?怪了,这玉道长你是上哪雕的?这段时间咱们天天跑来跑去的,你还有时间去找玉匠雕玉?”

  段誉的问话像是炮仗似的,一个炸了另一个接着响。可这炮仗倒是有灵性,一下点醒了宫九。

  宫九伸指捏住墨麒已经要收回去的玉:“你自己雕的?”

  墨麒:“……”

  宫九接着问:“你……这又是什么的回礼?”

  “……”墨麒沉默了一会,“不是回礼。蜀玉有静心之效,我将它泡了药酒,长时间佩戴,可缓解你的内功阳乱。”

  宫九平板着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你从妙音城那会就已经这么打算了?”

  墨麒:“……”

  宫九的眼神看得他有点发毛,又莫名地让他有点窘迫。

  门外,段誉的脑袋慢慢缩回去了。

  大理皇帝站在门外,寂寞仰天:这屋子里好像没有他存在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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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澄湖,最出名的莫过于大闸蟹。

  当然,现在正是螃蟹们冬眠的时候,寻常自然是看不见螃蟹的。

  ——如果没有人掏它们的窝的话。

  大家回去准备下水的用具时,段誉准备的是鱼篓。大家擦拭着自己的武器时,段誉准备的是叉鱼杆。大家下水摸地形,看有没有藏毒地的时候,堂堂大理皇帝正在掏螃蟹窝。

  还一抓抓一窝。

  现在正是螃蟹们躲在洞里冬眠的时候,段誉凭着这掏螃蟹的手艺,还当真抓到了不少挺肥的螃蟹。至于小的,则被段誉仁慈地放生了,等待明年有机会再来见面。

  掏螃蟹扬起的沙子浑浊了湖水,惹得一旁的西门吹雪略有些手脚不协调地游开了。

  不能怪西门庄主姿态不够优雅,毕竟他是个旱鸭子。你不能要求一个常年住在山庄里,一年只出三次门的人还会水。

  这次西门吹雪会跟来,全因这次下水若是找到了藏毒之地,很可能会和鬼慕容碰上。为了履行自己对墨麒的承诺,西门吹雪义无反顾地来了。

  对此,出身南海的叶城主报以了十分的担忧,临走前还问了西门庄主一句:“你可会水。”

  西门吹雪心态很稳。虽然他是属秤砣的,但他的内力不错,虽没试过,但他预估自己少说在水中也能憋上个半日。众人寻藏毒之地本就打算在日落前完成,他怎么也不会出事。

  他预估的没错。而且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藏毒之地。

  甬道是段誉挖到的。他一鱼叉捅进土里,没有戳到螃蟹,而是戳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他拿着鱼叉又挖了几下,就看到了一个玄铁制成的门把手。

  众人半是惊叹半是好笑地纷纷游了过来,一起动手把圆门上的土拨开。

  墨麒打了个手势,让人群散开,又掏出先前南海时用过的那根万能的铁棒,在门锁中拨了几拨,伸手将门拉开了。

  甬道黑洞洞的,看不清有多深,而且极为狭窄,一次只够一个人游下去。

  墨麒一马当先地游了下去,众人将还想押后的西门吹雪推到中间,这才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墨麒身后游进甬道。

  甬道并不很长,至少对于这群憋气能论天计时的人们来说不长。

  墨麒加快速度,从甬道口探出头后发现,这甬道竟是通向一座宽敞的地宫。

  他爬出甬道,返身帮着身后的人依次上岸后,才转身打量这座藏匿在阳澄湖下的地宫。

  段誉最后一个爬出甬道,他抱着装满螃蟹的鱼篓,浮出水面第一句就是喷笑:“——幸好庄主没有押后!”

  西门吹雪在陆地上的时候绝对是一尊杀神,可进了水,却好几次游得直挺挺地往甬道壁上撞。

  西门吹雪凉飕飕地看着段誉。

  段誉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调侃的是谁,忙开口对西门吹雪道:“庄主,我不会剑的!虽然我练的指法叫做六脉神剑,但我这可就真的只是手指,庄主你不会这么残忍,想要和我一战的吧?”

  虚竹看不过去了,把老是扮猪吃老虎,一有机会就装老实欺负真老实人的三弟拉了回来:“莫要玩笑,先看怎么开门。”

  段誉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空荡荡的地宫中,唯一的那扇门上。

  这门修的极为巨大,足有十人之高,门上还雕刻着极为精美且生动的阳澄湖落日荷花图。

  “这门稀奇,连个把手都没有,可怎么开?”段誉奇怪地盯着大门看。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伸手在衣襟里掏了掏,居然掏出了两面铜镜。

  “……”墨麒颇为无语,“陛下何时……”

  何时去取的铜镜?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段誉去取了鱼篓、取了鱼叉,居然还来得及去了沈府和苏府一趟把两面铜镜也取了来,然后到他的门前催他和宫九快些出发?

  段誉对着两面铜镜看了会:“这铜镜里有荷花,有落日;这门上也有荷花,有落日。会不会找到相同模样的荷花,就能找到开门的线索?”

  虚竹望着足有十人高、四人宽的大门愁道:“这扇门上的荷花,少说也有近千朵,铜镜上也有十二朵。要找出相同的荷花,会不会太难?”

  不过反正地宫里没有水,不必担心呼吸的问题,而且他们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新的想法,不如先照着段誉的想法试着找一找了。

  一炷香后。

  段誉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脑袋:“我眼花了,我头晕……”

  虚竹面色也有点不大好看:“我也有些头晕,三弟你还好吧?”

  西门吹雪收回一直沉默地看着画面的目光,蹙起了眉头:“这画不对。”

  宫九抚了抚胸口:“是不对,我觉得内力有些凝滞。”

  宫九说完这话,突然愣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给吴老头画的那副暗藏着逆行阵法的画。

  宫九伸手拽了一下墨麒身后的长马尾:“道长,这画里会不会暗藏着阵法?”

  墨麒从宫九手中“救”回自己的头发,往后站了几步,远远地看着整幅阳澄湖落日荷花图。

  墨麒:“确有阵法。”

  段誉一喜:“什么阵法?可能开门?”

  墨麒摇头:“不能开门。只是能令人看久了心神浮躁、内力紊乱的诡阵。”

  段誉顿时又蔫了:“那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找到这地宫了,偏偏他们又打不开这门。重点是还不能用蛮力打开,毕竟这是阳澄湖底,若是一不小心,地宫塌方了,可有他们受的。

  西门吹雪对墨麒道:“先时的藏诗,可有提示?”

  段誉坐在地上,除了嘴巴,哪里都不想动弹:“庄主是说何香的那首么?‘艳骨之毒,传女非男。藏于澄日,守于粉荷。’就这么四句,能有什么提示啊!”

  正半是抱怨地说着,段誉就见一旁的墨麒突然反手抽出了拂尘。

  众人皆是一惊,立即绷紧身体戒备起来:“是不是鬼慕容!”

  墨麒反倒被众人的反应吓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道:“不是。”他望向大门顶部,“我找到打开大门的方法了。”

  墨麒轻提内力,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如冯虚御风一般卓然而起,及至顶端,将要力竭时,突的伸足凭空一点,整个人竟如踩上了无形的台阶一般徒然又飞上了数米,一下便跃至与门顶等高。

  他当即一个旋身,浮沉银雪的尘尾贯注着内力,在空中划开一道金亮的风刃,比之刀剑之芒也不差毫分,狠狠地劈向阳澄湖落日荷花图中的落日上。

  墨麒像片鸦羽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时,地宫的门轰然而开,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段誉喃喃:“‘藏于澄日,守于粉荷’,机关就藏在落日里,其余的粉荷都是掩护机关的障眼法。这诗原来是这个意思!”

  正当他惊叹的时候,虚竹突然厉声冲他喝道:“小心足下!”

  段誉本无练武之人的警觉,在虚竹的提醒下下意识地运起了凌波微步,往旁边连蹿几步,悚然回头时,他原本所站之地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个黑洞,洞底皆是又锋利又粗大的钢针。

  墨麒的声音又接着响起:“小心,莫在一处多停留。此地有机关,能感应人体之重,久站便会激活!”

  宫九第一个踏入走廊:“先进去再说!”

  他这一遭走的并不轻松。自他踏入那一刻起,空荡荡的走廊四壁便突然裂开,露出内藏的机关。愈往后走,机关越是难避,缘因走廊越变越窄,机关自然离人越来越近,而且可供腾挪的空间也少了。

  直到他们接连各显神通走出走廊,踏上一片安全的平台后,才齐齐松了口气。

  段誉最是受惊了,他这个半吊子的江湖人还没尝过这等机关的滋味呢,全仗着凌波微步一路拼命往前蹿,就是这样偶尔也有难以躲掉的机关,还好有西门吹雪跟在他身后,用剑帮着拨开了。

  ——就是这样,他都没忘记抱紧装着螃蟹的鱼篓。

  段誉给西门吹雪道了歉又道了谢,而后惊魂未定道:“难怪那何香明明知道怎么进这地宫还不敢来,手里没有一点胭脂骨。原来这地宫这么危险!”

  他说说又觉得奇怪:“那沈燕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墨麒:“盗洞。”他看了看面前的木门,“在这扇门后,或许就是存放胭脂骨之地。那里应当有一处盗洞。”

  “恐怕沈燕发现胭脂骨只是一场意外,他原本是想盗墓的,结果却发现了这座存着胭脂骨的地宫。”

  墨麒边说,边伸手推开了木门。

  门开之间,一股浓烈又甜腻的胭脂香扑鼻而来。

  宫九点起了火折子,照亮黑漆漆的室内。

  满地的红木,满地的鲜红蘑菇。

  这些蘑菇生的各个肥美,而且又茂盛又大,一看便是长了许久。从这些蘑菇的伞下,流溢出一丝又一丝粘稠的红艳膏脂。

  西门吹雪闻一下便皱紧了眉头,捂着口鼻避出门外了。

  胭脂雪的香味虽是冷冽的,可胭脂骨——或者说,这些胭脂菇的香味,却叫人闻得又胸闷,又恶心。

  宫九四下里走了走:“盗洞。”

  在这蘑菇房的一角,果真有一处盗洞。想必这就是沈燕每次进出时走的路了。

  宫九正准备顺便夸一下道长神机妙算的时候,却发现墨麒正盯着这蘑菇房的一处墙壁发呆。

  宫九奇怪地跨过红木,走了过来:“怎么?”

  墨麒指了指墙壁,上面刻着一行字。

  “此为吾等之罪过,定当以命相守之。

  唐远行、苗梵梨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