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58章 胭脂骨案06

  “土包?你是说, 坟包?”慕容傅诧异道。

  段誉点点头:“对啊,她冲着那土包拜了三下,可不就是坟包吗?”

  莫知府奇怪道:“是谁的坟?”

  难道还有其他的死者?

  段誉:“是何师爷的衣冠冢。”

  “七姨太说,她和何师爷从小便是玩伴,二人青梅竹马, 兄妹相称。七姨太家中无长男, 嫁进苏家时, 还是何师爷这个义兄背过门的。”

  “我问她,今日在何师爷死前, 两人可有联系, 七姨太说没有。我本以为这条线索就此结束了, 便安慰了她几句,想着赶紧回来, 好顺路买点吃食, 刚要走,她开始对着坟包哭骂起了一个人。”

  墨麒:“谁?”

  “何香。”

  坐在莫知府旁边的香香攥着衣裙的手一紧。

  虚竹迷茫地问:“何香又是谁?”

  段誉道:“我也极为奇怪,便问了七姨太。七姨太说,何香是何师爷的亲妹子,他们小时候,也是时常玩做一处的。可何师爷去了, 家中居然连个给他送葬的人都没有, 何香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一次。她又是有夫之妇, 不能为何师爷扶棺、操持丧事。”

  墨麒心念一动, 看向宫九, 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何师爷妹子的名字:“何,香。”

  宫九福至心灵,霎时将锐刀一样的目光刺向垂头不语的香香:“何香,‘荷香’。难怪你绣的锦囊上只有荷花,二没有名姓。”

  莫知府皱眉道:“我竟不知有这等事……香香姑娘,世子所言,你可认?”

  段誉笑着扬声道:“香香姑娘莫慌回答,待我说完最后一句话。”

  “七姨太说,这位何香姑娘自小备受宠爱,那时何家父母还未离世,近乎天天守着小女儿寸不不敢离。缘因这位何香姑娘体弱多病,又生的明眸皓齿,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冰雪动人,而且……她身上还自带异香。”

  “——胭脂香。”

  段誉最后的三个字吐出来,问题的答案已然尘埃落定。

  何香攥着手,面色晦明变化了片刻,不甘愿地松口道:“我确是何香。”

  香香与何师爷之间的联系浮上了水面,只差与沈燕的。若是她与沈燕也有联系,那胭脂骨一事,想必这位香香姑娘也逃不脱干系。当年必有众人还未得知之事隐藏着,或许就藏在何香的心里。

  莫知府:“好!我且问你,你如实答来。你可曾见过沈燕?”

  何香木着脸道:“不曾。”

  段誉摆摆手道:“沈燕之事暂且不提。何香姑娘,我有一个疑问,还请你解答。”

  “何师爷是姑苏府的师爷,论家境,论积蓄,怎么也不至于让最受宠的妹妹流落在外,进入青楼。而且,何师爷去了,你甚至连面也不露。这究竟是为何?”

  何香冷着脸道:“这有什么的,兄妹之间离心,撕破脸皮的,也不止我们一家。”

  段誉挑眉:“何等大仇,居然连兄长身死,都不能让你出面?”

  何香抬头看向段誉,语气坚决又毫无商量的余地,顶道:“这是小女子的家事,总现在姑苏里发生的这些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虚竹温声道:“既是家事,那便不提。听方才三弟所言,何香姑娘自小便身带异香,也就是说,你自小便已中了胭脂骨毒。”

  何香还待辩解几句,宫九冷声道:“你昏迷之时,墨道长已取你指尖血,验过毒了,就是胭脂骨。你还想辩解什么?”

  何香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毫无伤口的双手,沉默了下来。

  虚竹好脾气地停顿了一会,看宫九和何香二人都无话要说了,才继续道:“就我们目前所知,胭脂骨应当是沈燕所有,既是如此,为何姑娘在年幼时便已中毒?”

  何香嗤笑了一声:“既是年幼中的毒,我又如何知道是为何中毒的?反正自我懂事起,就已是这幅样子了。”

  何香这幅浑身是刺、满心抗拒的模样令莫知府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正待他想开口劝导一下何香,厅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三下。

  阿碧提着灯笼,面带忧色:“有捕快在参合庄外,说有事要报。”

  莫知府:“又是何事?!让他进来!”

  阿碧去引了捕快来到了议事厅。

  莫知府:“何事至于深夜至此?”

  捕快抱拳答道:“大人,白大老爷,死了。”

  段誉和墨麒齐齐站了起来:“什么?!”

  竟是又死了一人!单是今天之内,姑苏城内便多了三具尸体了。

  先是沈燕,而后是何师爷,现在又多了一个白大老爷?!

  这又有白大老爷什么事了?他们听闻这位大老爷的名号,还是因其与苏大老爷的“烟花双客”的名号。

  莫知府追问道:“怎么死的?!”

  捕快恭声道:“仵作还未验尸。他的尸体是在乱葬岗被发现的,守夜人看见时,差点吓出病来。”

  墨麒:“可有伤口?”

  先前曾与捕头一道在沈氏胭脂铺见过墨麒的捕快,忙对墨麒拱手道:“回国师大人的话,没有伤口,同先前的沈燕的尸体一样。”

  “没有伤口?那就不是鬼慕容做的。”段誉果断地道,“想必是胭脂骨毒之因了。”

  捕快:“我们立即盘问了满香楼的人,这是白大老爷最后一次露面的地方。满香楼的人说,白大老爷是和苏大老爷一起来的,也是一起走的。”

  段誉:“既然如此,那苏大老爷呢?!”

  捕快有条不紊地道:“回陛下的话,我们得知苏大老爷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白大老爷的人后,立即派人去苏府抓人了。现在押送苏大老爷的人,应当已在参合庄门口,知府大人可要一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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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合庄地牢。

  苏大老爷被人从自己家里揪出来,酒都吓得全醒了。

  被丢在地牢还积着点水的地面上时,他的脑子里全是各种刑罚的血腥场面。还不等人说话,自己就把自己吓得哆哆嗦嗦,在地上蜷成一团,全无白日在府里时的混不吝样子。

  慕容傅笑眯眯给莫知府递来一个砚台,让莫知府尽管把它当做惊堂木使。

  莫知府定睛一看,镶金黑玉砚台,一看就贵的离谱,果真胸口一阵憋闷,啪地一声凶恶地拍了一声“金堂木”。

  莫知府:“说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苏大老爷一个激灵,就跟被人拍了屁股的竹筒似的,肚里有什么话就全都倒出来了:“冤枉,冤枉啊知府大人!你们抓错人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苏大老爷语速飞快,不过酒后的大舌头给他的澄清之路拖了不少后腿:“我跟老白,那——是铁把儿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会杀他呢?而且,今天我就是和他一块儿去听个小曲儿,乐呵乐呵,我也没想到他会死啊!”

  莫知府眯起眼睛,那张肃正沧桑的老脸做起这番怀疑的表情,能令每个心虚之人人惶惶不已:“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去抓你的捕快,可从头到尾都没说白大老爷死了。”

  苏大老爷结舌了一阵,哭丧道:“真不是我!”

  “我——我跟您说实话吧,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白天,我就和老白在满香楼里见面了。我跟他说了沈燕和那贱人的事儿,气得不行,我就多喝了点酒,老白陪我,也一直喝。咱俩喝到后半夜,就醉过去了。”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反正一睁眼,我就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一坟坑里了,旁边还躺着老白!”

  苏大老爷直哆嗦,显然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身体硬邦邦的,冰凉冰凉的,跟个死人一样!我他妈还去摇了他,想把他叫起来,我还以为他这是在装睡,这就是他跟我开的玩笑!可……可谁知道,他是真的死了!我一探鼻吸,早就没喘气儿了,再摸摸脉,冷的就跟个冰棍儿似的,哪还跳呢!”

  “酒都给我吓醒了!”苏大老爷捂了捂脸,手上寒毛直竖,全身都冰冰凉,“我他妈——我他妈——这可是乱葬岗啊!老白死了啊!我他妈上哪儿知道那个杀了老白的凶手把我扔他旁边是什么意思?万一他、他就是中途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要把我也给杀了呢?!”

  “我想着,那不行啊!我可不想死!就从坟坑里爬出来了,一路也不敢回头,拼了老命地跑回家里,就缩在自己屋里头不敢出门。”

  莫知府厉声问:“既已到家安全了,为何不将白大老爷之死报与官府?”

  苏大老爷瞪圆眼睛:“那我敢报吗?我是最后一个见到白大老爷的人,万一你们把我,把我当凶手了,我找谁证明我的清白去?!”

  他沮丧地耷拉下头:“嗨,我还说这干嘛,反正我这会也没有清白可言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就是杀了老白的凶手?”他抬起头来,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堪称倔强的神情,“我不认啊,这罪我绝对不认。不……不管你们怎么想让我屈打成招,我都不会认的。”

  苏大老爷这话说完,卷吧卷吧自己衣袍的袖子,把自己裹住了,蜷缩在地上,一副“等着你们出招”的意思,看着像一个憋住气决定要闹别扭的小顽童。

  莫知府只觉得好笑,苏大老爷那一双眼睛都一直盯着旁边的刑具,居然还有胆量说出不怕屈打成招这样的话。

  他心中确实是觉得苏大老爷不像是杀白大老爷的凶手,但苏大老爷又确实是最后一个见过白大老爷的人,嫌疑最大。而且苏大老爷的供词,是他自己说的,谁也不能证明是真是假,倘若他当真便是凶手,这供词就是他自己捏造的呢?

  正思量着要不要摆上刑具,吓苏大老爷一吓的时候,先前来汇报白大老爷死讯的捕快又一次敲门而入:“大人。”

  莫知府放下手中的惊堂木:“何事?”

  捕快:“苏府传来消息,说是……发现府中的七姨太,死了。”

  莫知府震惊不已:“什么?!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一旁本还笑眯眯听着的段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捕快道:“应当是下午时去的,女婢照常给七姨太送夜间保养的粥汤才发现。死状与何师爷相同,头颅被人一掌击碎,脑内有一节粉色的指骨。”

  段誉握拳,一拳砸在身边坚硬的石墙上,愤怒又无比懊恼地道:“我若是多留些时候……”

  墨麒看向段誉:“你可多留一时,不可长留一世。鬼慕容若是决定要杀她了,即便你在苏府留到现在又如何,总有要走的时候。”

  宫九冷静地道:“至少鬼慕容动的手,又给我们多提供了一条线索。七姨太定也知晓有关胭脂骨之事,否则鬼慕容不会对她下手。”

  虚竹皱眉道:“可七姨太唯一与胭脂骨有干系的地方,便只有她与何师爷是青梅竹马。”

  一直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的叶孤城缓缓道:“青梅竹马三人。何师爷死,七姨太死,胭脂骨之谜必与唯一剩下的何香有关。她人呢?”

  墨麒心头一紧:“她还在议事厅,没有人留下来。”

  段誉当先冲出了地牢。

  众人接连跟上,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留在牢房里,暂且充当苏大老爷的护卫,以免人全走光,苏大老爷再出什么事。

  ……苏大老爷也是三生有幸了,有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为他护卫,真不知是上辈子哪修来的福气。

  只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并不知门前站着的这两名仪态清贵的白衣男子究竟是何人,只一心还沉浸在方才听到的那具“七姨太死了”的噩耗之中,过了半晌,“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苏大老爷捶地:“我好苦!苦死我也!哇——”

  叶孤城皱了皱眉头。

  一柄玄黑的剑比在了苏大老爷的鼻尖,西门吹雪:“闭嘴,否则,死。”

  苏大老爷瞬间收回了哀嚎,还打了个哭嗝。

  万梅山庄庄主、白云城城主为其护卫;从天下第一剑客西门吹雪的剑下活命。

  两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晚上苏大老爷就体验了个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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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香死了。

  没有死在议事厅,而是死在荷塘里。平日里被喂的除了吃就是睡的胖头锦鲤,在她身边使劲嘬着嘴,还以为这是一块巨大的鱼食。

  她死的很安详,身下铺着一段放水的锦绣,浮在水面上的样子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乌黑的发在水中浮浮沉沉。若是不看那些傻头傻脑的锦鲤,以及忽略这水上美人已经死得透透的,这画面倒是美得出奇。

  “……奇怪,这参合庄可不是一般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若是未曾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在参合庄杀死何香?”段誉看着被捞上岸的何香眉头紧锁。

  宫九问慕容傅:“参合庄内有通往外面的密道?”

  慕容傅摇头:“不可能。慕容复死后,参合庄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墙壁,都被圣上派来的精通机关密道之人细细勘察过,并没有什么密道存在。”

  阿碧紧紧捉着慕容博的衣袖:“那她是怎么死的?”

  她和慕容博原本都已经睡下了,刚要进入梦乡,就被发现了尸体的惊呼声吵醒。二人匆匆赶来,瞧见的便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何香。

  墨麒在何香身边蹲下,检查着她的尸首:“她是窒息而死的。应当是被人闷住了口鼻,无法呼吸而死。”

  墨麒放下何香的手:“她死在参合庄内,只有两种可能较为合理。一,何香是自杀的。她就是这些案件的凶手。二,何香是被鬼慕容杀的。”

  虚竹惑然不解:“在下愚笨……这第一种可能性我倒还能理解。可这第二种……为何说何香是被鬼慕容杀的?鬼慕容杀人,不是都会毁人尸首、留下胭脂骨吗?”

  宫九提醒虚竹:“你忘了,先前我们曾说过,何香屋里有许多给男人缝制的衣服、鞋,还有香囊。若是这位何香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就是那位鬼慕容呢?他们二人修好,鬼慕容虽为灭口杀了何香,但终究顾及情面,故而才补偿式的将何香的尸首装点得美一点。”

  段誉冷笑:“若真是如此,那鬼慕容果真还是和当初一样可恶!”

  众人围着尸体检查之时,莫知府带着先前停尸房那两名仵作将胭脂骨案迄今为止死去的死者都送来了。

  慕容傅寻了参合庄的冰窖,让人把冰窖清理出一块空地来,将这些尸体摆放进去。

  除了还在地牢里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所有人都聚在了冰窖内。

  慕容傅本想送阿碧回去休息,阿碧却不愿,慕容傅便为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将她抱在怀里与众人一起梳理案情。

  白大老爷的尸体,已经验过了。

  果不其然,他的尸骨是粉色的。

  慕容傅看着已经被取出、单独放置在盒中的两根粉色指骨,当先提出疑问:“按照我们的推测,鬼慕容在杀何师爷、七姨太的时候,应当还没有获得胭脂骨之毒。那么为何他手上会有这几截粉色的指骨呢?”

  墨麒淡淡道:“苏家小妾之死,尸体上也有骷髅指痕,这骷髅指痕是沈燕为帮苏大夫人掩盖罪行而留。也就是说,沈燕手上必有一具骸骨。可我们在搜查沈宅之时,并未发现这具骸骨。会不会是因为这句骸骨其实已经不在沈燕手中,而是落到了鬼慕容的手里?”

  段誉细想了一下:“没错,这是唯一能够解释鬼慕容手中的胭脂骨头的猜测。”

  虚竹慢吞吞地消化众人的话:“那……可是……死者的骨头既然是粉色的,那就说明他生前必是中了胭脂骨之毒而死的。或许这具骸骨的主人生前,便是为沈燕的胭脂骨毒所杀。可是,既然此人是被毒死的,为何没有人查到呢?”

  墨麒用镊子镊起一块指骨自己观察:“这两根指骨的主人,应当年岁已高,是一位花甲老人。骨节粗大,应是男性。”

  “六十岁,男性?!”莫知府脑中灵光一现,狠狠一锤旁边的冰块,先是痛的脸色一变,而后一边摸自己锤痛了的手一边道,“我知为何没人查到了!因为大家都以为他是正常死的!”

  “沈燕在半月前,还不是沈老爷,而是沈少爷。他的父亲就是在半月前病死的!可沈父原本便是病榻缠身,故而他的死讯传出来后,也没有人质疑。现在看来,竟是被他的亲生儿子沈燕所杀!”

  莫知府怒道:“难怪沈燕半月前会突然喊苏大老爷喝酒呢!感情本是为庆祝自己夺到了家产!而后恰好遇见因为过失杀死了丽娘的苏大夫人,拿到了把柄,又得了美人在怀。双喜临门啊。”

  墨麒对莫知府道:“但这只是猜测。”

  段誉短促地笑了一声:“想要证明还不简单?那具粉色的尸骨我们虽找不到,但有一个证据绝不会跑。”

  “沈老爷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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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更半夜,沈氏祖坟迎来了一匹挖坟人。

  刻着沈老爷名讳的墓很快被挖开,露出一个厚实的金丝楠木棺柏。

  段誉当先跃下坟坑,一指击开了棺柏,露出里面一具腐烂的尸骨来。

  宫九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用折扇遮住了鼻子。

  臭死了。

  两名仵作立即下坑验尸,不出少顷便道:“不是沈老爷的。此人只有五十来岁,而且未腐烂的皮肤上还有冻疮,怎么可能是锦衣玉食的沈老爷身上会有的东西。”

  莫知府的猜测被验证了。

  墨麒沉默了一会:“对上了。”

  虚竹本还在双手合十地祷念,闻言不由地问道:“什么对上了。”

  墨麒黑沉沉的眸子扫向虚竹:“与鬼慕容出现的时间对上了。”

  沈燕第一次用胭脂骨出手,是在半月前。鬼慕容出现在姑苏,也是在半月前。

  想必是沈燕在杀完沈老爷、换完尸体后,那具粉色的骷髅被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毒药圣物的影子人发现了,才派了鬼慕容来。

  莫知府愁眉不展:“对上了是对上了,可我们还是不知道杀死沈燕、苏大夫人和白大老爷的凶手到底是谁?又和你们口中说的这位‘鬼慕容’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棺木终于重新封上,宫九这才拿下了遮在鼻尖的扇子,“鬼慕容杀人,目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为了得到胭脂骨。故而所有被毒死的人,都与他无关。”

  墨麒颔首:“也就是说,除丽娘以外的白骨:何师爷、七姨太,以及死于闷死,而非毒死的何香,皆为鬼慕容所杀。除鬼慕容之外,姑苏内还有一人,持胭脂骨之毒,杀死了沈燕、苏大夫人和白大老爷。”

  “所以,想要查凶手到底是谁,不该纠结此人与鬼慕容有何联系,而应查沈燕、苏大夫人和白大老爷之间藏着什么故事。”

  “等我们查清这三人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便能顺藤摸出凶手,至于鬼慕容——”

  宫九摇了摇手中折扇:“——他想要凶手手中的胭脂骨。”

  “只要我们抓住凶手,他自己就会撞进我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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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乱不堪的案情,总算是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来。

  众人出了冰窖,竟发觉天已经大亮了。他们居然在冰窖中呆了一整个晚上。

  莫知府连轴转习惯了,索性也不休息了,赶回地窖,想审审苏大老爷,看苏大老爷能不能说出点什么来。实在不行,手段怕是还得强硬点,毕竟谁让这死去的沈燕、苏大夫人和白大老爷三人,都和苏大老爷他有着密切的联系呢?

  一对是给他头上戴绿帽的奸夫淫.妇,另一个死时,身边又只有他。

  实在是难以逃脱嫌疑。

  段誉则和墨麒商议了一阵,准备一同去白府拜访一下白大老爷的未亡人,白大夫人。

  毕竟一来,她是白大老爷的发妻,总该多多少少知道点白大老爷的事情。而来,她在未出阁前,曾和苏大夫人并称姑苏双美,说不准会有点什么交情。

  与沈燕、白大老爷、苏大夫人有交情的人实在不多,活着的也就只有苏大老爷和白大夫人二人了。

  至于宫九,则暂时与墨麒分开,独自前往满香楼,准备再搜一搜何香的厢房。若是有时间,他还准备去何师爷、七姨太的房间看一看。毕竟这三人都为慕容复说杀,必是与胭脂骨之毒有联系,说不准他们的住所里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段誉和墨麒到达白府门外的时候,白大夫人正坐在后堂,低声安抚着嘤嘤啼哭的几个白大老爷的小妾。

  白大老爷其实本也有兄弟,奈何个个短命,都在年少的时候就夭折了。现在他人一去,整个白府都没了能撑得起腰的男人,只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白大夫人这位向来不爱管事的女主人身上。

  好在白大夫人与几位小妾关系向来不错,外人疑心着白府内是不是后院已经斗得沸反盈天的时候,几位女人家已经操持好了后事。如今忙里偷闲,将接待送丧的宾客的工作交给了管家,自己则挽着几个以后就要相依为命的姐妹聚在后堂,哭一哭,发泄发泄心中的忧虑。

  管家将段誉与墨麒到来的消息告知了白大夫人后,才将两人引进后堂。

  这个时候,几位女主人已经飞快地整理好自己,准备好应对到来的两位贵客了。

  段誉与墨麒进门时,还有一位小妾正偷偷补着口脂,瞧见墨麒踏入门内时,怔在原地了。

  不止是她,这屋里,几乎所有的女人的眼睛都在墨麒身上。

  欣赏极美之景,本就是人的本能。

  白大夫人无奈,轻咳了几声,上前施然行礼,不卑不亢道:“见过陛下,见过国师大人。”

  她待段誉道了免礼后,方才慢慢抬起头来,露出面庞。

  她生的清丽脱俗,气质雅淡,不施粉黛也面如芙蓉,叫人一看便欲叹:果真不愧姑苏双美之名。

  白大夫人将两人引着在主位坐下,自己则领着几个妹妹们站在堂下,奉来茶点瓜果,礼数周全,毫无疏漏。

  白大夫人:“二位亲来我白府,可是有事要问?”

  墨麒一声不吭,眉眼冷淡地笔直坐在太师椅上,端坐如松的姿势更显出他身姿的挺拔,引得堂下站着的几个年轻些的小妾心动神摇,忍不住地咬着唇偷偷拿眼看他。

  段誉眼巴巴看了下真的不打算开口的墨麒,只得转回头,对白大夫人道:“确实有事。我想问问白大夫人,你可知你家大老爷,同沈燕、苏大夫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大夫人恭谨地垂着首,柔软的青丝垂在胸前,美得如同一抹月光:“陛下说笑了,既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又如何知晓。”

  段誉笑道:“白大夫人乃是白大老爷的发妻,亦是枕边人。若是白大老爷有什么秘密,你总该有所察觉。哦,也不一定是秘密,或许是某件事,这件事与白大老爷、苏大夫人还有沈燕都有关。”

  白大夫人思索了一会,摇首道:“我不曾记得我家大老爷和苏大夫人有什么联系。虽说我家老爷确实极为……偏好美色。但苏大夫人是苏大老爷的结发妻子,我家大老爷是个极讲义气之人,对他来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就算是他再怎么对不起我们,也不会做对不起苏大老爷的事情。”

  白大夫人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可里面的埋怨倒是一点不少。

  白大夫人:“至于沈燕,我也就只知他是苏大老爷的朋友。非要说的话,半月前,沈燕请苏大老爷吃酒,为了热闹,苏大老爷就把我家大老爷也喊去了。这大概是我家老爷和沈燕之间,唯一的一次交集。”

  段誉有些一筹莫展了。

  他想了想,挠挠脸道:“那苏大老爷平素里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是生意上有竞争的对手?”

  白大夫人静静地望着段誉,而后道:“实话说,我家老爷已经走了,我这话说起来也是马后炮了。”

  段誉:“何意?”

  白大夫人道:“我家老爷年少时与苏大老爷结识,二人认识十几年有余,我家老爷一心认为苏大老爷同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每每同他说,他都责备我妇人心思,不可度君子之腹。”

  段誉追问:“白大夫人的意思是……你认为,苏大老爷有嫌疑?”

  白大夫人并没有表态,而是道:“我不知。或许我就是一个在后院观井天,目光短浅之妇。我不敢同陛下说,苏大老爷是不是有嫌疑。只能把这些年,苏大老爷同我家老爷之间的事情,说与二位贵客听。”

  “我家老爷天性好玩,好美色,无雄才大略,不求精进,只求守成。百氏基业在我家老爷手里,没有发展,但也没有落败,这般已是尽了我家老爷所能尽的全力了。”

  “苏大老爷是和我家老爷同一天承袭苏氏的。玩,也同我家老爷一同玩,疯,也同我家老爷一道疯。可是苏氏的门面,却已经在姑苏愈开愈多。苏大老爷看似顽劣不堪,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其实比我家老爷有野心的多,也有本事的多。”

  “苏氏和白氏为盟友,本应二家皆做的是木材生意,为不产生恶性竞争,才结了盟的。苏氏的门面越多,就意味着留给白氏的位置越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同我家老爷说了数次,他皆是不听。”

  “现在,他死了。苏大老爷还活着。也不知一年之后,姑苏还会不会有白氏的落脚地。”

  段誉嘶了一声。

  苏大老爷其实这么厉害的吗?他们竟完全没能看出来!

  白大夫人穿的厚实,身形却依旧单薄:“现下,姑苏死了这么多人。方才陛下所提的三人,却都与苏大老爷有关系——即便陛下会说小女子见识短浅,小女子也要说,我实在很难不怀疑苏大老爷。”

  段誉看了眼墨麒。墨麒仍旧一动不动的,只是这次目光落在了白大夫人身上,听的很认真,半点都没有开口提问的意思。段誉只得又开口,问了白大夫人,以及她身后的小妾几个问题,方才与墨麒一道被管家送出了后门。

  穿过回廊时,听见大丫鬟正训着一个年轻的婢女:“……现在正是老爷孝期!你还涂胭脂?!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这几日“胭脂骨”听得多了,一听见胭脂两字,墨麒和段誉就极为敏感地将视线投了过去,却没瞧见人,只瞧见一个大门紧闭的屋子。

  婢女唯唯诺诺地告了罪:“不会了,不会了。”

  大丫鬟又不轻不重地责骂了几句,而后就揭过这事了,对婢女道:“这补身子的药煎完,你就给几位女主子端过去。这冬天天寒地冷的,几位女主子身体比不得男人,可不能受了寒。现在白府上下就指着她们能撑起来,可不能让她们倒下了呀!”

  这话说完,屋子里就没有声音了。

  管家提醒停住脚步的二人:“二位?”

  “哦,走神了。”段誉笑眯眯地说了句,跟着管家出了门。

  …………

  从白府,回参合庄,又要走那条已经快趟熟悉了的街道。

  街道上全是摆摊的商人,更多的还是游逛的客人们。往前走了一段路,二人听见一阵喧哗。

  “什么什么?什么热闹?”段誉一听见声音,脚就止不住地一路带歪,直冲着喧闹的地方去。

  被人山人海地围住的,是沈氏胭脂铺。疯狂往里挤的人,有男有女,多是小厮、婢女打扮,显然是为自己的主子家来买胭脂的。

  先前那位招待过宫九的副掌柜站在店里喊:“不许挤,不许挤!挤坏了,百倍偿还!”

  “沈掌柜生前调配的最后三匣胭脂雪,世间仅存!诸位,报价吧?”

  人群立即大喊起来。

  “纹银一万两!”

  “二万两!”

  “十万两!”

  “黄金万两!”

  段誉咂嘴:“乖乖,现在一盒胭脂也能卖这么贵。”

  他捣捣墨麒,满脸促狭地调侃:“道长,需知这胭脂之所以名贵,并非是它用料上好,而是因为做他的人已经去世,世间再难有人能重现此胭脂之美。”

  “世间最后三匣啊。道长,你也不是缺钱的人,不如买回去,送给太平王世子?”

  墨麒:“……”

  他不得不提醒:“九公子是男子。不需要胭脂。”

  段誉恨铁不成钢:“唉,我刚刚话是白说了是吧?重要的不是这是什么,重要的是,这是‘世间绝无仅有、只剩三匣’这几个字,你懂吗?”

  墨麒蹙起眉头:“三匣?”

  那不是还有很多吗?

  就以宫九那个性格,有一个人拥有和他一样的东西怕是就已经很不满意了,三匣?他当场就能把胭脂给扔地上你信不信?

  ·

  ·

  墨麒与段誉回到参合庄时,已是晌午过后。

  阿碧帮他们把重热了的饭菜端上了桌,就打着哈欠和慕容傅一块回房休息了。

  叶孤城、西门吹雪,还在地牢里当着守卫,莫知府也还没从地牢里出来,看来是没能从苏大老爷身上撬出点什么信息。

  墨麒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屋子。

  宫九还没回来?

  段誉饿的狠了,吃菜吃的飞起,筷子都快被他当做指头使出六脉神剑来。

  一餐肚饱,二人看看空荡荡的大厅,决定各回房前去休息一阵,待人齐后再汇总信息。

  墨麒并不像段誉那般吃的很撑,只吃了七分饱,在参合庄走了一圈消食后,才趁着兴起的午困睡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拢上门后,他伸手摘下背后的拂尘,一丝不苟地捋顺了放在床案边,褪下外袍,叠好,在床边坐下,而后躺下,转过身闭眼。

  门边传来细微的吱呀声。

  墨麒倒数了三声。

  宫九熟悉的气息拢上了他的后背。

  宫九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别睡,我给你带了礼物。”

  墨麒坐了起来。

  他已经习惯宫九在时,睡前要被袭击一下了。

  至少这次宫九没有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往他身上招呼——

  墨麒刚想了一半,目光就落在了宫九递来的四个娘里娘气的红匣子上:“……”

  宫九得意道:“来参合庄前,我便买了一盒。方才路过沈氏胭脂铺,听说这胭脂只剩三盒了,我一道买了下来。现在,世间仅存的四盒沈燕亲自调配、绝无仅有的胭脂雪,都在这儿了。”

  墨麒嘴唇抖了一下,满肚子的话,无处可说。

  宫九见他不动,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自己伸手去拆其中一匣胭脂雪外包裹的囊袋:“香味还不错,先前我也闻过的……!”

  宫九看着打开了的胭脂雪,发愣,口中的话也停下了。

  墨麒嗅了嗅。

  宫九猛地起身,一把将他用十万两黄金换来的胭脂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眼神阴鹜:“我道何香身上的香味哪里闻过呢。”

  可不就是这胭脂雪的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