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39章 送子观音案12

  史副将这冷不丁突然冒出的一句, 令众人都极为惊讶。

  包拯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史副将已经把该说的, 不该说的, 都讲得差不多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在乎再多说一点。包拯一问,他就立马道:“小倌当然不可能有那个本事, 能随意出入知府衙还有军营。但梅师爷不一样啊!知府衙本就是他的地盘,还有军营,陶知府也是时常带他来的, 有时候也会让他来传讯。”

  公孙策怒道:“你莫要胡乱攀扯, 梅师爷和木将军还有你,能有什么仇恨?难不成你们对他下过手?”

  史副将卷了卷嘴唇:“我们是没有, 但谁知道陶知府有没有?而且,每次我们去南风馆、还有在军营里享乐的时候, 陶知府总是非逼着梅师爷留下来看,梅师爷每次的表情都那么憎恶, 讲不准就是忍耐不下去动手了呢?”他一拍大腿,“哦!木将军一开始不知道的时候,还曾经出过手想强迫梅师爷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 不仅不以为耻,神态中反倒还带着一丝得意。似乎随意折辱他人, 是一件多么了不起、多么威风的事情。

  包拯嫌恶地蹙了下眉头, 转头对公孙策低声说:“先前最后见到花将那个, 贺副将派去传令的小兵, 在哪里?”

  公孙策:“问完了, 已经放回军营了。他说,他是在花将离开去倒水的时候,进帐篷给木将军传令的,也没见过什么其他人进过将军营……因此,凶手是在他传令之后才对木将军下手的。”

  包拯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回头来看了眼史副将,没再问了。

  他站起身,令河西军看好这家伙,便带着人离开了。

  墨麒问包拯:“包相怎么想?”

  包拯摇头:“我还不能确定。梅师爷是凶手,或许是有可能的。毕竟这凶手杀人,杀的也都是恶人,是为了河西好。这和梅师爷想要抓住那些制造异人尸体的影子人举动,并不矛盾。只是……他大概没想到,影子人人多势众,还都是些武功高手。他遇上这些影子人后,不仅没能抓住他们,反倒被影子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人灭口,顺便栽赃。”

  宫九突然目光一转:“等等?影子人?”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向一旁作壁上观的耶律儒玉,“这次的土果,该不会又和七皇子有关吧?”

  先前那墨绿玉就是耶律儒玉和影子人合作的,这次耶律儒玉又大老远的从汴京跟过来了,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耶律儒玉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自然不会,这等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可不想用到我大辽的士兵身上。”

  他倒是没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土果,要真这么说,就太假了。包拯可不相信耶律儒玉当真是什么人都没带,就大老远跑来大宋的。就算是真的没带人,那也只意味着他在大宋,早已经安插了钉子。

  宫九怀疑地看着耶律儒玉。

  耶律儒玉的话似真似假,谁也不能确定究竟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他偏偏是辽国的使者,又是辽国的七皇子,没有直接的证据,随意动他不得。

  包拯严肃地看了耶律儒玉一眼:“希望七皇子所言为实。”

  ·

  ·

  案子一下陷入了僵局。

  现在,展昭还没回府,也不知道他追没追上白玉堂。花将又一直失踪,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活着。

  公孙策不得不按着史副将给的名单,挨个去这三个恶霸曾经折磨过的南风馆,亦或是军营寻访,试图看看会不会得到一点线索,然而毫无所得。

  梅师爷的伤实在太重,又没有土果此等圣物,想要立即令他保持清醒,是不可能的事情。

  宫九一下子清闲了下来,在自己的厢房里睡了几个时辰后,睡不着了。

  宫九一看窗外,还是凌晨,天刚蒙蒙亮。他索性爬起来,决定去叨扰一下善良的墨道长。

  不过,扑了个空。

  宫九纳闷地摸了摸自己颈边裘衣的绒毛,那手感真是极佳:“这是去哪了。难不成又是去教那小麻烦精吐纳去了?”

  还在自己房里睡得香喷喷的唐远道,狠狠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翻过身继续呼呼大睡。

  一旁搬着柴火的仆役瞧见宫九,忙行了礼,道:“墨道长,说是去修习武功去啦。”

  宫九本还有些怏怏的兴致顿时就上来了:“习武?在哪?”

  仆役:“我看,道长是往西凉河去了。”

  西凉河?

  宫九有些纳闷。难不成是和曾经的白云城城主叶孤城一样,去水里练剑?

  哦,不对,是练拂尘。

  宫九边纵着轻功往西凉河赶,边奇思妙想:说不准道长练功的时候,就是要把拂尘用水打湿的呢?难怪每次看他画圈都画的那么圆润,也不知是在水里画过多少双鱼符了。

  西凉河说是河,其实也没有多长,更像是一个长带形状的湖泊。

  此时河西正是最冷的时候,河面上都结着厚厚的冰,宫九踩着冰一路走到源头,才瞧见褪了上衣,坐在一块石头上,泡在混着冰棱的水里的墨麒。

  宫九开始还真当他是在练功,愉悦地在冰面上足尖一点,跃到墨麒身边时,才发现墨麒脸色青白,原本带着些淡漠的粉色薄唇也有些僵紫。

  宫九嘴上的那点弧度瞬间就撇下去了,脚下发力,一踹水中的一根尖锐冰棱,直踢向闭着眼的墨麒:“不运内力泡冰水,怎么,道长这是想来学我了?”

  墨麒抬手一挡,将冰棱抓住,有些无奈地睁眼:“……修心而已。”

  宫九冷笑连连:“照这么说,你别挡冰棱,让它戳你一个窟窿,不是更能修心?”

  墨麒从水里站了起来,被他自己压住的内力运转至全身,渐渐将青白的皮肤重新暖回剔透的玉白色。水珠顺着束成马尾的长发留下,在线条优美的锁骨汇成一汪仙露。

  东边初升的朝阳,将金光眷恋地笼罩在他高大的身材上,将这完美的体魄衬的恍若天神。

  墨麒跃上一块高出水面的石头,浑身剩下的冰水便被内力蒸发干净。他拿起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重新穿上:“你来找我,有何事?”

  墨麒将领口的扣子扣好,抬头才发觉,宫九换了一身白绒绒的毛皮裘衣。狐尾似的毛毛拥簇着宫九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庞,显得他冷硬的模样多了几分……

  嗯,毛绒绒。

  这种衣服,墨麒自己也穿过,也看赵祯穿过。不过宫九穿着这一身,却让墨麒又一次想起华雪池里,那些有着极其柔软的雪白毛毛、又凶得不让任何人摸的雪狐。

  都是一样乌溜溜的眼睛,一样的毛茸茸,一样凶。

  嗯……还有一样满脸的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表情。

  一直面无表情的宫九:??

  眼神大概是哪里出了偏差的墨麒,放缓了声音:“可吃过早茶了?”

  宫九就看着墨麒,非常不好哄。

  墨麒将放在石头上的拂尘背好,自然地回身飞上站到了河岸边,自顾自地就往城里走:“要一起去吃馄饨吗?”

  他在华雪池,就是这么引诱不愿意让他摸的雪狐的。

  拿着食物靠近它们,好言好语的讨好,你可换不到这些小祖宗的青睐。只有拿着食物转身就走,这些小家伙们才会飞快地迈动它们矜贵的小短腿,焦急地扑到你的鞋上使劲扒拉,要把应该属于它们的贡品讨回来。

  墨麒往前走了几步,竖起耳朵凝神听。

  良久,身后掠过一阵轻轻的风声。

  宫九果真跟上来了,依旧是不大高兴的声音——也不知墨麒从哪听出来的——冷硬地道:“我要吃凉皮。”

  “冬日哪里有凉皮。”

  “哼。”

  “……若是能找到,炒来吃还是可以的。”

  …………

  河西的早市,依旧一如既往的热闹。似乎根本没有受到木将军被杀的影响。

  不过他们也应当高兴。包拯一得知木将军的死讯,就令人将消息传给汴京了,相信过不多久,那位才侍奉了老父亲没几年的庞大将军就会怒气冲冲的赶到河西,重新掌管这片疆域。

  …………就是李元昊可能开心不起来。

  也不知道才回京城快活了没多久的庞将军,会不会勃然一怒,就着西夏胆敢收买暴民、挑拨战争的事情发威……

  宫九又是一路狂买,墨麒已经有点习惯跟在宫九身后,替他掏银子,帮他拿东西了。

  倒不是宫九没有银子,非得花墨麒的。主要是就以宫九两位数以内的加减都搞不清楚的水平,墨麒觉得还是他付银子比较省时间。

  在经历了三次站在摊前和老板扯掰该找多少银子(主要是宫九老觉得老板算错了)、身后排起一长串抱怨连连的队伍之后,墨麒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接过了付银子的责任。

  终于找到唯一一家愿意做凉皮的铺子时,他们很不巧的发现,耶律儒玉也正坐在店里面,面前放着的,正是一碗炒凉皮。

  宫九的脸色顿时冷的就像西凉河里的冰。

  怎么处处都能瞧见这讨人嫌的家伙!

  “讨人嫌”的耶律儒玉正和老板娘闲聊:“……家室?有啦!孩子都有了!”

  他又换回了墨麒借他的那身大红袍,看起来又俊美又有朝气,眉心那点美人痣,简直叫老板娘心都醉了。

  老板娘笑眯眯,很想要这个女婿:“哎呀,那也没关系么,才一房媳妇……”

  耶律儒玉摇摇头:“不成,我已经许了她此生一世一双人的。”

  老板娘咂舌:“这……这么霸道哪。”

  耶律儒玉轻轻一笑:“不是她霸道,是我的眼里,除了她便容不下其他。”

  老板娘忍不住连连摇头:“你都这么好看了,你家娘子能让你这么着迷,岂不是天上降下来的仙子?”

  耶律儒玉显然是被老板娘这一句取悦了,哈哈笑了两声后,摸出了一枚金锭子:“没错,就是天上的仙子。”

  他颇为高兴地转过脸来,恰好和宫九没有任何友善意思的冷漠目光对了个正着。

  宫九嫌恶地撇开视线,对又一次震惊的张大嘴的老板娘道:“两碗馄饨。”

  墨麒本能地吞回了“你刚刚不是还想吃凉皮”这句话。

  宫九不理耶律儒玉了,可不代表耶律儒玉不会自己凑上来。

  “七皇子怎么在此?”墨麒看了看微亮的天色,有些困惑。

  以往这位尊贵的皇子殿下,都是不日上三竿不起的。

  耶律儒玉模棱两可道:“我来见一人,顺便给他点帮助。”

  他说的含糊,墨麒也不便多问。

  “莫是和影子人见面。”宫九看着老板娘端来的馄饨,满肚子不痛快,生硬地质问道,“河西土果之事,当真和你无关?”

  墨麒也默默投来了目光。

  耶律儒玉脸上带笑看着宫九,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我对那果子可没有兴趣。征伐西夏时,我又不是靠这等外物才连连告捷的。”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宫九和耶律儒玉倒是无所谓尴不尴尬,就是被夹在中间的墨麒总有些坐如针毡,最终馄饨也只吃了半碗,就没胃口了。

  墨麒付完银子,转身对还坐在一旁的耶律儒玉道:“我们回府了,七皇子可要与我们同行?”

  按以往的经验,就算墨麒不这么说,耶律儒玉也是一定会跟上来的。

  不过这回,耶律儒玉居然拒绝了:“我还要等人,道长先走罢。”

  墨麒也不多言,点了点头后便抱着东西,和宫九一道离开了。

  宫九没吃上心心念念的凉皮,心情不大晴朗。不过好在这顿馄饨也算是墨麒陪着一块吃的,倒还算能接受。

  他歪过头,正准备和墨麒再搭话,就看见墨麒又是那副眉头紧锁的模样:“道长又在想什么?”

  墨麒从堆成小山的糕点后看了宫九一眼:“在想白少侠所指的石头究竟是何意。”

  宫九扒拉了一盒冰糖糕,拆开尝了一口,随意道:“展昭带回来的就是普通的沙石,能有什么含义?要么就是当时白玉堂指的根本不是石头,而是地上其他什么东西,要么就是不能言语的白玉堂是将石头摆成了什么形状。不过这个时候,那些石头怕是早就被人踩散了,我们也求证不得。”

  墨麒慢慢停下了步子。

  宫九冰糖糕嚼到一半:“怎么?”

  “若当真如你所说,展少侠定能看得出来。”墨麒沉吟道,“又或者……那石头代指的是某种特殊的石头,特殊到,是寻找影子人的关键。”

  宫九一头雾水的跟在墨麒身后,急急赶回了府里。

  一进府,墨麒就来到梅师爷的卧房,找到在梅师爷床边换药的公孙策:“公孙先生。”

  公孙策也被墨麒难得有些急匆匆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立即从床边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墨麒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的模样,似乎给公孙策传递了错误的信号,缓下声音道:“不,我只是想起一件事——公孙先生,先前你是不是说,似乎曾在某本书上读到过和土果很像的描述?”

  公孙策点点头:“没错。”

  墨麒:“那书上,是不是也曾说过,这种果实是依靠特殊的矿石而生,离开矿脉就会枯萎而死?”

  这种果实就不像土果那么罕见了,多数是因为矿石中含有它们生长必备的养分,才只能生长在矿脉边。

  “特殊的矿石……”公孙策慢慢重复了一遍,陷入了回忆,没过多久,眼前一亮,“啊!我记起来了!”

  公孙策立即往自己厢房走:“先前我读《奇闻妙药籍》的时候,曾经读到过这种果实,不过不叫‘土果’,而叫‘乳果’。”

  乳果,听起来倒是和这果实的功效更配了。

  公孙策跑进自己的卧房翻找了一阵,从大箱大箱随行带来的医典中拔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书里所说的药物,都十分奇怪,我从未见过,一直都是当做话本看的。”

  当话本嘛,那最多也就是看看故事,自然不会像医典一样记得那么清楚。

  墨麒接过公孙策递来的《奇闻妙药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果真看见了乳果的描述。

  “‘色青紫,生于毒矿之上,不可离。其果有妙用,然仅有本土人方知晓,余人夺而服之,皆生乳、涨腹而死……’”公孙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点,“就是它!”

  他在厢房里难掩激动的来回踱步,过了一会,突然两手一拍:“原来如此!”

  才一路跑回房的公孙策,又撒腿匆匆跑回梅师爷的房间。

  路过的侍从向这三个跑来跑去的人投去讶异的目光。

  公孙策走进书房:“我当时没有找到梅师爷发现的土果线索,是因为他发现的并不是土果的线索,而是那些毒矿的线索!”

  公孙策将梅师爷放在书架上最外层的一本地方志抽了出来:“这本记录了河西发现的所有矿脉位置。”

  公孙策挨个翻找:“……看这一种!”

  “‘色青紫,唯河西密林间方可寻。此矿腐蚀土壤,内含毒素,途经之溪流皆染之,水淡紫,不可食,不可灌溉农田,应避之。’”公孙策高兴地拍了拍图中所标地点,“便是这个!”

  “按梅师爷的脚程算,一天之内他能到的最远距离,大约在这个范围。”公孙策大致算了一下,在图中画了个圆,又将图中的矿点着重标了一下,“这范围内,这种矿也不过就只有三处。”

  公孙策:“我立刻告诉包大人,然后将展昭喊回来。等人齐,我们立刻出发!”

  ·

  ·

  展昭被烟花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沮丧:“玉堂如今的轻功,我竟是追不上了。”

  “是影子人喂的药所致,内力大涨,你自然追不上。”墨麒道。

  展昭并不关心那药涨不涨功力,只关心白玉堂:“那会不会有副作用?”

  墨麒颔首:“自然是有的。”

  天下哪有白吃的晚餐。

  墨麒:“那药能极大的限度的催发服药者的力量,但这都是在透支身体。原本察觉到不适,服药者应当自己会有所注意,但那药本就有控制神智之效,故而能令服药者身体受损而不自知。”

  服药的人感觉不到身体疼痛了,自然就不会注意到自己身体受损了。

  展昭急道:“那可怎么办?”

  墨麒抿了抿唇:“原先薛笑人,是在记起过往之时,冲破那药对他神智的控制的。在那之后,药效自然就解开了。”

  但白玉堂,谁都不想让他再重蹈覆辙一遍死亡的痛苦。可若是这样,他便永远也无法摆脱药物对他的控制。

  公孙策出来打圆场:“这些都是后说,咱们还是先将白少侠找到再说。”

  ·

  ·

  地图上符合条件的矿脉只有三小处,但都分布的零零星星,互相之间间隔的很远。众人先后两次扑了空之后,在最后一处矿藏,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

  墨麒蹲下身,仔细打量还有几具未烧尽的骨头的焚灰堆:“这大概是影子人留下的。”

  他站起身,望了一圈已经被焚烧的差不多的茅屋草垛:“看来这里就是土果人的故居了。”

  “应该是被毒素毒死的影子人的尸体。”公孙策拿树枝拨弄着,仔细翻看泛着一丝青紫色的尸骨。

  “那玉堂呢?不是说影子人就在这里吗?”展昭焦灼地问。

  宫九站得远远的,免得那些恶心的尸灰沾到自己的白衣上:“不在这里,也肯定在矿藏附近。看来梅师爷被发现,是因为太倒霉,被回故居焚烧证据的影子人恰好碰上,不是找到了影子人的驻所。”

  墨麒顺着茅屋群外围走了一圈,发现了一处凹陷的大沟壑。因为被焚烧的缘故,原先遮挡着这里的植被都被烧成了枯黑的灰烬,恰好将这里暴露了出来。

  沟壑内,散落着不少青紫色的矿石,但都被火烧过,变成了焦黑色。

  “他们把这里的乳果都烧掉了?”公孙策围着沟壑转了好几圈,一个乳果的影子都没看到。

  别说是乳果了,就是草也被烧得没瞧见一根。

  “但他们仍然在河西,定然没有放弃乳果。”宫九合起手上的扇子,笃定道。

  展昭凝下心神,沉住气:“……等等,如果他们没有放弃,但还是把这里的乳果烧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找到一个更好的、培育乳果的地方了?”展昭几乎是蹿到公孙策身边,“公孙先生,这河西之内,这种矿分布面积最广、最密集之地,在何处?”

  公孙策将地方志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在西凉河的对面,毗邻西夏的密林里,有一处。”

  …………

  河西军后撤到西凉河右岸之后,基本没人会没事跑到西凉河左岸去溜达。毕竟那里还是西夏人离得更近一些,若是当真被抓住了,河西军也只能来个万箭齐发,救是不可能救的。

  毕竟是军略重地,西夏和大宋都瞪着眼珠子盯着的地方,你没事还净爱往这边界瞎跑,到底是何居心,死了岂不是活该?

  包拯等人度了河,按照地方志上地图的指引,寻到了密林。

  进入密林之后,没走多久,墨麒就突然伸臂,拦住了众人:“别动。”

  他将众人拦在原地后,一个人轻轻跃上了林梢,压低身体,借着繁茂的树叶的掩护,一路向林内靠近。

  几下无声的起落之后,墨麒停在一颗松树上。

  他的面前,不远处。

  密林被人砍伐出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上以木头建造起成群的小屋,近百名影子人正无声无息地在小屋和屋后的巨大沟壑间穿梭着,一筐一筐的青紫色乳果被运往大约是仓库的地方储存。

  木屋、沟壑、戒防的塔楼,竟隐隐有一城之形。

  “锵!”

  墨麒头也不回,反手握住拂尘往右侧一甩,尘尾便卷住了向他脖颈劈来的钢刀。

  两人雄浑的内力相撞,瞬间震倒周围的一片松树。

  那个白色的身影顺着力道后飞,像片雪花一般轻巧地落在墨麒对面的树梢上。

  墨麒看清了对方的打扮:“白玉堂!”

  影子人里,恐怕只有白玉堂一人还我行我素的穿着一身白衣。

  白玉堂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正常。

  在知府衙里照面的时候,对方看起来还挺冷静的,虽然脸上有些不耐烦,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满脸躁怒,两眼血红,发丝雪白。

  原本全黑的眼睛,就已经像个黑窟窿似的极为可怖了,现在这双充满血红的眼睛,衬得雪白发丝被内力激荡的无风自飘的白玉堂,更加诡谲不似活人。

  他根本没有给墨麒再开口的时间,左手一抹阔口的钢刀,刀刃顿时被贯注的内力震颤着发出嗡鸣,随后扬手大开大合,一刀劈来。

  墨麒手持拂尘,抬手一挡,脚下所踏的松树顿时被这一刀的力量击倒。

  墨麒旋身甩动拂尘,以巧劲卸了刀风余下的劲道,心中一紧。

  白玉堂如今的内力,竟和他不相上下!

  未等他再细想对策,白玉堂已遥遥立在松树尖上,白袖纷飞,连续三刀,凛然而至。

  木城内,近百双黑窟窿一样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墨麒的方向。

  ·

  ·

  河西监牢。

  史副将正蔫蔫地瘫在草床上,忧虑着自己此番是不是当真难逃一死。

  他有点后悔地搓了搓手上的草屑,觉得自己当时真不应该被太平王世子那么随口一吓,就吓得把所有事情都倒竹筒一样说出来了。

  他现在可是在河西的大牢里呢,这周围巡逻的,全都是河西军。

  难道那凶手,还能在河西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意进出河西监牢吗?

  夜色渐渐笼罩了河西。

  史副将翻过身去,背对身后的烛火,打算先打个瞌睡。

  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在了他面前的墙上。

  史副将悚然地僵住了身体。冷汗瞬间打湿了背后的衣衫。

  他僵硬地转过身,瞧见一张青紫色的面孔,正冷冷笑着,看着他。

  “你——”

  “!!!”

  牢房之外,恶臭的鲜血,在地面流溢出诡谲的痕迹。

  ·

  ·

  近百名影子人,一拥而上。

  刀光剑影,飞蝗石袖里箭,齐齐冲向正在缠斗的墨麒和白玉堂。

  白玉堂像是完全被激怒了一样,狂啸一声,声音直传百里,内力一振,将那些想要插手的局外人统统震了开去,钢刀一转,内力突然又增几成,不管不顾地劈向墨麒。

  宫九和展昭听到那么大的动静,终于按捺不住,让包拯等人将队伍带到密林外,两人便匆匆赶过来想要搭把手,恰好瞧见那些影子人,连带着白玉堂都一块想要杀死的模样。

  宫九和展昭二话不说,当即投身进入战场。

  白玉堂的状态不对,展昭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墨麒能够在他们赶到之前,还能撑着近百人的攻击,完全也是因为白玉堂这种见谁都打的疯狂,居然连带着重伤了好些影子人。

  展昭倒是想和墨麒对换个对手呢,但看着墨麒都不得不全力以赴,方能和白玉堂战个旗鼓相当的模样,还是乖乖先和宫九一起去解决其他的影子人了。

  宫九和展昭的武功,可以说是当世年轻一辈的翘楚。然而面对近百名对手的攻击,还有暗器,亦是自顾不暇。

  最重要的是,这些影子人在此地已停留数日,比之他们更加了解地形。数次对战之后,宫九和展昭蓦然发现,自己竟被影子人们引到了沟壑之中。

  沟壑里长满了已经开始结果的乳果植株,一番缠斗之下,青紫的汁水溅了宫九的白衣满身,展昭的红衣也被染成了墨青色。

  宫九缠斗间不经意仰头,往沟壑外一看,瞳孔骤缩:“机关!”

  数十架重连弩对准了沟壑内,蓄势待发。

  然而他俩已经来不及闪避了,那些沟壑内拖着他们的影子人,竟像是不怕死似的,即便被同伴们的重连弩对准,也依旧死死地缠住宫九和展昭,不让他们离开。

  十支一组的弓箭,数十架重连弩,齐声发射,扎向沟壑内的人。

  红衣。

  巨阙。

  铜箭。

  穿心。

  零碎的片段在白玉堂的大脑内一闪而过,令他的头部一阵剧痛,向一旁踉跄一步,踏空树枝,失足落下。

  在他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动了起来。

  白玉堂死死盯着沟壑之中的那团晃眼的红影,全然无视了墨麒挥来的拂尘,肩膀硬扛着那一击甩尘,借力顺势坠向沟壑,将那个红衣巨阙的少年扑倒在地。

  墨麒急追而上,一掌摁在白玉堂背后,传入内力。

  无形的内劲像古刹中被撞响的巨钟,自白玉堂身上暴涨溢出,随着他一声狂啸,将大部分的弓箭尽数击落。剩余的弓箭则被宫九和墨麒联手,或是甩尘,或是举扇,一根不留地统统折断。

  展昭瞪大了双眼,看着护在他身上的俊美男子:“玉堂!”

  白玉堂长啸音落,当即力竭,一头栽倒下去。

  墨麒和宫九没有时间停息,他们的身后还有展昭和白玉堂,身前却是那些依旧纠缠不止的影子人们。两人将弓箭扫开后,立即反身,以展昭、白玉堂为中心替他们阻挡不断扑来的刀光剑影。青紫的果实被沟壑中激战的人们践踏的零落成泥,青紫色的汁水随着脚步溅起,沾上衣摆,散发出腥甜的味道。

  展昭感激地看了墨麒和宫九一眼,便匆忙垂下头,将面朝下倒入他怀中的白玉堂翻过身来,就瞧见对方因极度痛苦而皱起的眉头。

  白玉堂脸上的青黑色血丝愈发密集了,也显得愈发可怖。

  这可和道长说的,被唤醒了记忆药性就会自解不一样!

  展昭无措地将白玉堂滑落在饱满的唇间的发丝捋开,焦灼地看着对方脸上简直像在涌动的黑色血丝。

  他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掀白玉堂的眼睛,确认对方有没有真的记起记忆。

  毕竟白玉堂可是硬扛着墨道长的一击,还非要来救他啊!若是没有记起记忆,陷入狂躁之中的白玉堂,又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奋不顾身、舍身相救的事情呢?

  墨麒匆匆避开一柄向他斜刺来的长剑:“莫要杀人,活捉!”

  宫九沉默不答,手上的招式却卸去了几分内劲。

  待最后一名影子人也被他们击晕后,墨麒方才飞身落进沟壑中:“白少侠情况如何?”

  展昭慌的眼神都乱了,听到墨麒的问话,焦急地抬头:“他——他为什么还不醒?他脸上这些血丝,怎么越来越多了?!”

  巨阙都被他放在一边了,此时展昭就顾着紧紧抱着白玉堂,好像这么抱着就能帮忙分担一点白玉堂此时的痛苦一样。

  墨麒半跪下身,伸手搭住白玉堂的脉搏:“……他身有暗伤,这药虽然将他救回来了,但那些暗伤一直没有被完全治愈……”墨麒抬手,在展昭的目光下摸了摸白玉堂的后脑,摸到了一处凹陷,“他的脑后也曾受过重伤……”

  展昭急问:“那他还能醒过来、还能治得好吗?!”

  墨麒在展昭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中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能醒来,身上的暗伤也能治好。只要暗伤治好了,这些血丝自然就会消退。但……他的记忆,却很有可能没法完全找回来了。而且平日里需得注意些,他可能会很容易感到烦躁,难以抑制情绪的剧烈波动。”

  毕竟白玉堂的记忆,很有可能不是因为药效而消失的,是在被喂药之前,就因为颅后的重伤而消失了。

  白玉堂如此容易暴躁,也是因这颅后重伤而造成的。

  “我会注意的。”展昭刚松了口气,又马上想到新的问题:“那他还能说话吗?”

  白玉堂方才唯一发出的声音,就只有长啸声,并没有说过一个字。

  墨麒抬手捏开白玉堂的嘴,检查了一下:“无妨,声带有些受损,还能治,就是可能以后嗓子会哑些。”

  “那还好,那还好……”展昭惊魂未定地连续说了好几声,才稍微松了下一直紧绷的身体。

  他垂下头来死死看着双目紧闭、昏倒在他怀里的白玉堂,忍不住颤着手碰了碰白玉堂的脸颊。

  温凉的。真实的。

  对展昭来说,什么记忆,什么暴脾气,什么声音哑不哑,都无所谓。

  只要白玉堂人在,那就好了。

  玉堂若是想要寻回记忆,他可以一句一句地讲给玉堂听,未来的记忆他也定会在玉堂身侧陪同共度;玉堂若是容易生气,那便生气就是!就算是生起气来,玉堂肯定也是帅得不得了。玉堂若是想让声音不哑——

  ……玉堂才不会在意声音哑不哑,刚认识那会儿,玉堂为了增加气势还天天沉着嗓子说话呢!搞得他也不服气,那几天也卡着嗓子说话,弄得公孙先生都以为他受寒了。

  展昭顶着红鼻头红眼睛,抱着白玉堂酸涩又坚定地想着想着,就记起过往年少时,白玉堂和自己都一起干过些什么滑稽的蠢事,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嗤一乐。

  展昭乐着乐着,一直憋在眼眶中的眼泪就扑簌地掉下了一串,落在白玉堂高挺的鼻梁上。

  展昭慌忙用袖子帮白玉堂擦干净,手指忍不住又碰了碰还在昏迷中的白玉堂的脸颊。

  这一次,不论玉堂去什么地方,我都要跟着。不论什么地方。展昭出神地看着白玉堂,心里反反复复地想。

  宫九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死抱着白玉堂不放手,又是哭又是笑的展昭,只觉这展昭是不是被白玉堂这事刺激出了毛病。

  他看了一会后,发觉自己正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便干脆地移开了视线,随便往四周看了看。

  宫九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拍了拍墨麒:“你看。”

  宫九伸手指向沟壑外的影子人。

  他一直拿着的那柄折扇早就在打斗中损毁了。

  墨麒困惑地回头,顺着宫九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入目之处,所有的影子人都突然像被抽干了水分一样,缓缓干瘪下去,只留衣衫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