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大人!请您先暂时往部队后面撤离一下,前面太危险了!”一个士兵朝着无花果的方向冲了过来。后者并没有搭理他,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不过一会儿功夫,广场上就死尸纵横,黑道成员的、中央区士兵的、流民的,不过大部分是流民的,他们很多在药效尚未发生时就已经被乱枪打死,躺在放药品箱子的四周,就像散乱的积木无秩序地堆叠在一起。

  白白的浪费了珍贵的样品。这样下去根本达不到效果,只是屠杀。

  无花果斜睨一旁的左马刻:“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无谓的牺牲与死亡?”

  左马刻冷冷地瞪视她,无花果不以为意。罢了,先将这里的黑帮成员扫荡干净,这之后就没有会碍手碍脚的家伙在了,而DDD区的流民只要有通往中央区的钥匙这一幌子在就不会轻易放弃。她举起一只手,正要下达新的指令,只听一记破空声,她感到脸颊一热,左马刻一旁的士兵被击中了。反应过来的瞬间左马刻当机立断挣脱开另一人的束缚,从对方的腰间抽出枪,一把抓上战车的扶手。

  将枪口抵在了无花果的下巴。

  无花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视线朝着刚才子弹过来的方向望去,身材魁梧的前军人正抬着狙击枪站起来。脸上的热意清晰地提醒着她所受的侮辱。

  “你这杂种居然够胆!”每一个字都像是要从牙缝里挤出来。

  左马刻握枪的手丝毫不抖,语气森然:“带着你的人滚回去,否则我就当着你的人面让你脑袋开花。”

  无花果笑了,语带癫狂:“做梦,你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别以为我不敢!”坚硬的枪口用力硌着对方骨头。

  正僵持间,只听一声熟悉的鸣音,麦克风的声音被开到极致,震得人头脑发晕:“喂~喂喂~听得到吗?啊,可以了!”

  音箱里每传来一个字对人的耳膜都是一次巨大的折磨,左马刻靠着全部的意志才能强迫自己不去捂耳朵。

  “那我就长话短说啦~”音箱里的声音欢快地说,“我要炸掉这辆车!”

  话一出口,只见不管是在战斗的士兵和黑帮成员还是互相残杀的流民,都集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着左马刻和无花果的视线都顺着向后移。饴村乱数一手拿着麦克风,站在货车正中央的车厢上,绿色的外套向后杨去,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

  “但是因为我也不清楚炸药的威力,所以它的波及范围有多广我也不能确定......”饴村乱数苦恼道,另一只手举起一只按钮,蓦的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所以就请大家抓紧时间逃了!”

  “开始倒计时了哦!”

  “不过我是不会把时间说出来就是了!”

  “操,乱数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左马刻暴躁地啧了一声,收回枪,扯着无花果就要往战车下拖。

  “你这混蛋在干什么!”无花果光是被男人触碰就觉得要吐了。

  “你没听到他说的要炸掉这一片吗!”左马刻恨不得朝这让人恼火的中央区二把手头上来一枪托,但是碍于对方是女人他只好强忍怒意。

  “撤退!撤退!”

  无花果却朝着士兵们怒吼:“不许撤退!这句话是真是假还未知,就算是真的车里面有珍贵的药物,对方只有一个人抢下引爆器就行了!”

  “你疯了吗!?那是饴村乱数,你认为谁抢得下引爆器!”

  撤掉了骄矜、冷傲,无花果终于彻头彻尾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败,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早就乱成一团,她用仿佛自地狱深处投射而出的憎恶眼神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人影。

  “饴村乱数!!!”

  “哈哈.....哈哈哈!!!”

  饴村乱数远远看着无花果的神情,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果然没有比让这个女人露出这种表情来更让人痛快的事情了,就算浪费掉他这仅有一次的机会也值得。无论是笑容还是哭泣,摆在脸上也只是模仿他人的产物,只有在看到他人最为强烈扭曲的情感时,饴村乱数才能察觉出自己也是一个人,毕竟这是他唯一能感同身受的情感。

  他望了一眼手上的引爆器。

  “你是打算站在那里引爆吗?”意想不到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侧,饴村乱数诧异地转过头,只见货车侧面所靠近的巷道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一手撑着墙,长发披散,神情凛然。

  “寂雷。”饴村乱数没什么感情地叫道,一边抛玩手上的装置一边在车厢边缘盘腿坐了下来,“左马刻他们在那边哦?”

  “我是来找你的。”神宫寺寂雷的额上有细密的冷汗,撑在墙上的手指骨发白。

  饴村乱数哦了一声:“但是我马上就要引爆炸弹啦,你在这个距离可是会被炸死的哦。”

  “你不也是吗?”神宫寺寂雷冷冷道。

  “说的也是。”他笑眯眯,“但是对你没什么损失吧,你最讨厌的东西和最讨厌的人一起消失在世界上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吗?”

  无花果的怒吼、士兵的枪声、左马刻的号令,一切的一切都离这个角落很遥远,他们好像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午后,满脑子鬼点子的病患在教初入门槛的医师折纸。但这不过是假象,是违禁实验体与失足科学家诡异的邂逅。

  “这件事过后我就会上中央区的通缉名单,当初签的协议全部作废,不是被抓回去当实验体就是被全世界追杀。”饴村乱数无谓地耸肩,“所以我想了想与其被他们用刀子剖开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神宫寺寂雷直视他,目光没有丝毫动摇:“我会帮你。”

  “嗯~”饴村乱数勾起一个玩味的笑,眯起眼,“你不会是记得昨晚的事吧?”

  “......”

  “不记得了啊,真可惜。”饴村乱数托腮,语气里倒没有几分惋惜的感觉,他一收左手,将引爆器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那你还有什么值得这么做的理由吗?”

  还没有从刚才话题里跳出,神宫寺寂雷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他还是说:

  “因为我想这么做。”

  他们只有一段虚假的愉快时光、互相试探,都想找到对方身上吸引自己的地方。然而当知道原因时神宫寺寂雷又开始抗拒起来,嫌隙就像裂口一样越来越大,但无论他再怎么矢口否认,走在DDD区的街道时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会朝着那一抹靓丽的颜色投去。

  “‘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他轻声道,“这个理由不行吗?”

  饴村乱数用一种变幻莫测的眼神审视眼前的人,良久,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对着医师示意了一下引爆器,微微一笑。

  神宫寺寂雷的瞳孔骤缩。

  正要按下按钮,饴村乱数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原以为对方是要夺引爆器,所以当手腕被抓住的时候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子猛地从车上栽了下去。

  视野里尽是飘飞的灰紫色发丝。

  神宫寺寂雷接住他,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膝盖径直磕在地上。饴村乱数听着对方不稳的呼吸怔了一会儿,视野瞟到摔在一旁的引爆器,倏地反应过来,一把拉起神宫寺寂雷就往巷子的深处跑。

  “你——”被他拉住的人很明显不清楚为什么要跑。

  “引爆器信号中断的话炸弹十秒后就会爆炸。”饴村乱数头也不回,用一种完全不符合他体型的怪力抓着神宫寺寂雷。

  不管历时多少年,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不会忘记忽然爆发出的那一声巨响,无论处在DDD区哪一方位的人都能看见那一抹窜天的火光,炸药引燃了邪恶的试管药物,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留下瑰丽又壮阔的一笔。

  而在巷中被冲击波所波及的两人也趴匐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巷中忽然传来了饴村乱数的笑声,一开始还压抑着,但后面却越来越开怀,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来到神宫寺寂雷身旁。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居然就那么直接冲上来了。”饴村乱数想到刚才的场景就觉得好笑。

  神宫寺寂雷将长发别到耳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别人拿性命开玩笑。”

  “讨厌呐,明明当年还一副要杀了我的阵势来着。”饴村乱数摊开手,无奈,“所以老年人就是这点不好——”

  他没能把话说完。

  白色的衬衣中央逐渐晕染开鲜艳的花,饴村乱数的喉咙里面发出奇妙的“咕”的一声,身体缓缓向前倾斜,被一脸空白的神宫寺寂雷接住,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轻得吓人。

  “哈......你现在这是什么表情......”原本总是朝气蓬勃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饴村乱数直到这个时候都不忘调侃他人。

  而在他的身后,蓬头垢面,血污满身,一身黑色的西装早已看不出原本样貌的男人缓缓丢下了手中的枪,僵硬的唇部机械地嗫嚅着:“我完成......我完成了.......我完成了......”

  他仰望天空,双眼浑浊:“我解决了叛徒!我解决了残次品!”

  “我完成了任务!”

  “我完成了任务!”

  尾声

  旁边人的耳机没插好。

  身下的长凳已经被晒得有些发热,好像能闻到木头与油漆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树上蝉鸣聒噪,他百无聊赖地摇晃双腿,看着神色匆匆的行人在前方的道路穿过。

  一阵微风拂过,树影婆娑。

  MP3泄露出的富有节奏的鼓点不时引得旁人侧目,但听音乐的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沉浸在手上的游戏机里。

  他站了起来,走到对方面前,将耳机接好,然后按着按钮将声音调到最大。MP3的主人立马一蹦三尺高,吓得把游戏机都摔了,摘下耳机四处张望。

  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饴村乱数伸了个懒腰,心情颇好的走在路上。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一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了这所学校的校门处,身后是一片模糊的白光,行人的脸都像湖面上水光反射的光影一样,只有这里面的事物是清晰可见的。

  他仰起头,白色的建筑在日光下令人炫目,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他禁锢在这里。怀抱资料脚步生风的人、成群结伴谈笑的人,和他都没有关系,因为他的存在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未免太无趣了。

  走到前面的阶梯时,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上去,正巧撞到拿着一叠资料的人,白色的纸张飞舞于半空,那人快速的蹲下来。饴村乱数捡起地上其中一张,只见上面都是些教人看不懂的英文与公式,反正在对方看来这次的事故也只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手滑。于是他将纸张往后一扔,毫无心理负担的走了。殊不知正在埋头整理资料的人蓦的看向他的方向,眼里浮现出一瞬间的茫然。

  这栋教学楼一共有四层,饴村乱数走入他来过无数次的教室,寻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窗户大开着,风吹入教室,驱散了原本残留的人存在过的痕迹。他趴在桌上,闭上眼,等再次醒来时他又会站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在这个世界没有梦境。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那个——”

  知道不可能是在叫他,饴村乱数并没有作出反应,直到一只手触上了他的肩头。他周身一悚,“唰”的坐起来,见前面站着一个人,手上拿着一叠边缘破损的资料。

  “你不舒服吗?”白色衬衫,灰紫色的齐肩长发,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正担忧地望着他。

  不可能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饴村乱数不可置信道:“你......看得见我?”

  对面人偏头思考了一下,浅笑:“你不就是在这里吗。”

  “身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保健室看看?你是这里的学生吧?”对方伸出手,那是一只属于青年人的,修长优美的手。

  饴村乱数下意识地想要握住,但是感受到的却是像绸缎一样冰凉光滑的感触。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被一阵刺目的亮光晃晕了脑袋,紧接着一种仿佛要把身体拆卸下来的巨大疼痛袭来。饴村乱数发出细小的抽气声,头脑逐渐活络,在巷中发生的事逐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他低头,只见左手处缠绕着长长的发丝,它的所有者正趴在床沿,呼吸深沉。

  你不是存在于这吗。

  饴村乱数轻轻拽了一下手中的头发,惊动了睡在旁边的人,对方的睫毛开始颤抖。

  我做了个梦,他说。

  我再也不会做梦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