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次国内战争爆发后,这个国家彻底分崩离析。荣耀、自由、法制,曾经拥有的一切尽数消失。城市被摧毁、水源被断绝,人口锐减,虽然最后东方天乙铳女夺得最后胜利,建立了新的政权,但国家已不堪战争损耗。其放出声明,为了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人们不再受战争遗毒的伤害,政府决定划分区域,以优先保障中央区纯良百姓的人生财产安全为首要目的,留下了边缘一大片无管制有如废墟般的城市地区。简而言之,这片地区被现任政府放弃了。

  人们称其为DDD区。

  DEAD.DISEASE.DRUG.

  在这里是暴民的流窜地、是死亡滋生的天堂。

  他来到一幢废弃的公寓前,拉开锈迹斑驳的铁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然后用颤动的双手从地上拿起铁链,顺着门把和旁边突出的铁杆子绕了好几圈。

  他觉得自己生病了,身子抖得厉害。他来到堆满肮脏碗盘的池子前,打开水龙头用手捧着水洗了把脸,才算是清醒过来。

  从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用黑色油墨印着标准的印刷体''D1642''。在这里只有少数人身上会有这样的代号,他们并非DDD区的原住民,而是从中央区被驱逐出来的罪犯。

  从铁门处突然传出一声哐啷声。他周身一悚,即使发觉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神经也无法松懈下来。他缓缓坐在沙发上,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三个用白色塑料袋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管。里面琉璃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D1642呼吸沉重,双手合拢,用指尖抵着下颔。他是个无用的人,在战争前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人,战争后得幸于原本户籍的原因能留在中央区,假如没有发生那件事,他现在还能一直留在那吧,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一起。

  玻璃。

  玻璃般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啊呀,你今天又想把工资藏一部分到鞋盒子里吧?这样是不行的哦。

  妻子什么都知道。妻子从来不会生气。从那之后回来的妻子已经不是妻子了。

  是怪物。

  所以他来到了DDD区,一直以来都是靠着他人的保护才得以存活,然而现在保护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这不能怪我......他那个样子一定会被人追上的......那个幽灵......”他神经质的重复念叨着这句话,“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东西在....只要有它我就安全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好像终于忍受不住未知恐惧的侵袭,声嘶力竭地崩溃了。

  原本他们只是听说在某个地方藏着好东西而已,有比现在地下流通的东西好几倍的货。但结果因为突然出现的abuser,那个箱子他们谁也没有拿出来,他的同伴拼了命才抢到了散货。还有......幽灵......

  D1642无法用另一个词来形容那个存在。如若贪婪的话,幽灵就会附身。

  “咚!”一声巨响从铁门处传来。他震了一下,赶忙把玻璃管收好,然后试探性地走到铁门前。

  又是重重的一声。

  他吓坏了,捂住耳朵,敲门声越来越频繁,就好像无数双手在疯狂地捶打一样,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才平息下来。

  D1642小心翼翼地来到被报纸贴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蹲下来,尝试着将报纸撕开一个小口子,向外巴望情况。

  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的建筑和街道。看来找麻烦的人已经走了。

  他松了口气。正在这时——

  一只布满红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球突地挤满了整个视野。

  Canteen酒吧的门被推开,铃铛抖动了几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毒岛梅森正站在吧台后面,一边擦拭着杯子,一边和另一个人时不时地说着什么。听到铃响顺势抬头,眉毛有些惊讶地向上挑起。

  “欢迎光临,医生。”

  神宫寺寂雷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扫视了内部一圈,酒吧里有那么两三个人,见此都识趣地低下头。

  下一秒他便看见了要找的人。

  对方坐在吧台最显眼的地方,一身宽大的白衣白裤,带着鸭舌帽,色彩鲜艳的发丝打着弯儿从帽檐下探出,分外扎眼,两条腿晃荡在高高的椅座下。

  神宫寺寂雷在吧台处坐下。

  “要喝点什么?”毒岛问道。

  “水就行。”

  “还真是老头的作风。”

  “我听到了。”

  “啊~”饴村乱数闻此笑眯眯地转过头来,一手托着一杯鸡尾酒,五彩斑斓的,与他身上携带的强烈色彩互相映衬,在这环境里显得越发鬼魅,“好久不见啊,寂雷。”

  他笑得热情友好,神宫寺寂雷却面无表情:“好久不见,饴村君。我有话要问你。”

  “欸,什么什么?我可是完全没有话和你说哦~”

  正在这时毒岛拿着水杯走了过来,放在医生前面:“我听说了,关于那件事情。”

  他将头微微低下:“深表遗憾。”

  在这片地区每天都有人死去,做这样的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毒岛不知是过去的习惯根植于骨髓还是什么,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展露出道德框架下的礼仪。

  饴村乱数琢磨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两腿无意识地前后晃动,抿了一口酒:“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医生的诊所里有一名患者死了。”

  饴村乱数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鼻音。

  神宫寺寂雷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沉声道:“是被杀害的。”

  “那不是很糟糕嘛,让我想想,嗯——”饴村乱数歪着脑袋,将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对了,医疗设施属于公立区,根据规定‘一切杀人行为都是禁止的’,是吧理莺?”

  “嗯。”

  饴村乱数惶恐地抱住自己:“呜哇,太恐怖了,那样的话大家以后都不敢去看病了呢。”

  神宫寺寂雷偏过头,只消看他一眼,饴村乱数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僵硬,然后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闷头喝酒。

  很明显神宫寺寂雷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开玩笑,

  这间酒吧看似破旧,却是DDD少有的休憩区,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有毒岛梅森理莺这个人的存在。听闻他过去曾是政府下的一名军人,但不知为何在大撤退时没有随军北上,而是留在了这里。正因为有他的威慑,Canteen酒吧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在这慵懒放松的氛围里,哪怕是怪异血腥之事都能被逐渐弱化,让听众产生一种“原来不过如此”的想法。

  毒岛将擦干净的杯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听完事情的原委后也没做出太大反应:“这样啊,头被拿掉了......那么尸体的后续处理?”

  “我联系过左马刻君了。但在那之前我事先检查了尸体......”神宫寺寂雷握着杯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隐隐发白,“发现了一点东西。”

  “东西?”毒岛挑眉。

  “啊啊~好无聊啊!”十分突兀地,饴村乱数这么说道,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尽是一些杀人啦、分尸啦可怕的话题,人家听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他从高脚椅上轻巧地跳下,朝着柜台后面挥了挥手:“果然这里的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那钱还是从上次给的扣哦~”

  毒岛嗯了一声:“上次你给的东西太贵重了,不知道要抵到什么时候。”

  “那下次——”

  “等一下。”

  饴村乱数刚要转身,胳膊就被人抓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的表情却还是笑嘻嘻的:“怎么啦,寂雷。”

  “我说过有话要问你。”

  “讨厌啊,人家都说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了。”

  两人僵持片刻,神宫寺寂雷将钱放在柜台上,对着毒岛微微颔首:“这是今天的费用。”

  “不用在意,一杯水罢了。”

  神宫寺寂雷淡笑:“在某一个时期,干净的水可是比人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拽着饴村乱数,就像拽着一只炸毛的猫,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离开了酒吧。

  “好痛!真的好痛!手都要被你拽脱臼了!”饴村乱数一路上都在和神宫寺寂雷玩拉锯战,使出浑身解数,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嚎叫,对方都不为所动,最后他气得一把揪住前方人的马尾,“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神宫寺寂雷的脚步一顿,拉着他到一面墙前,拽着饴村乱数的胳膊将他用力推到墙上。背部蓦然受到撞击,饴村乱数吃痛地皱了皱眉。

  “好粗暴啊,臭老头。”他啧了一声。

  “这件事真的跟你没关系?”神宫寺寂雷的脸就像一张精心雕刻的面具,从上面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流动。

  “所以说关我什么事啊!?”饴村乱数咋咋呼呼的抗议。

  “他在死之前,有注射过药物的痕迹,而且偏偏是头部......”

  药物?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碎片被隐隐约约捕捉住了。

  原来如此。

  “啧。”饴村乱数表情冷了下来,开口,和他之前活泼的声线截然不同,是完完全全的成年男性的低沉声线,“又来?陈年旧事整天挂在嘴边烦都烦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换一种新鲜的话题?”

  两人空隙很小,神宫寺寂雷不为所动,自上而下俯视饴村乱数,观察他的反应。饴村乱数则径直迎上他的视线。

  “并不是.....你吗.....”良久,神宫寺寂雷垂下双目,不确定道。

  不知为何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饴村乱数恢复原来的语气,气呼呼的推开对方,像只猫一样从空隙中钻了出来,“我只是偶尔来喝个酒,完全不知道突然闯入的怪老头在说什么呢~”

  “而且——”饴村乱数眯眼,忽地向前一步,抓住神宫寺寂雷的衣领将他揪下来,在他耳边道,“既然倒霉透顶都被丢入了这个屎一样的地方,就学会相互避让好吗?别老是找我茬,臭老头。”

  说完还吹了一口气,倏地松开了对方。

  神宫寺寂雷下意识的捂住耳朵,正欲说些什么,对方已经从口袋掏出棒棒糖,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只留下艳丽的糖纸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