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派处于丘陵地带,背山面水,其实风水很好,大川大江深林毓秀的,只是可建设用地范围不广。

  小伊和叶白衣一路往岳阳派深处走,走到尽头就是山门,绕过山就是广阔的河流。

  星汉灿烂,洪波涌起。

  这个附近的风水小伊很看好,布阵非常合适。

  而且貌似夜里没什么人来逛,因为水边蚊子比较多。

  小伊把张玉森一家搁置在地上,她跟叶白衣讨了龙背剑,拖着重剑在地上一道一道画阵法脉络,叶白衣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白衣的漂亮无赖歪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单手支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试图理解这其中的超自然成分。

  这个阵法将会通往投影的空桑庄园,所以强度需要很高才行,而且计算不能出岔子,小伊画了几笔,把龙背插在土里,借着月光抖开一张纸垫在膝盖上,半蹲着唰啦唰啦开始写算式。

  她写的文字叶白衣看不懂,他感觉这可能是超自然成分的精髓:“你能给我翻译翻译吗?”叶白衣一张大脸凑到她旁边,干扰她计算。

  “去去去……”小伊推他的脸。

  她不想把这几个人传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她要对人的生命负责。

  叶白衣现在骚扰她是很危险的,她可是在做数学计算题。

  脸上拍着一只软乎乎的小白手,叶白衣很委屈地看着她:“今天纪念日,你把我带出来就为了让我晒月亮?”

  根本就没人来搞破坏好吗,这个季节这种地方哪有人来,这是在把他当衣服晾。

  “……”

  小伊被他盯得发毛。

  叶白衣这个人黏人起来,就很难搞。

  小伊叹一口气,掏出一张纸一个笔,在上面随便画了一道几何计算题,每个顶点顺时针标注甲乙丙丁。

  “已知甲乙等于三个单位长,戊己和戊庚等于四又二分之一个单位长,乙点绕轴运动三百六十度,问在哪个位置的时候角阿尔法可获得最大值,其最小值是否存在。”

  小伊把纸和笔拍进叶白衣怀里,“算吧!”够他折腾一个晚上了。

  叶白衣:“??????”

  “……等一下,什么是角阿尔法?”叶白衣迷惑地看着她,他不知所措抱着一张初中数学计算题,满脑袋问号漂浮。

  “就是一个角……我随便起的名字,你不要太在意。”

  小伊看着他,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叶前辈,你就随便算算,消磨时间就好,不要太较真。”

  几何计算题是数学里门槛最低的,不需要任何公式,仅凭灵性亦能设法作答。

  叶白衣没有随身携带卡尺,他没办法进行任何测量估算,应该只能暴力解析。

  有了这个,他就不会来折腾自己了。

  最好的消磨青春方式。

  “……”

  叶白衣:“……”

  叶白衣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头发白掉的速度变快了。

  自己正在加速地衰老。

  可能这就是超自然的力量吧。

  叶白衣感慨了片刻,他定了定神,意识到小伊貌似其实也在做类似的东西。

  她好像并不是在为难自己,因为她膝盖上那片纸,上面的图形比他这个复杂多了,一大堆线条乌泱泱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堆头发丝,和他手里的这个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东西。

  ……叶白衣不再打扰小伊。

  他在一旁屏息凝神,运起六合神功,一边尝试着解题,一边用雄浑内力和神秘超自然力量相抗衡,他相信自己是不会败给它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伊还蹲在地上鼓捣。

  叶白衣没什么进展,他随便乱画了几条辅助线,把图画脏了,他一直在试图抠掉它们。

  突然之间,叶白衣站起身来。

  他感觉有人朝这边来了。

  小伊也一直在警惕任何动静,叶白衣有了动作,她立刻一脚踩歪万象阵阵眼,和他一起戒备起来。

  寂静夜色之中,两道身影……不,三道身影由远及近,运着轻功飘飞过江面,场面十分唯美。

  两个宽袍大袖的青年一左一右,拎着一个红眼圈的小少年。

  这个奇怪的组合由远及近,直奔叶白衣而来。

  叶白衣目光锁定某一个青年,忽然皱起眉头。

  他见过这个人。

  “叶前辈?”电光火石之间,小伊读气氛,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她把龙背剑柄塞叶白衣手里,“他们是你的……旧识?”

  “不是。”

  叶白衣浑身散发低气压,他压低声音,“越州城,我打探消息时,曾被那个拿扇子的小畜生拆台。”他盯着温客行,感觉这不是个好东西。

  当时若不是因为和小伊有过约定,他可能直接揍死这小子,他太嚣张了。

  那小子显然是知道点什么的,明显就是刻意出来妨害他,还一脸无辜。

  “……我知道了。”小伊点点头。

  她还记得当时叶白衣垂头丧气推糖葫芦车的样子。

  明明不该说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的,这里头肯定是有点算计。

  小伊上下打量这三个人,拿扇子的青年抖开了扇子,一脸笑嘻嘻的臭屁模样,入夜了天气不热,他不知道在扇个什么劲,可能因为觉得自己帅。

  秀丽的一朵黄水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孤芳自赏。

  扇子男的目光始终橡皮糖一样粘在另一个青年的脸上和身上,后者表情比较不耐烦,似乎正在气头上。

  ……一个隐忍的暴躁小伙。脸很清秀耐看。

  他们带了个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小伊感觉哪里见过,好像是在画上见过。

  如果忘记了很多液化扭曲的成分,这个小孩这张脸……

  “张成岭?!”

  小伊心念电转,福至心灵地指着小孩,“你……你终于来了!!!!!!!!!”

  顷刻之间,她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我去,这孩子真的还活着!而且活着来找他们了!!!!!!

  两个月过去了,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还是别的什么?!!!!!!

  “……”

  眼眶气得通红的张成岭:“……”他早就该来了好吗?!

  要不是师父倾情阻拦他,百般阻拦他,连哄带骂阻拦他……一个月甚至更早以前,他就会提刀赶来。

  什么叫他终于来了?

  应该说是他师父终于肯放他出来了!

  “……既然你们知道他是张成岭,那一切好说多了。”周子舒不咸不淡应下这句话,他抬眼看了一下那个白衣服冒牌货,拉着温客行朝后退了两步,让开一个场地。

  周子舒:“……成岭,速战速决。”你可以开始丢人了。

  在温客行谆谆教导下,这个小屁孩终于领悟了缠他的正确方式。

  他不吃不喝,绝食以明志,非要来和冒牌货决一生死。

  温客行脑子里究竟是装了些什么玩意,周子舒不能理解,为什么天天出没在他附近,用一种看美女的眼神贪婪地视奸他,还教坏小孩子,搞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是,的确,他心血来潮卸下了易容装,对自己的长相气质心里有数。

  但是温客行不至于说这么夸张吧。

  ……

  叶白衣冷酷而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小伊拉着他的手,和张成岭四目相对。

  张成岭唰啦抽出一把剑,双手握着,护在身前。

  张成岭放低重心,他眼神充血地看着叶白衣:“好了,我……我们一决高下!其他人不要参与!”他的语气近乎嘶吼。

  [张成岭向叶白衣发出决斗请求。]

  叶白衣:“……”

  小伊:“……”

  张成岭整个身段其实很纤细,他确实是个十四岁未成年,也确实像他父亲和兄长说的那样,功夫一般般,甚至有点差。

  叶白衣随便扫一眼,发现他下盘全是破绽,多得辣眼睛。

  小伊沉默了一下。

  她伸手拍了拍叶白衣的肩膀,然后退出了战场范围。

  “……”

  叶白衣:“……”

  好尴尬啊,他要怎么办。

  叶白衣想象过很多种和张成岭相见的场面,这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和小伊都做好了准备,这小孩但凡一出现,他们立刻就走人让地方,但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他要怎么做才能显得尊重一点这孩子,不要让他继续受伤。

  “原来你就是张玉森那小子的儿子。”叶白衣憋出一句话,他好像是试图表达一种接纳。

  “你——!”张成岭不了解叶白衣的脾性,他听了就气得浑身颤抖,这个人还好意思挑衅他,他已经摧毁了自己和镜湖山庄全部的名节和声望,说话还如此高傲,“你,你冒名顶替在先,如今又,又,又竟敢辱骂我父亲!!!!!!!!!好啊……很好,我今日就算是舍了我这条命,我也……我也……绝不饶过你!!!!!!”张成岭咬牙切齿,出离愤怒地看着叶白衣,师父说过他武功高强,但是张成岭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放,放,放马过来吧,无耻冒牌货!!!!!!!!”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暴喝,挺剑摆了一个准备出击的姿势。

  叶白衣:“……”

  周子舒:“……”

  小伊:“……”

  这场面过于尴尬,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心照不宣一阵草。

  但是碍于情面,谁都没有说出口。

  成年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处于这气氛之外的唯有温客行,他的笑容天真柔软,带着一种赞许和肯定,注视着场中勇猛绝伦的尴尬制造机张成岭:“加油!你可以!加油哦!!!!!!!”温客行微笑拍手,致以掌声。

  周子舒一动不动的捂着双眼,浑身散发着我已经死了的气息。

  自己教出的孩子公开丢人现眼,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

  周子舒觉得自己选择了一面错误的镜子。

  一面哈哈镜。

  都只剩下三年寿命了,能不能让他好过一点,不要让他经历更多的死亡。

  温客行戳了他一把:“阿絮你这人!这是什么态度,反正打不过,鼓励鼓励孩子呗。”他心情非常好,今天这一场不管是周子舒出手,还是叶白衣出手,又或者两个都出手,他都稳赚。

  两个变数,一起观察,一起摸出底来。

  周子舒不知道他欢乐个什么劲儿,他感受不到这人间快乐,只觉得尴尬:“……老温,他不行了的时候,我们就立刻出手,把人带走。”这孩子非闹腾要来这么一出,他当监护人的真的很不好办。

  本来想把人送到赵敬那里,结果去了三白山庄,人不在,然后听说是去岳阳派探视张成岭了。

  然后才知道岳阳派来了个张成岭,是个会六合神功的疯批,脾气古怪,六亲不认,白吃白喝,到处敛财,夜以继日地作践镜湖山庄的招牌。

  他哪还敢把人送给赵敬,前一秒送过去,后一秒小孩必会被这个疯批砍死,毁尸灭迹。

  都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他在这里耐心等待这个疯批玩够了离开五湖盟的一天,只要他哪天离开,他就可以把真正的张成岭完璧归赵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虚假的张成岭丝毫没有玩够的意思,而真实的张成岭却也渐渐疯了起来。

  家族的信誉毁于一旦,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活口,居然还被人冒名顶替。

  张成岭经常半夜说梦话,就在那里说要杀人,要和冒牌货同归于尽。

  后来不止说梦话,白天食不下咽,夜晚寝不安眠,问就是要和冒牌货同归于尽。

  然后温客行假仁假义劝导了一番,他瞬间就想开了。

  食也不食了,寝也不寝了,反正吃不下也睡不着。

  他开始哭着求他教自己战斗,期望单挑那个六合神功智障人,夺回自己姓名的使用权。

  被温客行和张成岭两个人用无比信赖的眼光深深注视着,周子舒觉得自己要裂开了,张成岭不懂事,温客行能不懂事吗,六合神功是什么概念,那是世界天花板好吗?!!!!!

  别说单挑了,他们三个一起上也没用啊?!!!!!!

  这已经不是越级战的概念了,这他妈是跨物种之战斗。

  巨人与蝼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先和温客行合作,逼疯周子舒。

  然后再逼疯温客行。

  《唇亡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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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其实温客行很早就出场了,只是估计大家都没注意。